第14章

第14章

新帝的话落在有心之人耳中,便是如向着湖中心抛下一颗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得陛下青眼,他日仕途人生定是不可同日而语。

席面上格外热闹起来。

没一会儿的光景,已有人在院中挥毫作画。

众人见状,纷纷将头探出了席面,甚至有人已起身围拢了过去。

抱着肩膀好奇的往那当中张望,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评判好坏。

“苏二娘子这一手水墨丹青,当真出神入化。”

“是啊,是啊,你看那河中鱼儿,经由苏二娘子的手,仿佛是活过来了!”

“眼下看,今日这彩头,怕是苏二娘子囊中之物喽。”

“唉,这一手画作,若是能得今科探花郎题诗一首,那定是完美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周遭之人竟没有反驳的,只是瞧了那举子当中,八风不动的裴士子一眼,继而摇头叹气。

今科这位探花郎的确颇有诗才,可他题诗,得先看眼缘,没眼缘,任是大罗金仙来了,他也不会动一笔的。

听到这些个,乔予眠耳朵动了动,视线落在了那作画的苏二娘子身上。

不,更确切的说,是落在了她手中正握着的画笔上。

若是能借此与裴士子相识,也不算做突兀。

她正这样想着。

还未付出行动。

未曾想,坐在她后头席面上的乔嫣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从她身后一点点的靠近了些,伸出一双手,瞅准机会狠推了她一把。

这会儿,乔予眠正欲倒一杯桂花酒,冷不防地,手腕一抖,酒壶撞上了酒盏,连带着那倒了小半杯的酒水一起,洒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叮当一阵声响来。

“......”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桌凌乱的席面上。

以及......乔予眠身上。

她起身,还未来得及解释什么。

上首,淑妃笑呵呵地开口了,“乔三娘子好急呀,你若是想与苏二娘子切磋画艺,本宫可叫人再帮你搬一张桌子,另拿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淑妃已差人查的清楚了,这勾引陛下的狐媚子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懦弱性子,只是少时学过些水墨丹青,但这些年除了侍候生病的娘,是什么都不曾做的。

这么个琴棋书画都不通的,她就不信,若待会儿她出了丑,陛下还会不会对她感兴趣。

淑妃心中打着如意小算盘,真叫人搬来了桌子以及笔墨纸砚。

“乔三娘子,叫我看看你的画工究竟如何好。”

苏二娘子正落了笔,此刻睁着一双眸子望过来。

乔予眠先是谢过了淑妃,继而理了理衣摆,自席后跨步而出。

苏二娘子,全名苏念芙,这位主儿是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儿里疼的,那股子自信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及至桌边,对苏念芙点了点头,稍稍回礼,“苏二娘子。”

苏念芙大概是有十足的把握的,认为乔予眠断不会盖过她去,故而,此刻脸上还挂着笑。

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着,乔予眠站在桌前,执起笔,却久久未曾落下。

未多时,周遭响起了窃窃私语。

“她该不会根本不会画吧?”

“那方才还站出来?”

“啧啧,真是要丢人丢大发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灌入了耳朵,就连谢景玄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靠坐在宽大的椅背上,面前并无人遮挡,正与乔予眠相对。

谢景玄目力极好,从这儿看去,能将女子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在她脸上并未看出半分慌张来。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正在这时候,众人只见那女子提笔的手动了。

可她并未作画,而是写下了一个个令人不明所以的蚊蚁大小的字迹来,起先,众人都以为乔予眠疯了,让她作画,又不是让她在这儿练习书法呢,况且这蚊蚁大小的字,谁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可看着看着,有人看出了端倪来。

那人惊呼,“她,她是在以字作画!”

“什么?!”

闻言,众人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凑上前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更有甚者,看得入了迷,亦步亦趋的,甚至挡住了谢景玄的视线。

认真作画的女子容颜忽然间变成了一虎背熊腰大汉的后背,男人周遭的温度登时冷了下来。

徐公公赶紧给禁军使眼色,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给拦了回去。

那抹姝色复又映入眼帘,谢景玄的神色微不可查地缓和了。

徐公公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合该好好谢谢他。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人群罕见地安静下来,没人再窃窃私语。

起先,有人被乔予眠的美貌所吸引,探究的视线多是落在她的脸上。

渐渐地,人们开始不自觉地,盯着自她笔下缓缓铺就而成的画作,不觉得枯燥,反而渐渐入了神,甚至心潮澎湃,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幅画作完成后的模样。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苏念芙离着最近,在乔予眠停笔后便迫不及待地凑到了女子身边,读着画中小字。

声音传入谢景玄的耳朵,男人眸光微撩,默默念着这八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

复又观那幅画,细看之下,却是心惊,画中所作,正是此次雅会之景致,画中人正是他们,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一个个人物,着墨简单,每个人的神态却都不尽相同,分明是此前他们三五成群闲谈之景致。

她竟是能记得如此清楚。

“以字入画,内蕴乾坤,妙,实在是妙!”

此番开口的是一位青衣士子,看他的打扮,当是今科的某位举子,此刻视线落下桌上的画作上,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站在人群后头的,也跟着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探脑的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为乔三娘子画作题诗?”

那道声音清晰而又温和,一如山间潺潺的流水,乔予眠顺着声音源头望过去。

人群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容那人通过。

“是探花郎,探花郎竟主动要题诗?”

“稀罕呐!今日这雅会真是来值了!”

这些个声音,乔予眠自然都听到了,她望向来人。

那人迈着步子,一步步来到她面前站定,温和有礼数,“在下裴云谏,见过乔三娘子。”

青白衣衫,拱手作揖,风神俊秀,风姿绰约。

乔予眠望向裴云谏时,男子也正打量着她,眸中亦有惊艳之色划过。

他初来到这大虞朝那年,这具身体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么多年了,他见到的美娇娘不知凡几。

如今见着了眼前人,却不免还是被惊艳到,不过他向来会掩饰情绪,这一抹惊艳也是转瞬即逝,被藏在了眸底。

“裴士子。”

乔予眠亦回以一礼,并将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出了一块来:“能得探花郎题诗,是三娘的荣幸。”

两人比肩而立。

男子执笔,视线落在那别具一格的画作上,笔端龙飞凤舞。

女子伴于身侧,粉面桃腮,容颜姣好,视线亦静静落于纸上。

“他二人好般配啊。”

不知是谁轻声咕哝了一声。

阳光洒落在两人肩头,为二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他们这样并肩站着,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确宛若一对匹配同称的璧人。

又有惋惜的声音传出,“唉,可惜了,我听闻乔三娘子已有婚约在身,不然才子配佳人,真真是一段佳话。”

“乔三娘子觉得如何?”

仿似对周遭的言语充耳不闻般,裴云谏放下毛笔的第一时间,便看向了身侧的女子。

画作旁多了一首四行小诗。

乔予眠点头,大方地赞赏着,“探花郎文采斐然。”

才子佳人?文采斐然?

谢景玄勾唇,语气森然,“徐忠良,你觉得这二人登对吗?”

徐公公忽然被点了名,心神一震,“回禀陛下,老奴,老奴觉得......”

觉得什么,徐公公不敢说。

回答不登对,那是欺君,但他有预感,自己要是敢回答登对,下场可能会更惨。

“陛下,这二人郎才女貌,臣妾瞧着倒很是般配,只是可惜乔三娘子有婚约在身,又到了适婚的年龄,许是过不了两月就要嫁为人妇了,不然臣妾都想请求陛下为这二人赐婚了呢。”

淑妃娇笑着,故意咬重“嫁人”二字。

那日陛下于董贵仪殿内见的人正是乔予眠,可乔予眠何德何能。

不过凭借一副皮囊,就敢勾引陛下。

一个将要嫁做人妇的女人,在外面这般的搔首弄姿,陛下怎还会对她感兴趣!

谢景玄,“你还是管好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