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差点掀起滔天巨浪的巫蛊风波,在德妃慕容铮的强势介入和云昭月抽丝剥茧、精准犀利的反击下,戏剧性地以栽赃者薛冰卿的落网而告终。碧霄宫门上的封条被粗暴撕下,云昭月洗清了污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的宫苑。宫人们私下里议论得沸反盈天,南宫璎此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折损了最得力的心腹爪牙薛冰卿,更是在六宫嫔妃、满宫奴才面前狠狠栽了个大跟头,颜面扫地,威信大损。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碧霄宫的庭院里,驱散了几分地牢带来的阴寒。青蝉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忙前忙后地打扫,恨不得把整个宫苑都用水刷一遍,洗去慎刑司带来的晦气。她一边用力擦拭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桌案,一边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给旁边的小宫女们还原着当时的“盛况”: “……你们是没瞧见啊!那薛冰卿平日里仗着是贵妃眼前第一红人,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鼻孔朝天,见了咱们主子别说行礼,哼一声都算给面子!哼!这次栽了吧?还想栽赃咱们主子?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性!咱们主子那是文曲星下凡,七窍玲珑心!跟她斗?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她手里的抹布舞得虎虎生风,仿佛在挥动一杆得胜的旌旗。
“青蝉姐姐,”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指了指宫门外,“慎刑司的人……还在那儿杵着呢……”果然,虽然封条撤了,但碧霄宫门外不远处,依旧守着两个面无表情、如同门神般的慎刑司太监,眼神时不时地扫过宫门。
青蝉不屑地撇撇嘴,故意朝着门口方向提高了点嗓门:“杵着呗!跟两根木头桩子似的,也不嫌累得慌!咱们主子行得正坐得直,半夜不怕鬼敲门!怕什么?”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再说了,你们猜猜,薛冰卿那女人现在在暗牢里干嘛呢?听小道消息说啊,啧啧,吴公公那老阉狗为了给他的贵妃主子‘将功折罪’,正变着法儿地‘伺候’她呢!什么老虎凳、辣椒水、夹手指……十八般武艺轮流上阵!保管让她把小时候偷吃了主子几块点心、克扣了奴才几个铜板的事儿都吐得干干净净!让她害人!活该!”
小宫女们听得又是害怕又是解气。云昭月坐在窗边,静静听着青蝉绘声绘色的“战报”,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扳倒一个薛冰卿,不过是斩断了南宫璎探出的毒爪,拔掉了一颗毒牙。对手本身根基未动,反而结下了更深的不死不休之仇。薛冰卿在暗无天日的暗牢里注定活不过今晚,她会带着所有南宫璎的秘密,永远闭上嘴。
“主子,”青蝉凑过来,脸上兴奋褪去,换上了一丝忧虑,“这次虽然咱们赢了,可也彻底得罪死了南宫璎和……她背后那位。”她朝慈宁宫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总觉得……这心里头不踏实,像揣了个兔子。”她想起张德海那阴冷如同毒蛇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昭月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太后邬明懿此番借巫蛊案清洗慕容铮安插在南宫璎身边眼线的计划,虽然被她云昭月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打乱了部署,没能彻底达成目的,但她们之间那本就微妙的关系,也因此结下了更深的梁子。那位端坐慈宁宫深处、执掌后宫数十年的太后娘娘,才是这盘纷繁复杂棋局背后真正的、深不可测的弈者。
“太后娘娘驾到——!”一声尖利悠长的通传骤然响起,如同冰冷的鞭子抽碎了碧霄宫短暂的平静时光。
云昭月和青蝉心头皆是一凛。只见凤驾威严,太后邬明懿在张德海等人无声却森严的簇拥下,竟亲自驾临碧霄宫!她穿着象征至尊地位的明黄色凤袍,满头珠翠在步摇轻颤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面容保养得宜,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与深入骨髓的冰冷。
云昭月连忙起身,带着宫人跪迎:“臣妾恭迎太后娘娘圣驾,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邬明懿缓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垂首恭立的云昭月身上缓缓扫过,半晌,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云才人,这几日,委屈你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臣妾不敢言委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昭月蒙陛下与太后娘娘圣恩庇佑,得以洗刷冤屈,感激涕零,铭记于心。”云昭月垂首恭敬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嗯,”邬明懿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薛氏胆大包天,私行厌胜邪术,构陷宫妃,搅乱宫闱,其心可诛!其行当灭!哀家已下懿旨,赐她白绫三尺,即刻了断,以儆效尤!”她轻描淡写地宣布了薛冰卿的死刑,仿佛在处置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太后娘娘圣明。”云昭月躬身应道。
“圣明?”邬明懿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她抬眸,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骤然刺向云昭月,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哀家对你,倒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只是个安分守己、略有些小聪明的,却不想……竟有这般玲珑心思和胆魄。能在如此死局之中,抽丝剥茧,找到那许多……‘细微’的破绽,最终反戈一击,绝处逢生。”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欣赏,却又蕴含着更深的寒意。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增强:“这份聪明才智,哀家欣赏。但这份锋芒……”她刻意停顿,眼神锐利如刀,“若不懂得韬光养晦,锋芒太露,便是取祸之道!后宫,讲究的是雨露均沾,是和睦安宁,不是战场!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可懂得?”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软鞭,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和敲打。
“哀家能扶你上位,”邬明懿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云昭月的心头,“自然……也能让你万劫不复,尸骨无存。云才人,哀家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遍全身。云昭月用力掐住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无波。她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太后娘娘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如同醍醐灌顶。昭月……铭记于心,时时警惕,不敢或忘。”
邬明懿盯着她伏低的脊背看了片刻,似乎满意于她此刻表现出的恭顺与驯服,这才缓缓起身:“明白就好。哀家乏了,你……好自为之。”她不再多言,在张德海等人无声却森严的簇拥下,凤驾仪仗无声地离开了碧霄宫。
沉重的凤驾远去了,但那无形的、如山岳般的压力和冰冷刺骨的警告,却如同浓郁的阴霾,沉甸甸地笼罩在碧霄宫上空,久久不散。
青蝉扶着云昭月站起来,感觉到她指尖冰凉得吓人,忍不住小声骂道:“老……老妖婆!吓唬谁呢!主子您别怕,咱们……”
云昭月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她走到窗边,望着宫墙上方那一方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湛蓝却遥远的天空。巫蛊风波看似尘埃落定,薛冰卿成了必死的替罪羊,南宫璎颜面尽失。但这后宫的血色棋局,远未到终盘。太后邬明懿今日的“训诫”,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更加凶险风暴的开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更大、更精密、更隐秘的网,正悄然无声地向她笼罩而来。风浪暂歇,漩涡深处,潜流不息。柳采女金簪之谜未解,南宫璎的怨恨刻骨,太后的忌惮与掌控……她脚下的路,每一步都更加如履薄冰,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