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夏推开练习室的门时,白炽灯的电流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她眯起被雪光刺痛的眼睛,发现朴恩英已经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面前摊着几张被橡皮擦得发皱的乐谱,边缘卷得像干枯的树叶。练习室的暖气片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热度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恩英的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捏着的半块紫菜包饭早已凉透,米粒硬得像小石子。

"你来了。"恩英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乐谱上的铅笔字迹被蹭花了一片,"我改了一下《玻璃鱼缸》的bridge部分,总觉得不够顺。"

知夏脱下结着霜的外套,在她身边跪下。木地板透过单薄的训练裤传来刺骨的寒意,冻得她膝盖发麻。她看见恩英的乐谱边缘全是焦虑的齿痕,有几个小节甚至被橡皮擦破了,露出下面泛黄的纸芯。

"这里,"恩英冻僵的手指指着一段旋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紫菜碎,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如果改成三声部合唱...会不会更有层次感?"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猛地转过头去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剧烈地抖动。

知夏轻轻拍打她单薄的背脊,摸到的全是凸起的肩胛骨,像两只收拢的翅膀。恩英的咳嗽声在空荡的练习室里回荡,像只受伤的幼鸟在哀鸣。咳嗽平息后,她抓起桌角的冷水瓶灌了一大口,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抱歉,暖气坏了之后,嗓子就一直这样。"

"我带了暖贴。"知夏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包装袋,是上周语言课时中国粉丝塞给她的,上面还印着可爱的熊猫图案。她撕开两片,一片小心翼翼地贴在恩英后腰的训练服上,一片贴在自己膝盖上。发热剂接触空气的瞬间,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暖意却像藤蔓般慢慢蔓延开来。

两人头碰头地修改乐谱,冻红的指尖偶尔相触,像电流穿过皮肤。知夏轻轻哼唱修改后的旋律,白雾随着音符在空气中画出短暂的弧线,又很快消散。恩英突然按住她的手腕:"降E调试试?你的声线在这里转音会更自然。"

当她们终于找到最和谐的和声时,窗外飘落的雪花正巧被风吹得斜斜划过玻璃,在霓虹灯照射下像散落的钻石,闪烁着细碎的光。恩英突然问:"知夏,你怕吗?"她的韩语带着奇怪的口音,把"怕"说成了"帕",尾音微微发颤。

知夏的铅笔停在半空,笔尖悬在纸页上方。透过结霜的窗户,能看见对面大楼外墙的巨幅海报——NOVA男团最新代言广告里,权载沅的薄荷绿头发在雪夜里依然醒目,像暗夜里的一抹荧光。

"怕。"她最终轻声回答,铅笔尖在纸上不经意间戳出一个小洞,"但比起落选,我更怕..."她突然换成中文,声音轻得像叹息,"怕对不起陪我熬夜的你们,怕妈妈在电视前看不到我。"

恩英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扩大,像受惊的小鹿。她沉默地拽过知夏的笔记本,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下:【玻璃会碎,星光永远在】。写完后自己先笑了,指着"碎"字说:"这个字...上面的'石'像小山,下面的'卒'像摔倒的小人,真的很符合破碎的感觉。"

两人笑作一团,笑声在空荡的练习室里回荡,惊醒了睡在暖气片上的流浪猫。那只虎斑猫伸了个懒腰,轻巧地跃到恩英膝头,尾巴扫过乐谱,在纸上踩出几朵梅花印,逗得她们笑得更欢了。

清晨六点零七分,知夏抱着修改好的乐谱穿过长廊。彻夜未眠让她的视野边缘泛着青灰,耳中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亮着幽蓝的光,一个高挑身影正弯腰取饮料,薄荷绿的头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权载沅的薄荷绿头发乱得像鸟窝,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前,训练服后背洇开深色汗渍,形状像幅抽象画。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扶住左膝——那里缠着的肌效贴已经卷边,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知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脚下却踩到了不知谁扔的香蕉牛奶空盒。

塑料盒的爆裂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格外突兀。权载沅转身时,目光先落在她怀里的乐谱上,然后扫过她乌青的眼圈,最后停在她冻裂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紫菜包饭的碎屑。

"又通宵?"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带着熬夜后的疲惫。

知夏下意识把乐谱藏到身后,纸页因紧张发出脆响:"改...改了下曲子的和声部分。"她突然注意到权载沅右手腕上新鲜的擦伤,红痕里还嵌着细小的灰尘,"前辈也这么早?"

"刚练完新编舞的高难度动作。"他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训练服领口,"听说你们要拍纪录片了。"这不是疑问句,语气里带着肯定。

贩卖机突然"咔嗒"一声轻响,自动掉出一罐热可可。权载沅弯腰取出,金属罐在他掌心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他没有立刻递给知夏,而是放在两人之间的窗台上,像在投喂一只警惕的流浪猫,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前辈当年..."知夏的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温热的罐子,勇气突然涌了上来,"拍纪录片时紧张吗?镜头会不会让人更有压力?"

权载沅的左眼微微眯起——知夏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他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出道前直播考核时撞到舞台机关,缝了七针。"疤痕像条褪色的蜈蚣,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镜头比观众诚实十倍,你所有的小动作都藏不住。"

知夏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乐谱边缘,那里已经被翻得卷了边。权载沅突然向前一步,他身上松木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他伸手——

——越过知夏肩膀,按下了她身后的电梯按钮。金属按钮发出轻微的"嘀"声。

"它会记住你所有的狼狈。"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忘动作的瞬间、破音的颤抖、流汗的额头...但也会放大你所有的光,你眼里的热爱骗不了镜头。"

热可可终于在窗台上凝出一圈水痕,顺着玻璃缓缓滑落。权载沅走进电梯,突然回头:"罐子别扔,洗干净装温水带在身上,比买饮料划算。"

当电梯门完全关闭,知夏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正以128BPM的频率跳动——恰好是《玻璃鱼缸》副歌部分的节奏。她捧起那罐热可可,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像握住了一颗微型太阳,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走廊尽头,晨光正一寸寸吞噬黑夜,将积雪染成温柔的金色。知夏想起恩英写的汉字,突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确实像手牵手的跳舞小人。她轻轻把乐谱贴在胸口,纸页间流淌的旋律与心跳渐渐重合,在寂静的走廊里,奏响属于梦想的序曲。

清晨六点,知夏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宿舍走廊上传来器材拖动的轱辘声,金属支架与水磨石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如同砂纸划过玻璃,混杂着工作人员压低嗓门的交谈:“镜头组往这边走,灯光架小心别磕到墙,昨天刚补的漆。”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困意的黏糊感,发现对面床的恩英已经坐起身,正对着小镜子练习表情管理,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提拉苹果肌,试图掩盖熬夜留下的黑眼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镜头话术:“大家好,我是SERAPHIC的朴恩英,我的梦想是...”

“今天就开始拍了?”知夏用气声问道,手指悄悄指向门外,生怕说话声被走廊里的人听见。昨晚临睡前,经纪人只说纪录片团队会提前入驻,没想到天还没亮就来了,窗外的天空还泛着墨蓝色的微光。

恩英点点头,指了指床头贴的新日程表——原本密密麻麻的“自主练习”时间全被标红的“纪录片拍摄”取代,旁边还用荧光笔写着“保持微笑”四个大字,字迹旁边画着个咧嘴笑的小人,眼睛画成了星星形状。她蹑手蹑脚地爬过来,冰凉的脚丫踩在地板上,在知夏耳边说:“我凌晨四点就醒了,听见外面搬轨道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了好久。听说第一个镜头会拍我们起床,要自然一点,不能看起来太慌张,导演说真实感最重要,装睡都不行。”

话音未落,门把手突然转动。知夏条件反射般拽起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观察动静,却听见PD爽朗的声音:“Surprise!开机礼物来啦!”

五个黑洞洞的镜头从门缝探进来,镜头后面是憋笑的摄像师,他们举着设备小心翼翼地挪动,生怕碰到堆满杂物的行李架——上面放着大家攒的零食罐和练习用的护膝。Sarah的尖叫声从隔壁床铺传来:“啊!我的睡颜!没化妆怎么拍啊!”夹杂着绫用日韩混杂语的抗议:“等一下!我的头发还没梳!会被拍到炸毛的!像蒲公英一样!”知夏从被窝缝隙看见制作组放在地上的礼物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九套同款睡衣,淡蓝色的棉布上绣着银色的“SERAPHIC”字样,针脚细密得像艺术品,领口处还缝着每个人的名字缩写,知夏摸到自己的“Z.X”时,指尖传来布料的温热。

“换上吧,十分钟后拍晨练场景。”PD姐姐眨了眨眼,举着对讲机说,“要最真实的状态哦,不用刻意打扮,越自然越好。”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头发还是要梳一下的,不然镜头会吃掉你们的美貌。”她指了指金艺智,“艺智这妆容就太精致啦,去洗一下吧,我们要捕捉素颜的活力感,观众就喜欢看这种邻家妹妹的感觉。”

金艺智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但还是起身去了洗手间。当九个女孩穿着统一睡衣在练习室集合时,知夏注意到金艺智虽然卸了妆,却偷偷涂了豆沙色唇膏,连头发都用直板夹重新吹了内扣,在一片乱糟糟的马尾辫里格外显眼。“早啊,”金艺智走过知夏身边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收音麦克风听到,“别紧张,镜头很考验骨相的,有些人上镜会显胖哦,尤其是圆脸。”

知夏没理会她的挑衅,因为她看见恩英偷偷在睡衣口袋里藏了暖贴,正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指弯成可爱的星星形状。练习室的窗户上还结着薄冰,阳光透过冰纹折射出七彩的光斑,落在她们崭新的睡衣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星。晨练的音乐响起时,九个穿着同款睡衣的身影在镜头前舒展身体,有人压腿时差点摔倒,有人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的朝气,连摄像机都仿佛温柔了许多,镜头扫过每个人脸上的睡眼惺忪,却都带着对新一天的期待。

“Action!”

随着导演的口令,知夏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拉满的弓弦。她正在练习那段总也跳不好的转身动作——先是左脚尖点地旋转半圈,接着右腿顺势踢起三十度角,同时手臂要从胸前划到头顶,划出优美的弧线。这个动作她练了不下百遍,镜前练习时早已熟练,可一看到摄像机红灯亮起就浑身僵硬。汗水把刘海黏在额头上,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拨,生怕破坏动作连贯性。余光瞥见摄像机缓缓推近,黑色的镜头像只窥探的眼睛,连她紧张时微微颤抖的睫毛都能拍得一清二楚,她的脚步突然乱了节奏,左脚差点踩到右脚,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旋转时差点撞到身后的镜子。

“停!”导演突然喊卡,手里的对讲机差点被他扔出去,“知夏啊,你刚才的表情像在参加葬礼,苦大仇深的。”他走到知夏面前,指着监视器说,“你看这里,嘴角都抿成直线了,眼神也飘向别处,完全没有和镜头交流。我们要的是追梦少女的活力,不是被债主追债的窘迫!”

练习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连严肃的摄像师都忍不住弯了嘴角,镜头悄悄记录下这轻松的瞬间。恩英趁导演调整设备的间隙凑过来,用手肘轻轻捅她的腰:“别管镜头,就当它是墙上的苍蝇,你越在意它越嗡嗡叫。”她偷偷塞给知夏一颗薄荷糖,糖纸窸窣的声响在安静的练习室里格外清晰,“含着这个,紧张就会变成清凉。想想我们深夜在贩卖机旁练习的样子,那时候多放松,连月亮都在看我们跳舞呢。”

第二次尝试时,知夏的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睡衣领口沾着练习时蹭到的灰尘,头发乱得像鸡窝,却眼神明亮。当她专注于调整呼吸节奏时,摄像机什么时候移到了身后都没察觉。她在心里默念着节拍:“一、二、转体、踢腿...”每个动作都融入了肌肉记忆,身体自然而然地舒展、旋转,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好看的弧度。

第三次尝试时,她终于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脑海里只有节拍器的声音和动作要领。当她完美完成那个困扰多日的转身动作时,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她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还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完全忘了自己还在镜头前。

“就是这个!保持住!”导演兴奋地喊,“把刚才的情绪再来一遍!”他对副导演说,“你看她眼睛里的光,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演不出来的。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未经打磨的生命力,比那些刻意设计的表情真实一百倍,这才是能打动观众的东西。”

知夏站在镜头前,看着恩英冲她竖起大拇指,突然明白纪录片的意义——不是展示虚假的完美,而是记录追梦路上最真实的模样。那些笨拙的练习、偶尔的失误、成功后的雀跃,都是成长最珍贵的注脚。当摄像机再次对准她时,她不再刻意微笑,只是自然地扬起嘴角,眼神里的坚定比任何表情都更有力量,因为她知道,真实的自己才最闪耀。

凌晨两点,宿舍里的摄像机亮着微弱的红灯,像一颗安静的星星悬在天花板角落,镜头忠实地记录着一切却不发出任何声响。九个女孩挤在两张拼起来的床铺上,被子堆成小山,有人把腿搭在别人肚子上,有人枕着同伴的胳膊,姿态随意又亲昵,像一窝互相取暖的小猫。脚边堆着吃剩的紫菜包饭包装纸和空饮料瓶,其中一个瓶子里还插着根吸管,被秀妍当成麦克风在哼唱不成调的曲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苔香和青春的气息,混合着女孩们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玩个游戏吧。”秀妍突然压低声音,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每人说一个摄像机不知道的秘密,说完要互相保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镜头,“就当是我们和星星的约定,天亮后谁都不许提,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

Sarah第一个举手,白皙的脸颊在红灯映照下泛着粉色:“我...其实讨厌汉堡!”她的韩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异常真诚,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公司说海外练习生立吃货人设容易圈粉,每次拍物料都逼我吃三个汉堡,其实吃完我都会去厕所吐...胃很不舒服。”说完委屈地瘪起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想念妈妈做的意大利面,不想再假装喜欢汉堡了,我其实喜欢泡菜汤。”

绫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然后小声说:“我也有秘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很大决心,手指紧张地抠着被子边缘,“我来韩国前其实是芭蕾舞演员,跳了十年,拿到过全国比赛银奖。”她掀起裤腿,脚踝处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后来练习时从舞台上摔下来,医生说不能再跳芭蕾了,我的足尖鞋都被妈妈收起来了。我来当练习生,是想换一种方式站在舞台上,哪怕不能踮起脚尖跳舞,也要用歌声和舞蹈继续发光。”

轮到恩英时,她摩挲着手腕上的数字纹身贴——那是用防水颜料画的BPM数值,代替了容易晕开的水笔,上面的“128”已经被蹭得有些模糊。“我小时候...被诊断出音准障碍。”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生怕被人听见,“医生说我对高音区的辨识度比常人低30%,听不出半音的差别,声乐老师都劝我放弃唱歌,说我没有天赋。”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手指紧紧攥着睡衣衣角,“但我偷偷攒钱买了音准训练器,每天凌晨躲在被子里练,耳机音量开到最大,怕被室友听见,现在终于能唱准大部分音阶了...虽然唱到高音还是会紧张到发抖。”说完她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

知夏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微凉的温度,轻轻捏了捏表示安慰。轮到敏珠时,这个平时最活泼的忙内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爸爸是出租车司机,每天开十八个小时车供我来首尔...他腰不好却总说没事,我不敢告诉他训练有多苦,每次打电话都假装很开心,说自己吃的好睡得好,其实昨天练舞摔倒磕到膝盖,现在还青着呢。”她掀开裤腿,果然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青紫。

当摄像机的红灯转向知夏时,她感觉喉咙发紧,却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从未对人透露的往事:“我爸爸烧了我的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手指无意识揪着睡衣上的“SERAPHIC”绣字,线头被拽得微微翘起,“他说当爱豆是不正经的职业,不如去街角阿姨的煎饼摊学手艺,至少饿不死。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现在还没敢告诉他我进了决赛圈,怕他会生气,也怕自己让他失望。”

黑暗中,九双手悄悄握在一起,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深夜的寒意。Sarah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我们...一起加油,让家人看到我们的努力,他们会为我们骄傲的。”绫轻轻哼起《玻璃鱼缸》的旋律,其他人渐渐加入和声,歌声在小小的宿舍里回荡,温柔又坚定。摄像机的红灯持续闪烁,像颗不会背叛的星星,忠实地记录下这个雪夜的秘密约定,把少女们的心事悄悄藏进了光影里,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温暖秘密。

拍摄第三天,发生了个小意外。那天午餐时间,食堂里弥漫着泡菜汤的香气和米饭的热气,大家刚结束上午的舞蹈训练,肚子饿得咕咕叫,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午饭。知夏刚打开从家里寄来的辣椒酱——那是妈妈特意为她做的,里面还埋着几颗晒干的花椒,是家乡的味道,瓶身上贴着妈妈写的便签:“囡囡多吃饭,妈妈爱你。”她正准备用勺子舀一勺拌在米饭里,金艺智突然从背后走过,“不小心”撞到她的胳膊,辣椒酱罐子应声落地,“哐当”一声在安静的食堂里格外刺耳,红色的酱汁溅满了知夏的白色练习服,像开出了一朵朵惨烈的花,还溅到了旁边的乐谱上,晕开一小片红色。

“哎呀对不起,”金艺智的道歉毫无诚意,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里却藏着得意,“我不是故意的,地上太滑了。”这已经是她本周第三次“不小心”打翻知夏的东西了——第一次是早餐的牛奶,洒了知夏一练习册的笔记;第二次是练习时的水杯,弄湿了知夏刚写好的乐谱,每次都以“抱歉”草草收场,从未真正道歉。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几个工作人员停下手里的动作,连正在拍摄其他练习生吃饭的摄像机都转向了这边,镜头牢牢锁定了这突发的一幕。知夏咬了咬嘴唇,强忍着眼泪弯腰去捡碎片,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却不想在镜头前失态,怕被说小题大做。就在这时,恩英突然站起来,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像结了冰,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她盯着金艺智,用标准却带着怒火的中文骂了句脏话——那是她跟延边老乡学的,平时从不轻易说出口,此刻却像出鞘的刀,精准地刺向对方的挑衅,把积压已久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全场寂静三秒,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连摄像机都仿佛愣住了,镜头稳稳地记录着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金艺智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恩英会突然爆发,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错愕。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副导演甚至下意识地伸手去按暂停键,小声对导演说:“要不要喊停?”

三秒后,导演突然兴奋地跳起来,手里的剧本都掉在了地上:“太棒了!这段绝对要保留!这才是真实的化学反应!”

副导演连忙提醒:“可是有脏话...播出时会不会有问题?家长投诉怎么办?”

“消音处理一下就行!加个可爱的音效盖过去!”导演激动地搓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看这情绪张力!知夏的隐忍,恩英的维护,金艺智的错愕!这比我们设计的任何冲突戏都精彩!观众就爱看这种真实的互动,比演出来的自然一百倍!”他转头对摄像师说,“刚才的特写镜头都拍下来了吧?知夏低头时睫毛上的泪珠,恩英攥紧的拳头,金艺智变脸的瞬间,千万别删!这才是观众想看的真实!”

金艺智气得脸都白了,眼圈泛红:“导演!这太过分了!她骂我!这不符合节目调性!”

“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真实啊。”导演打圆场,拍了拍她的肩膀,“练习生之间有摩擦很正常,观众会理解的,这才是青春啊。”他心里却在暗自庆幸——这段意外的冲突比任何剧本都更有爆点,足以让纪录片增加不少话题度,说不定还能上热搜。

当晚的素材回放会上,知夏看到自己憋笑的表情——努力抿着嘴却挡不住眼角的笑意,恩英涨红的脸像熟透的苹果,耳朵尖却气得发白,而金艺智错愕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神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这些未经修饰的真实瞬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剧本都更有力量,因为里面藏着少女们最真挚的情谊和不加掩饰的情绪,是金钱买不来的真实互动。

恩英看完后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导演会不会觉得我脾气不好?”知夏握住她的手:“不,我很感动,谢谢你为我说话。”导演在一旁补充:“这就是青春啊,有棱角才可爱。真实永远比完美更动人,观众会喜欢你们的真性情的。”角落里的摄像机静静记录下这一切,把意外的温暖和真实的友情,都锁进了流动的光影里,成为纪录片里最动人的片段之一。

拍摄间隙,知夏在更衣室发现一个小纸袋。纸袋放在她的储物柜里,被一本乐谱挡住一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上面画着个简笔画音符,歪歪扭扭的却很可爱,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权载沅虽然是金牌制作人,画画却像小学生水平。最近权载沅偶尔会出现在练习生区域,虽然话不多,却总在不经意间提供帮助——有时是指出乐谱里的错误,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有时是提醒她们注意保护嗓子,让助理送来润喉茶;有时路过练习室会停下脚步,指点几句舞蹈动作的细节。

她好奇地打开纸袋,里面装着几盒不同口味的喉糖,有蜂蜜柠檬味的,还有薄荷味的,包装上都印着“保护声带”的字样,显然是特意挑选的专业护嗓糖,而不是普通的零食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