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彻底吞没的刹那,秦墨的指尖正死死黏在第五口陶瓮上。那道从他皮肤延伸至胎尸心脏的红线,不再是细若游丝,而是粗如指节,像一条活物般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扯动他骨髓深处的灼热,仿佛有人正用烧红的铁钩从他脊椎里往外掏东西。
他没动。
不是不敢,是不能。左臂鳞片早已失去光泽,黑气如藤蔓逆流而上,缠住肋骨,勒进肺腑。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碎玻璃。但他把脸凑近了那道松动的黄符缝隙,鼻尖几乎贴上瓮壁。
胎尸额头浮现出三个字。
不是刻的,是渗的——皮肉下泛出暗红纹路,组成了“五方祭”。每个笔画都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和井底浮尸道袍上的云雷纹同源,却更凶戾,像是某种尚未完成的咒印正在缓慢成形。
他认得这气息。
就在昨夜子时,老乞丐咽气前撕开他背后封印时,空气中也有过这种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是一种……被强行扭曲的“生”的味道。
他咬破舌尖,血珠刚溢出就被红线吸走。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右手猛地将青铜罗盘按向第三口陶瓮的咒文。
嗡——
罗盘裂痕骤然亮起幽光,金纹如沸水般翻滚。后山地面开始震颤,不是轻微晃动,而是某种沉睡千年的骨骼正在苏醒。远处槐树根系暴起,泥土崩裂,一道裂缝笔直朝他们所在石台蔓延而来,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秦墨没松手。
他知道一旦放开,血脉会被彻底抽干。他反而将罗盘压得更深,指节因用力而变形。裂痕扩大了半寸,一道微弱的共鸣从罗盘传入他体内,竟短暂阻断了红线的吸力。
可代价来了。
背后封印炸开!
不是撕裂,是燃烧。金色火焰自肩胛骨腾起,顺着道纹一路蔓延,速度快得无法阻挡。那不是外来的火,是他自己的血在烧。皮肤之下,道纹活了过来,每一笔都在跳动,每一划都在尖叫——它们不再是图案,而是活的符咒,在争夺控制权。
火焰冲天而起,凝成一道虚影。
起手式。
诛邪七式第一式未成,却已有焚天之势。古槐被火舌舔过,树皮瞬间碳化,轰然倒塌,露出其后半埋土中的石碑。碑面刻满梵文,与他背上道纹遥相呼应,光芒交错,竟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七口陶瓮尽数笼罩。
火势未停。
它开始吞噬空气,吞掉温度,甚至吞掉声音。秦墨听见自己心跳声变得极远,像是隔着一层水。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陷进了地面——不是泥土变软,而是影子被钉住了,像被什么东西从地下拽住。
他低头看左手。
鳞片正在褪色,金色褪尽,只剩灰白。黑气消失了,不是消散,是……被吃掉了。那股力量现在盘踞在他胸口,蠢蠢欲动,随时可能破膛而出。
石碑上的梵文一个接一个亮起,节奏诡异,像某种倒计时。
他踉跄一步,靠近石碑。指尖刚触到冰冷碑面,一道信息直接刺入脑海:
【镇魂碑残片·壹】
不是文字,是烙印。带着前世记忆碎片的灼痛,一闪即逝——五张面具脸,五把滴血刃,还有他自己躺在血泊中的画面,比罗盘带给他的更清晰、更痛。
火焰突然转向。
不再是无差别焚烧,而是精准锁定每一口陶瓮。黄符焦黑卷曲,瓮身炸裂,胎尸暴露在火光中。第三具尸体胸前的咒印猛地爆亮,与罗盘裂痕共振,一声闷雷自地底炸响,整座后山剧烈摇晃。
秦墨单膝跪地,右手仍死死按着罗盘。
左手却不受控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天。金色火焰顺着手臂爬上手腕,在掌心汇聚成一团跳动的光球——这不是他主动施展的,是道纹自己在动。
光球缓缓旋转,映出他瞳孔里青轮的倒影。
那一瞬,他听见体内有个声音冷笑:
“你不是容器。”
“你是钥匙。”
石碑最后一行梵文亮起,光芒与他背上的道纹完全重合。
火焰暴涨,吞没了最近的一具胎尸。
女尸右手小指上的翡翠扳指碎裂,玉屑落地时,竟没有声音。
只有一滴血,从秦墨鼻腔滑落,砸在碑文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