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冷的河风持续吹拂着,林溪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掌心那片染血的支票碎片,连同上面惊心动魄的“股权转让意向书(草稿)……受让人:林……”残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河对岸那个沉默的身影——顾言。

隔着夜色与流淌的河水,他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昏黄的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怆的寂静从他周身弥漫开来,与这寒冷的秋夜融为一体。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这片碎片,这份他可能正在筹划的、孤注一掷的反抗计划……他选择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炸裂:那份意向书是真的吗?他要把顾氏的股份转给谁?“林”是指她吗?这怎么可能?代价是什么?他父亲知道吗?他在这里,是等待她的质问,还是仅仅……想确认她的安全?

林溪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支票碎片的边缘再次刺痛了掌心的伤口。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了一分。她颤抖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击:

【河边,后门长椅。】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看着对岸。

顾言的身影动了。他缓缓站起身,黑色的外套在夜风中衣袂轻扬。他没有看手机,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精准地落在她所在的位置。然后,他迈开脚步,没有走向连接两岸的桥,而是沿着河岸,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他的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她下意识地将那片藏着惊天秘密的支票碎片紧紧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嵌入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感,提醒她这一切并非幻觉。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顾言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远处微弱的光源,将她完全置于他的阴影之中。他身上带着深秋夜晚的寒气,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工作室的松节油和电子设备混合的气息。

林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隐忍的痛楚,有深沉的疲惫,还有一丝……近乎破碎的脆弱?这眼神,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精密仪器般的顾言判若两人。

“你……”林溪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你父亲他……”

“我知道。”顾言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疲惫。他不需要她复述那场充满羞辱和威胁的“会面”,那满地支票的碎片和顾宏远最后的警告,早已通过某些渠道,清晰地摆在了他面前。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那里有凝固的血迹。“手,怎么回事?”

林溪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转而举起那只紧握的手,摊开掌心,露出那片染血的支票碎片,以及那粘连的、印着关键字的残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是怎么回事?‘股权转让意向书’?‘受让人:林……’?顾言,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言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碎片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寂,仿佛这个秘密被揭开,反而让他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移开视线,望向漆黑流淌的河水,沉默了几秒。

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却紧蹙的眉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那不重要了。”

“不重要?!”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委屈,“这怎么可能不重要?!你父亲用我妈妈的命来威胁我!他要用资本的力量碾碎我们共同的作品!而你……你在背后计划着可能毁掉你自己未来的事情,然后告诉我这不重要?!”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他的衣襟,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顾言!看着我!告诉我真相!”

顾言的身体似乎因为她激烈的质问而微微僵硬。他终于转过头,重新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林溪眼中燃烧的愤怒、恐惧和一丝……被蒙在鼓里的受伤,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真相……”他低低地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有时候,真相才是最锋利的刀。”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没有直接解释那张意向书碎片,而是将一直提在左手的一个东西,递到了林溪面前。

那是一个箱子。

一个看起来非常古旧,甚至有些笨重的木箱。大约半米长,三十公分宽,深褐色的木质表面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划痕和磨损的印记,边角包裹着早已失去光泽的黄铜包边,锁扣的位置是一把老式的、需要钥匙开启的铜锁。箱子本身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历史感,与顾言身上清冷现代的科技气息格格不入。

林溪愣住了,满腔的质问和愤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箱子:“这……这是什么?”

“打开它。”顾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命令的沙哑,又像是某种绝望的恳求。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溪的脸,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密码……是你知道的。”

密码?我知道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尘封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入林溪的脑海!

数字艺术社成立之初,陈默那大大咧咧的、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喂,林溪,告诉你个秘密,咱们社团那个超复杂门禁的初始密码,是顾言设的,0823!啧啧,这日子对他肯定特重要,不过那家伙嘴紧得像蚌壳,死活不说为啥!”

0823!

那个被陈默无意中透露,她一直记在心里,却从未深究其意义的数字!那个后来被她当作进入顾言隐秘世界的第一把钥匙的数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林溪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言:“0823……是……是……”

“是我母亲的……祭日。”顾言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沉重的钝痛。他移开目光,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汹涌的情绪。这个一直被他深埋心底、用冰冷外壳死死守护的秘密,终于在她面前,在这个充斥着父亲阴影的寒冷夜晚,被赤裸裸地揭开。

这个箱子……是他母亲的遗物!而密码0823,是通往她尘封世界的唯一钥匙!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瞬间淹没了林溪。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暴露出脆弱内核的顾言,看着他手中那个承载着巨大悲伤的沉重木箱,再低头看看自己掌心里那片染血的、象征着他反抗计划的碎片……愤怒和质问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酸楚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箱。冰凉的木质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岁月的重量和无声的哀伤。

“钥匙……”林溪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顾言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同样古旧的、小巧的黄铜钥匙,轻轻放在箱盖的锁孔旁。他的指尖在冰冷的铜钥匙上停留了一瞬,微微有些颤抖。

林溪将那片至关重要的支票碎片小心地放进外套口袋,深吸一口气,拿起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心悸的“咔哒”声。她转动钥匙,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格外清晰。

她看了一眼顾言,他依旧垂着眼帘,侧脸紧绷,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林溪屏住呼吸,双手有些颤抖地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颜料和淡淡樟脑丸的、属于时光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箱内的物品摆放得异常整齐,被岁月温柔地覆盖了一层薄灰。

最上面,是一本厚厚的、封面已经磨损的素描本。林溪小心翼翼地拿起它,翻开泛黄的纸页。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想象中顾言母亲的作品,而是一张张稚嫩的、笔触却充满灵气的铅笔画。

画的是同一个孩子。

从襁褓中的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幼童,再到背着书包、神情有些倔强的小小少年。孩子的眉眼,与眼前的顾言惊人地相似!那些画,捕捉了孩子熟睡的恬静、玩耍时的开怀、生气时嘟起的小嘴……每一笔都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温柔。画纸边缘,有时会有一两句娟秀的铅笔字备注:

“言言今天会叫妈妈了,像小奶猫的声音,心都化了。”

“小家伙摔了一跤没哭,自己爬起来还冲我笑,真是个小男子汉。”

“带言言去公园,他盯着天空看了好久,问他看什么,他说在看星星掉下来。孩子的世界真美。”

林溪一页页翻看着,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温柔的线条,仿佛能触摸到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凝视孩子时眼中的星光。她从未想过,在顾言如今这层冰冷坚硬的外壳下,曾包裹着如此柔软、被如此深爱过的童年。她更无法想象,这样浓烈的爱,是如何在0823那一天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

素描本下面,压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深蓝色的、细碎的、如同碾碎的星辰般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微神秘的光芒。瓶子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是同样娟秀的字迹:

“给言言的星空。妈妈调不出最完美的‘蓝雨’,但收集了所有深夜里最像它的星星碎片。希望我的男孩,永远心怀宇宙。”

蓝雨!林溪心头一震。她记得顾言曾无意中提过,那是一种早已绝版的、能完美模拟深邃宇宙星云效果的传奇颜料,是许多画家梦寐以求的圣品!他母亲竟然……竟然用这种方式,为年幼的儿子保存了一片星空!

箱子的最底层,是一幅被小心包裹在柔软绒布里的、未完成的油画。画面已经有些褪色,但依旧能看出描绘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花园。画中的女子背对着画面,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正微微弯腰,似乎要去触碰一朵盛开的花。她的姿态优雅而温柔,阳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然而,这幅画只完成了大约三分之二,背景和女子的下半身还停留在粗糙的草稿阶段,仿佛作画者被突然中断,永远失去了完成它的机会。

在未完成画面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和一个日期:

“沈清漪,200X年8月22日”

200X年8月22日……祭日的前一天!这是她未完成的绝笔!

林溪的目光死死定格在那个签名上——“沈清漪”。一个如此清雅、带着艺术气息的名字。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子,在生命最后一天的阳光下,专注地描绘着眼前的美好,浑然不觉命运即将降临的残酷。

“她……”林溪的声音哽咽了,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一直沉默的顾言,“她是个画家?”

顾言终于抬起了眼。他的眼眶是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那层坚冰般的外壳彻底碎裂,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鲜血淋漓的伤痕。他看着箱子里母亲的遗物,眼神空洞而痛苦。

“她是个天才。”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刻骨的怀念和痛楚,“她爱画胜过生命。阳光、花朵、星空……所有美好的东西,在她笔下都有了灵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瓶“星辰碎片”,指尖冰凉。

“那她……为什么会……”林溪问不下去了。

顾言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悲凉:“因为我父亲。因为顾氏集团需要的不是一个沉迷于颜料和画布的‘无用’艺术家儿媳,而是一个能在社交场上长袖善舞、能帮他巩固商业帝国的‘完美’花瓶。”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

“他逼她!用尽一切手段!切断她的画材来源,羞辱她的作品不值一文,甚至……用我的抚养权来威胁她放弃画画!”

冰冷的河风仿佛瞬间凝固了。林溪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用孩子的抚养权来逼迫一个母亲放弃毕生的信仰和热爱?!这是怎样一种残忍到极致的手段!

“我八岁生日的前一天,”顾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死寂,“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说要为我画完那幅生日礼物……就是这幅。”他指了指箱底那幅未完成的画。“那天晚上……她再也没有出来。”

0823。祭日。未完成的画作。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完整!林溪终于明白了顾言那深入骨髓的洁癖从何而来——那或许不仅仅是对物理污渍的厌恶,更是对父亲当年用肮脏手段“污染”母亲纯粹灵魂的无声抵抗!明白了他对艺术那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那是他心中对母亲唯一的救赎方式!明白了他冰冷外壳下深藏的伤痕——一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死”、信仰被摧毁的孩子,如何敢再轻易袒露真心?

“她不是病死的,”顾言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逾千斤,砸在林溪心上,“她是心碎而死的。被那个男人,用‘现实’和‘责任’的钝刀,一刀一刀……凌迟而死。”

泪水终于冲破了林溪最后的防线,汹涌而下。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青年,心痛得无以复加。什么股权转让,什么支票威胁,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她终于触碰到了顾言冰冷面具下,那道最深的、从未愈合的伤疤。

巨大的悲伤和共鸣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壁垒。林溪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扑上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顾言冰冷而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顾言……对不起……”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泣不成声。是为他承受的这份沉重伤痛,也是为自己之前对他反抗计划的不解和质问。

顾言的身体在接触到她温暖的瞬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如同触电般僵硬。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拥抱是什么时候。母亲的怀抱是遥远的、温暖的记忆,而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冰冷的规矩、严苛的要求和无尽的孤独。林溪的拥抱带着滚烫的泪水和毫不掩饰的心疼,像一道灼热的暖流,蛮横地冲入他冰封已久的世界,烫得他灵魂都在发痛。

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那层用来隔绝世界的冰冷铠甲,在这个知晓了他所有不堪与痛苦的女孩面前,彻底土崩瓦解。他犹豫着,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缓缓抬起手臂,最终,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回抱住了她。手臂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汲取那一点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温暖和力量。

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冰冷的夜色里,隔着生离死别的沉重过往,紧紧依靠在一起。母亲的画箱安静地躺在脚边,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也像一座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林溪的泪水浸湿了顾言胸前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感受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无声的哽咽。

“所以……”林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线条紧绷的下颌,“所以你帮我,坚持‘共生’,甚至……甚至想转让股权……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你妈妈的影子?看到了她当年……没能坚持下去的东西?”

顾言低下头,深邃的眼眸对上她含泪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痛苦、怀念、挣扎,还有一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不全是。”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比她……更勇敢。”他的指腹轻轻擦过林溪脸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和小心翼翼,“你撕碎了那张支票……就像撕碎了我父亲套在你身上的枷锁。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未完成的画作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共生’,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它也是……替她画完的那幅画。用代码,用颜料,用我们……对抗命运的方式。”

林溪的心被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填满。她用力地点点头,泪水再次滑落:“我们一起!顾言,我们一起把它完成!不管他要用什么手段!”

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和明亮,像黑暗中最执着的星辰。顾言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夜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泪痕未干的脸庞在微弱的光线下却焕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和力量。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理解与同情的情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汹涌地席卷了他。

那是心动,是渴望,是想要不顾一切守护这抹光的本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带着泪痕的唇瓣上。之前月下顶楼未尽的吻,被家族专有的冰冷铃声打断的遗憾和渴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下颌,近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的手臂依旧环抱着她,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上她温热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心尖发颤。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专注,如同沉溺的旅人,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低下头去。

林溪的心跳骤然停止!她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渐靠近的气息,感受到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情感。她没有闪躲,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冰冷的夜风似乎也识趣地安静下来。河水的流淌声变得遥远。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越来越近的心跳。

他的唇,带着秋夜的微凉和一丝干燥的温暖,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她的唇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颗心即将彻底交融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极其刺耳、极其不协调的震动声,如同丧钟般在林溪外套口袋里疯狂响起!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突兀和惊悚!

是林溪的手机!而且是她特意为医院设置的紧急铃声!

所有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撕得粉碎!林溪猛地睁开眼,眼中还残留着迷蒙的水汽,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像被烫到一样从顾言怀中弹开,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

顾言的动作也僵在半空,眼中浓烈的情欲和温柔瞬间冻结,化为一片冰冷的警惕和担忧。

林溪颤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摸出手机,屏幕刺眼的光照亮了她瞬间惨白的脸!屏幕上跳动的,是医院住院部的号码!

“喂?李护士?是我妈妈怎么了?!”林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林小姐!你快来医院!你母亲刚才突然呼吸困难,血压骤降!医生正在抢救!情况很危险!需要家属立刻签字!”

“什么?!”林溪只觉得眼前一黑,手机差点脱手!母亲!下午电话里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顾宏远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瞬间钻入她的脑海:

【……你母亲病房里那束新鲜的百合,似乎快要枯萎了。没有持续的养分,再美的花,也撑不了几天。】

是威胁!是警告!他真的动手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我马上到!马上!”林溪对着电话嘶喊,声音已经完全变调。她挂断电话,惊恐无助地看向顾言,泪水汹涌而出:“我妈……我妈她……”

“走!去医院!”顾言瞬间恢复了冷静,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置疑。他另一只手迅速提起地上的母亲画箱。

林溪被他拉着,踉跄地跟着跑起来。夜风在耳边呼啸,冰冷刺骨。恐惧紧紧攫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母亲的安危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刚才那未尽的吻和所有的温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碾得粉碎。

两人冲出美院后门,跑到路边。顾言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几乎是粗暴地将林溪塞进后座,自己紧跟着坐进去,报出医院地址,声音冷得像冰。

出租车疾驰而去。林溪瘫软在后座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顾言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但他的掌心同样冰凉。

医院惨白的灯光在车窗外飞速掠过。林溪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慌让她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确认那片支票碎片还在,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是之前陈默塞给她、说顾言让她“应急”的那个小药瓶!

她之前一直没在意,随手塞在口袋里。此刻在极度的恐惧中,她下意识地掏了出来。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深棕色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片白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顾言为什么给她这个?

就在她茫然无措时,出租车一个急转弯,瓶身在她掌心微微倾斜。借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瓶底内侧……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印记。

像是一个花体的……

「X」?

许薇的“薇”?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比医院传来的噩耗更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母亲病危的噩耗打断了即将发生的吻,林溪和顾言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林溪在恐慌中摸出之前顾言托陈默给她的“应急”小药瓶(第10章伏笔),瓶底内侧惊现一个微小的花体「X」印记!这个神秘的标记指向谁?许薇(X Wei)?还是另有其人?这瓶药究竟是顾言出于关心给的普通应急药品,还是……某种被精心设计的、指向不明的危险物品?母亲的突然病危,是顾宏远赤裸裸的威胁得手,还是与这瓶药有着更隐秘、更可怕的关联?未知的阴影笼罩在疾驰的出租车上,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