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晓那声尖利的、关于“陷阱”的警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陈默耳边轰然炸响!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是陈默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更加混乱嘈杂的背景音——怒吼、脚步声、引擎的咆哮!

“盘山公路?!她妈的!”陈默的咒骂声带着极致的恐惧,“苏晓!报警!立刻报警!说城西盘山公路可能有人飙车或者蓄意制造车内祸!快!我这边想办法追!”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苏晓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报警!对!报警!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按不准数字,好不容易拨通了110,语无伦次地报告着顾言可能飙车、可能有人设伏在盘山公路,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尖利变形。

放下电话,她无力地瘫坐在ICU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浑身冰冷。盘山公路……深夜……顾言失控的速度……许薇阴险的陷阱……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打着她的神经。她不敢想象后果,只能徒劳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晓死死盯着手机,期盼着陈默或者警方的消息,又害怕接到任何消息。医院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声,都成了折磨她的刑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已经几个小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电梯口方向传来。这一次,脚步声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冰冷的威严。

苏晓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陈默。

是顾宏远。

他依旧穿着发布会时那身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只是领带微微松开了些,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冷峻的助理,还有之前在医院试图带走顾言的那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捂着肋下,脸色痛苦。

顾宏远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苏晓身上,然后又扫过ICU紧闭的大门。他没有说话,但那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苏晓喘不过气。

“顾……顾董……”苏晓下意识地站起身,声音干涩。

顾宏远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ICU的观察窗前,背对着所有人,静静地看着里面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林母。他的身影高大挺拔,却散发着一股冻结空气的寒意。

“他去找那个女人了?”顾宏远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

苏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他问的是顾言和许薇。

“是……是的……”她艰难地开口。

“愚蠢!”顾宏远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一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和一个……”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苏晓,如同在看一粒尘埃,“……和一个拖累,就把自己变成一条疯狗!在发布会上丢尽顾家的脸!现在又跑去送死!这就是他所谓的‘骨气’?!”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苏晓心上,也彻底撕碎了苏晓对他最后一丝作为“父亲”的幻想。在他眼里,林溪是“拖累”,顾言失控是“丢脸”,儿子的生死安危似乎远不如顾氏的颜面重要!

“顾董!是许薇!是她设的陷阱!”苏晓鼓起所有的勇气,大声反驳道,“是她换了药差点害死林阿姨!是她故意刺激顾言!盘山公路可能有危险!”

“许薇?”顾宏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证据呢?就凭你们这些孩子毫无根据的臆测?还是凭那个来历不明的药瓶?”他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苏晓几乎喘不过气,“就算她做了什么,那也是你们自己太弱!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别人?!”

他的话语冷酷而现实,像一把钝刀,凌迟着苏晓的神经。是啊,证据……那张“代缴”单据还在她身上,但在顾宏远这样的人面前,一张单据又能证明什么?他可以轻易地有一百种方式让它“消失”或者“无效”。

“至于危险……”顾宏远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是他自找的。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不再看苏晓,目光重新投向ICU,语气毫无温度,“林女士的医药费,顾氏会负责到底。这算是我对林溪的一点……补偿。前提是,她和她母亲,必须彻底消失在顾言的世界里。”

补偿?彻底消失?

苏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交易!用医药费买断林溪和顾言的一切可能!

就在这时,顾宏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掏出,看了一眼屏幕,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说。”简短的一个字。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顾宏远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只有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苏晓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关于顾言安危的信息,但那张冷硬的面具毫无破绽。

几秒钟后,顾宏远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再看ICU,也没有再看苏晓,只是对身后的助理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处理一下后续。” 然后,便迈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在保镖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晓僵在原地,浑身冰冷。顾宏远接的那个电话……是关于顾言的吗?他怎么样了?“处理后续”是什么意思?是救回来了?还是……更坏的消息?顾宏远那毫无波澜的反应,让她心中不祥的预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晨曦微露,惨淡的光线透过出租屋狭小的窗户,照亮了一室狼藉。地上干涸的“毕加索蓝”颜料如同凝固的血迹,散发着绝望的气息。被摧毁的画框残骸还堆在角落,像一个巨大的伤疤。

林溪蜷缩在小床上,维持着苏晓离开时的姿势,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苏晓带回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早已凉透。她试着和林溪说话,告诉她医院的情况(隐去了顾宏远来访和盘山公路的惊魂),告诉她林母暂时稳定,但林溪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苏晓看着好友这副样子,心碎又焦急。陈默那边依旧没有确切消息,只说警方在盘山公路找到了严重损毁的车辆,现场有血迹,但顾言……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苏晓心头,她更不敢告诉林溪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午十点左右,林溪的手机响了。是学校教务处的号码。

铃声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林溪依旧毫无反应。

苏晓犹豫了一下,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教务处”,最终还是替她接了起来。

“喂?林溪同学吗?关于你提交的休学申请,系主任需要你本人尽快来一趟办公室,有些情况需要当面确认。”电话那头传来公式化的声音。

休学申请?!苏晓愣住了!小溪什么时候提交的休学申请?!

她猛地看向林溪。林溪空洞的眼神似乎因为这个关键词而微微波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

“呃……老师,我是她室友。她……她生病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休学申请……”苏晓试图解释。

“生病了?”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淡,“那让她尽快委托人来办理,或者提供医院证明。休学申请理由写得太笼统,‘寻找真我’?这不符合规范,系里需要更详细的说明和材料支撑。今天下班前必须处理,否则申请作废。”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寻找真我”……休学申请……

苏晓握着林溪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条已发送的申请记录,日期赫然是……今天凌晨!在她守在医院、林溪独自昏睡的时候,她竟然用手机提交了休学申请!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苏晓。她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林溪苍白憔悴的侧脸,声音哽咽:“小溪……你要休学?为什么?为了阿姨吗?我们可以想办法的!顾……顾董不是说医药费他……”

“别跟我提他!”林溪猛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决绝。这是她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苏晓。那双曾经清澈明亮、充满灵气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巨大悲伤、被背叛的痛楚、以及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的黑暗。

“医药费?”林溪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充满嘲讽的弧度,“那是他买断我的价钱。用我妈妈的命,用我的梦想,买断我靠近顾言的权利。”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我撕碎了他的支票,但撕不碎他操控一切的手。他总有办法,把枷锁换成更‘体面’的形式。”

苏晓的心狠狠一痛:“可是小溪,学业是你……”

“学业?”林溪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片狼藉的蓝色颜料和被摧毁的画框,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黑暗覆盖,“那幅画……是我最后的堡垒。我亲手毁了它。那个地方……”她指的是美院,那个曾承载她梦想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我的‘共生’了。只有被篡改的傀儡戏,和无处不在的……他的眼睛。”

她指的是顾宏远无处不在的监控和掌控。

“我要离开这里。”林溪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带着我妈,离开这个被资本和谎言污染的地方。‘寻找真我’……”她重复着申请上的理由,嘴角的苦涩更深,“现在的我,连自己是谁都快认不清了。被踩进泥里的颜料,还能调出原来的颜色吗?”

巨大的悲伤笼罩了苏晓。她知道林溪的决定不是冲动,而是在经历了母亲生死劫难、梦想被碾碎、爱人背叛(在她看来)和顾宏远赤裸裸的威胁后,做出的最绝望也最清醒的选择。离开,是唯一能保住母亲、也保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的方式。

“我陪你去学校。”苏晓握住林溪冰冷的手,坚定地说。

林溪没有拒绝。她像个提线木偶般被苏晓扶起来,换上干净但依旧廉价的衣服,洗去脸上残留的蓝色痕迹,但眼底那抹深沉的蓝,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灵魂。

美院,熟悉的梧桐大道,此刻在林溪眼中却充满了讽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光斑在她脚下跳动,却无法驱散她周身的阴霾。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窃窃私语着发布会上的闹剧和顾言的失踪。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溪身上。

系主任办公室。气氛凝重。

头发花白的系主任看着站在面前、脸色苍白、眼神沉寂的林溪,又看了看桌上那份打印出来的、只有一行简单理由的休学申请表,眉头紧锁。

“林溪同学,‘寻找真我’?这个理由太含糊了。学校需要更具体的说明。是家庭经济困难?还是健康原因?或者……”系主任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和惋惜,“是因为顾言同学的事情?年轻人感情受挫,可以理解,但学业是根本……”

“主任,”林溪平静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里,“理由就是‘寻找真我’。这不是感情受挫,也不是经济困难。”她的目光迎向系主任,“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学了这么多年的色彩、构图、光影……却调不出一种能描绘自己灵魂的颜色。我画的每一笔,都像是在别人的画布上涂鸦。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空了。被偷走了。”

她的话带着一种哲学般的虚无和深沉的痛苦,让系主任一时语塞。

“至于具体原因,”林溪的嘴角再次浮现那抹苦涩的弧度,“您可以去问问顾宏远董事长。或许,他能给您一份更‘符合规范’、更‘体面’的说明材料。”她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系主任的脸色变了变。顾宏远的名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教育者的心头。他当然听说了发布会的事,也隐约知道一些背后的压力。他看着林溪苍白却倔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最终,所有的劝说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拿起笔,在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系里的公章。动作带着一种无言的沉重和妥协。

“林溪同学,”系主任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学校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这更像是一句无力的安慰。

“谢谢主任。”林溪微微鞠躬,声音平静无波。她拿起那份盖了章的申请表,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若千钧。这宣告着她学生生涯的暂停,也宣告着她向那个冰冷世界暂时的屈服和逃离。

走出行政楼,阳光刺眼。林溪握着那份休学申请,抬头望向美院熟悉的天空,眼神空洞。苏晓担忧地扶着她。

“晓晓,”林溪忽然轻声开口,“陪我去趟工作室吧。最后收拾点东西。”

再次踏入数字艺术社的工作室,林溪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松节油、电子元件和……顾言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那些曾一起讨论、一起熬夜、一起为“共生”项目奋斗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扎得她心口生疼。

属于她的角落,画架上空荡荡的,只剩下防尘布。其他社员都不在,或许是刻意回避。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

林溪默默地收拾着自己不多的私人物品:几本画册,几盒常用的颜料,几支珍爱的画笔。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苏晓在一旁帮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林溪准备合上自己那个旧储物柜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柜子最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纸袋上。那是……顾言的东西?

她记得有一次顾言来工作室处理紧急数据,换下了被雨水打湿的西装外套,随手塞进了这个柜子(可能是拿错了柜子),后来似乎一直忘了拿走。

鬼使神差地,林溪伸手将那个纸袋拿了出来。纸袋有些沉。她打开袋口。

里面,正是顾言那件在河边被雨水淋透、后来又沾上了她“毕加索蓝”颜料的深灰色西装外套!

西装被随意地揉成一团塞在袋子里,昂贵的面料上,那几处刺眼的、已经干涸成深蓝黑色的颜料污迹,如同凝固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衣领处,甚至还残留着几丝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那是他在医院挣扎时嘴角蹭上的!

林溪的手指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般!

这件衣服,像一个浓缩的、残酷的时光胶囊!凝固着河边雨夜的冰冷与守护,凝固着她崩溃时染上的绝望之蓝,凝固着他被当作傀儡展示时的屈辱,凝固着他为了她母亲、为了真相而挣扎反抗时溅落的鲜血!

所有的痛苦、背叛、挣扎和毁灭,在这一刻,通过这件染血的、沾满蓝色颜料的西装,汹涌地冲击着林溪的神经!她死死攥着西装粗糙的布料,指关节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深蓝色的污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苏晓看着林溪痛苦的样子,心疼得想上前抱住她,却又不敢触碰。她的目光落在林溪紧攥的西装上,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小溪!”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西装口袋!快看看西装口袋里有没有东西!顾言那天被保镖按住前,我……我把那张医院缴费单据塞进他西装内袋了!”

林溪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闪过一丝惊愕。单据?许薇代缴的单据?!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西装上刺眼的污迹和血迹,颤抖着手,急切地去翻找西装的内袋!

左边口袋……空的。

右边口袋……空的。

内袋……有了!

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折叠起来的纸片!她立刻将它掏了出来!

正是苏晓塞进去的那张医院缴费单据的复印件!“代缴人:许薇(顾氏集团公关部)”的字样清晰刺眼!

林溪的心跳加速。有了这个,至少能证明许薇在案发时间出现在医院!这是指向她的铁证!

然而,就在她激动地想要将单据收好时,苏晓的目光却死死盯在了单据的某个位置,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等等!小溪!看日期!缴费日期!”苏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溪顺着苏晓指的地方看去——缴费单据上打印的日期和时间:XX月XX日,下午 15:28分。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溪混乱的记忆!

她清楚地记得,母亲突发呼吸困难、被紧急送入抢救室的时间是——下午16:05分左右!(根据她接到医院电话的时间和赶到医院的时间推算)

而许薇“代缴”医药费的时间,是下午15:28分!

在母亲出事前近四十分钟!许薇就已经完成了“代缴”并离开了医院!

“这……这怎么可能?!”林溪的声音带着极度的震惊和困惑,“护士说……那瓶‘维生素’是下午护士送到病房的!时间应该是在缴费之后不久才对!如果许薇15:28就走了,那瓶药……是谁送的?!”

苏晓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疑和一丝……更深的恐惧!

“除非……”苏晓的声音干涩而颤抖,“除非那瓶药根本不是下午才送到林阿姨手上的!或者……送药的‘护士’根本就不是真的护士!” 她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许薇提前缴费,就是为了制造她‘只是好心帮忙’的假象,同时留下明确的时间点证明她‘早走’了!而真正的投毒者,是另一个她安排好的人!在许薇离开后,甚至是接近林阿姨发病的时间点,才伪装成护士送去了那瓶毒药!这样,许薇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推论让林溪浑身冰冷!许薇的阴险和算计,竟然如此之深!她不仅想害人,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那瓶底‘X’的标记……”林溪想起那个指向许薇的印记。

“可能是她故意留下的挑衅!也可能是她用来误导我们、让我们只盯着她,从而忽略真正执行者的烟雾弹!”苏晓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却也感到更加胆寒,“她算准了我们会发现药瓶,算准了我们会怀疑她!她甚至可能算准了顾言会因此失控!”

一切仿佛都在那个女人的算计之中!

林溪捏着那张日期诡异的单据,看着西装上刺眼的蓝与血,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愤怒和后怕的寒意席卷全身。她们以为抓住了狐狸尾巴,却可能只是触碰到了对方精心布置的棋局边缘!

“还有……”苏晓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缴费单据上,手指指向“缴费金额”和“账户信息”栏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打印小字备注:

“票据号关联账户尾号:XXXX-0823”

0823?!

林溪和苏晓的瞳孔同时骤然收缩!

这个数字!顾言母亲的祭日!数字艺术社的门禁初始密码!沈清漪画箱的密码!

怎么会出现在医院的缴费单据关联账户上?!

这个账户尾号0823……是谁的账户?!是顾氏集团的某个账户?还是……许薇个人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这个意外的发现,如同在迷雾重重的阴谋棋盘上,突然亮起了一盏指向不明、却至关重要的信号灯!它似乎与许薇的阴谋无关,却与那个贯穿始终的、代表着顾言最深伤痛的密码紧密相连!

0823……它再次出现,在这个充满算计的单据上,意味着什么?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和林溪手中纸张被捏紧的细微声响。染血的西装,日期诡异的单据,以及那个突兀出现的“0823”账户尾号……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冰冷的阴谋和未解的谜题。

“0823……怎么会在这里?”苏晓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林溪的目光死死盯着单据上那串数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个数字,是顾言最深的伤口,是他冰冷外壳下唯一的柔软密钥。它出现在这张由许薇“代缴”的、充满阴谋气息的单据关联账户上,绝非偶然!

是许薇刻意为之的挑衅?暗示她对顾言秘密的了如指掌?还是……这个账户本身,就与顾言的过去、甚至与他母亲的遗产有关?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却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许薇的影子如同鬼魅,笼罩在每一个疑点之上。

“晓晓,”林溪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把西装……和这张单据,都收好。还有……这个。”她将那份已经盖章生效的休学申请表也递给苏晓。

苏晓接过这些东西,感觉重若千斤。染血的西装是痛苦的见证,诡异的单据是阴谋的碎片,休学申请是无奈的逃离,而那个0823……是通往更幽暗谜题的钥匙。

“小溪,我们报警吧!把这些都交给警察!”苏晓急切地说,“许薇她……”

“没用的。”林溪疲惫地摇摇头,眼神沉寂如深潭,“顾宏远不会让警察查到许薇头上的。那张单据的日期,反而可能被他们利用,成为证明许薇‘无辜’的证据。至于0823……”她顿了顿,“我们现在连它代表什么都不清楚。报警,只会打草惊蛇,可能……会给我妈带来更大的危险。”

她的话冰冷而现实。在绝对的力量和资本面前,她们手中的“证据”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顾言……”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到底怎么样了?陈默说他不见了……”

顾言的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林溪已经麻木的心上,带来一阵迟来的、尖锐的痛楚。盘山公路……失踪……生死不明……陈默语焉不详的描述,顾宏远冰冷的态度,都指向了最坏的可能。

那个在图书馆夕阳下精准指出她画稿瑕疵的顾言,那个在河边沉默守护她的顾言,那个在月下几乎吻上她的顾言,那个为了她母亲和真相不惜发疯反抗的顾言……可能……已经不在了。

巨大的悲伤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弯下腰,用手紧紧捂住嘴,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苏晓慌忙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小溪……小溪你别这样……也许……也许他没事呢?陈默只是说找不到……”

“他死了。”林溪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死寂般的肯定,“被他们……逼死的。” 这个“他们”,包括了顾宏远,包括了许薇,也包括了这个冰冷残酷、碾碎一切美好的世界。

她缓缓直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不再有空洞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所有的软弱和幻想,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

“帮我收拾东西,晓晓。”林溪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今天就办离校手续。然后,去医院,接我妈。”

“接阿姨?可是她的危险期……”

“在这里,危险永远不会过去。”林溪的目光扫过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扫过那件染血的西装,“离开,是唯一的生路。顾宏远不是要我们消失吗?好,我们消失。”

她的语气中没有屈服,只有一种蛰伏的、冰冷的恨意。离开,不是结束,而是以退为进。为了母亲的安全,她必须蛰伏。但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毁灭和失去,那些冰冷的算计和赤裸的碾压……她林溪,一笔一笔,都记下了!

苏晓看着林溪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光芒,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她默默地帮林溪收拾好最后几样东西,将染血的西装、诡异的单据和休学申请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包里。

离开工作室前,林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窗户,在空荡的画架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座无言的墓碑。她关上门,将那充满痛苦和回忆的空间,连同那个可能已经陨落的星辰,一起锁在了身后。

走出美院大门,林溪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望这片曾承载她梦想的校园。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明媚,却再也照不进她的心底。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份电子版的休学申请表。光标停留在“申请理由”那一栏。之前提交的只有简单的“寻找真我”。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缓移动,敲击。在那行字的下方,在申请表的第47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一字一顿地,打下了两行新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备注:

【真实备注:】

1. 资本碾碎颜料,代码困住灵魂。

2. 傀儡已死,染蓝者将归。

她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拎起简单的行囊,对苏晓说:

“走吧,去医院。新的‘画布’,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