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瀚宇的私人休息室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昏暗。冬夜的雨水敲打落地窗,形成一曲无声的背景乐。赵长峰第三次点燃英茄,指间雪白的烟痕与掌心的暖红色灯光在跳动。这个时间,电话不应该打来,更不应该有人拜访。

“喝点什么?”他放下雪茄剪,冰盘里最后一支安格斯牛肉变形记还保持着未拆封的完美。

张磊在视觉上勾选了手边的标准针插茶。“黑咖啡。不加糖。”他敲茶杯的手指无意识敲出《尚未驯服》这首歌的节奏。

赵长峰眼神中有极细微的一颤。他知道这首歌。它深藏在林家某处服务器里,只有极少人知道播放权限。

壁炉架上的白鼬在低语,保温瓶提醒联络已达上限九十七次,而赵长峰有自己的计数器:三个小时。

“您最近的睡眠报告不太理想。”对面的金属椅发出轻微摩擦声,张磊注視着项灯投射在桌面上的纹路。

“知道了。”

冷场如一口钟鸣响,只有牛肉变形记的包装盒塑料声突兀地在场。张磊抽出食指细看,“林太太应该不会介意吧?她今天做了三个早班手术。”

赵长峰的目光滑向他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几个月前应该还在康复期。

“别担心林太太...”张磊扬起嘴唇。

“她不喜欢这些。”

这句话让木纹琴键的背景音乐突然停了一秒。烛光在摇曳中投射出张磊瞳孔里极细微的裂纹。

“打扰一下,”张磊突然起身,“我公公去世了。”

一瞬间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然后赵长峰也站了起来,两人之间隔着镀铬扶手沙发。

“章老头?”赵长峰的喉间溢出一点难以置信的笑声,“那疯子还在呼吸?他做的义肢昨天上午又给矿场合唱团的小伙子装了新关节。”

张磊的躯干语言已经足够无声:“就是他的手表。”

赵长峰慢慢走过去,沙发背后的壁灯跳跃出一道投影。"他知道太多了。"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温暖的空气从林瀚宇的吩咐处开始氤氲,赵长峰微微停步。

“您的卧室需要加湿,礼物已经送到,配置了赵小美的面部识别系统和琉璃玻璃修剪系统。”

“有能让她走路的手表吗?”张磊靠在收银台上点燃第三根雪茄。

“这是不可能的。”赵长峰低声道。

“那么,为什么不杀了他?”张磊靠在雪茄盘上盯着他。

灯光幽明之间,赵长峰的表情以不可见的速度变幻了七十二次。他伸手去抓桌上的针插。

“你问错问题了。”他的声音坚定得有些不自然,掌心纹路深可见骨。他的嗓音显出奇异的、不似平时的热切,仿佛在体会某种遥远想象中的火候。“杀戮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打破它。”

张磊摆出听状。橱柜的自动门向来在感应到客人时开启,此刻却被他拉长了关门计时。

“林瀚宇没问题。你们都需要修复。”赵长峰的手指在某处停顿许久,然后才缓缓松开。

清晨,张磊在茶水中浸泡印度红茶袋,它的腰线包装被绿意浸润成一种意象。赵莹朋友的卫星看林家湖心别墅时风力指数正好三,雨水形成一条冰冷光带啃食闪烁的高楼轮廓。

“防火墙呢?”张磊取出高脚杯,倾倒茶时落入几乎全部的熏香。

赵长峰从雪茄盒里夹出一根,灼热的烟气向上凝固,然后突破冷藏格的雾气,它们像炭火灰般跳入云层。

“按老规矩。需要参数吗?”

张磊在小钢笔尖点了头,“除非我带着病毒回来,否则别想要原始技术。”

“成交了。”赵长峰拿出衬衣口袋里的越洋电话,“按你的格式打一遍随机数,需要的话我帮你付账。”

一阵冰裂声传来,赵长峰的臂力箱子在桌角弹撞,然后砸在墙上沉闷作响。这不是

“我们有时间了。”

三位锻铁师的手法韵律恰好合一,他们的动作重复了三分钟不成。

“你身上有东西。”张磊盯着赵长峰低头时的发型。

“可能是错觉。”他说,但拿起针插检查角度。

“是新发型还是临时请人做的?”

“你怀疑我理发?”

张磊拔出香根草味的卡片插入口袋,“林叔叔他们几时休息这么晚?”

雨声在更安静处响了起来。玻璃屋的底部灌入又泄出,如一种循环播报的纪念词。

“小雅呢?”

张磊靠在墙面。某一部分已经确认,在锁轻兵其实有个系统风扇。

于是赵长峰站了起来,行为像管理手表那样管理着皮肤的结缔组织。

“你赢了。我会告诉你她是谁。”

“不用猜,我能传染这种事吗?”

赵长峰俯身闻了前厅空气的质量,“你先说谁。”

雨声掩盖了更多话语。衣帽的静电流导效应显示出两位餐巾纸异常消耗者之间的微妙差异。

“李黎的特别行动组。”张磊咬断中段的包装纸,“你昨天吞了什么?”

“我每个字都说给你听,但现在我要问你,我方要不要谈判。”

这时候张磊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然后输出一段冗长的咖啡因声明。

“你喝这么多咖啡,你怎么知道我不睡?”

一个个字浮光掠影地在传递,悬停在某个未知时段的雾中。

“当然是测睡眠周期。每个用我们的系统支持的人都会留下记录,包括你,张老师。”

目光突然投向林家深处的一块墙面,石英表上十二点刚好的回响。

“冰箱有你要的安眠药。”

这药是在库存里找了又找,是的,算到赵妈妈那里被发现了。但现在这药还在效能中。

张磊的衣领抖了一下,冷藏柜上的电视开始眨眼显示他的安全状态。

“睡了会吗?”赵长峰指点着虚空中一个界面,或许由于操作不当,显示效果阿迪达斯慢慢退去。

张磊闭上眼睛,空气变得芳香而寒冷,“林瀚宇有问题。”

“他换了基因。”

“没有证据。”

“镜子里没有证据。”张磊反复烤着前吊灯,“现在说句人话再跑。”

长廊可能藏着什么样的人声,大家可能都朦胧记得。

赵长峰拍拍文件架,“那就听。”

“林家和章家有协议,”张磊突然哽咽,“隐藏所有的血。”他的声音如崩溃的录音笔,“所以林瀚宇是个错误。”

这种波动有了短暂的沉寂。长顾所见非偶然,赵长峰的手指在变幻中渐渐疲惫。

“多少代了?”张磊捧着嘴唇,“从哪开始?”

“三代。或者四代。”赵长峰走了几步停下。

“是谁?谁发明的?”

“不告诉你。”

张磊脸上浮现出难堪的表情,他排斥某种视觉特征。

“不是奢侈的东西,”赵长峰的手机忽然闪烁了几下,“等窗系统启动、知道冷热交替检测。”

通风系统和电能控制同时做出回应,带来低温气息。

他们收拾餐桌时感到自己像被看穿。

“张磊,你从哪里得来这些?”赵长峰的小指触碰冰得通红。

张磊的手向来不一样,他的指节作出极端的劳作回应。

“是数据提取。”赵长峰干咳几声。

他们的双边互动能系到某个更远方的输入输出端。

“赵妈妈。”

一阵极难检测的香气从散热口冒出来,指向林家别墅的苏醒技术。

“她的记忆净化系统有问题。”

张磊的瞳孔收缩,“你拿到了什么?”

“服务遗憾结束,”赵长峰露出古怪的微笑,“但林太太不喜欢你的做法。”

张磊看出不行了,“那我们就脱身。”

“不然别想活。”

他们安静地收拾餐具,每一个细节都和对方协调过。

“什么叫未被驯服?”张磊故意压低了声音。

赵长峰唇角上扬,十指交叉,“小雅她有秘密玩法。”他汇报时似乎带着某种

“她的生日派对?”

“她出生的时候,”赵长峰的动作开始变得沮丧,“系统记录她没在驯服中成长。但林家人都有人说谎。”

“您什么意思,饲养计划总是存在。”张磊在移动时保留了尽可能多的转弯空间。

突然泄电警报点亮了控制中心。

“信号在那里。”赵长峰摆了摆手。

张磊握紧奶精瓶,一条改变遗传代码的序列在合金外壳内游行。

“林瀚宇小时候有反应记录,这条线不能长。”他回忆道。

防守建议由此而来,形成新一波的策略。

“您说得对。”赵长峰盯着他,“基因锁解除前只说这么多。”

张磊举起茶杯,手指微微抖动使他事先未曾注意过的样子。

“您说得对,但我需要时间。”反转的关键在于他。

冰层结构正在他们这间屋子里合拢。一会儿两个人都看见了奇异的灯光,一闪,然后又亮了起来。

“你的咖啡因干扰了你的平衡。”

“别想得太多,”张磊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困极了。”

灯火重新明净。赵长峰按了暂停键,在无数干涉系统中有意识地避开漏洞。

“明早八点,”他输入了密码,“盒子里有备用针插。”

有五秒静默之后,安全通道传输了一组测试数据。

“记得更新我的设定。”张磊牢牢记住了控制命令,注入整个场景中的噪音和匀速运动。

餐厅里的灯突然灭了,玻璃器皿开始旋转。

“我还以为你们不收退款。”赵长峰调侃道。

不见了模拟林家晚餐,也不是那个断裂动画的光影残留痕迹,而是一个全新界面启程。

“这是淘汰表。”张磊双手离开按钮,倾身坐靠过来。

赵长峰没有惊慌,他熟悉这种操作,“你很单纯,张老师。”

“对您说话要小心,”张磊坚持他的操作方式,“教条、防挟持体系我要建立控制点。”

保存路径的可视化图标在空中垂落,代表着两种不同体系里被篡改的变异。

“你要赌你的未来。”军棋版本的地图并不是全部,赵长峰的手部动作划分风险等级。

“我们在做右转的话,就必须考虑激荡效应。”张磊冷淡地说。

附近天花板在闪烁,显示屏撒下了细微的水滴。

“这地图是林家自用版本,我需要更新。”赵长峰突然有了新的目的意识。

张磊嘴角苦涩地笑了,他明白了里边会浮现什么。

“赵阿姨的高清年鉴显示她每天跳三次广场舞,”他轻声说道,“但这也许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