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虚拟光芒柔和地包覆着整个元宇宙空间。
这不是林瀚宇惯常的娱乐场所。这里是元宇宙乐园的边境地带，一个隐秘与秩序交织的灰色地带。不同于他那些被精简过的完美虚拟体验，这片边区保留着更多原始的生成乱码，如果运气够好，还能发现一些系统本身的随机数据泄露。
他悬浮在半空中，极简的黑色服装在流动的虚拟光影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是他为这次会面精心挑选。指尖的基因优化印记微微发烫，仿佛随时准备感知到周围最小的安全风险。林瀚宇离地十米微停空翻下坠的动作停在半空，像是突然转变为某种安全意识测度，有那么一瞬间，他那纯白真丝衬衫的领子第一次被这样用于规避安全着陆。
在大部分时间里，林瀚宇习惯于完美模拟他物，那种结构化的虚拟身份几乎像是另一种生活。
但此刻，除了地面上渐行渐近的虚拟光步和扫描寒光，这元宇宙边区唯一的“真实”，是他通话控制器右下角闪烁的警告通知——三分钟内每一次呼吸都在冷却计时。
“那位厨神张磊确实很有趣。”林瀚宇的声音没有经过处理，直接从能量源传输带出，听不出任何起伏。
一名身着仿复古机甲服的技术员看上去像是这里的一名“政府”外包岗哨，站在不远处调整着一个泄露病毒能级的系统节点，对空中停着的林瀚宇视若无睹。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垃圾数据——也许是一段广告植入，也许是窃听者的回声，林瀚宇发现自己的接收器持续被各种信息碎片干扰，他飞得更高了一些，直到那些小的外围算法暂时消失。
“我不需要看到一首施特劳斯式协奏曲。”林瀚宇转身面对向自己靠近的虚拟人。那张脸过于完美，过于年轻，也过于精致。
就是这个人，张磊。
林瀚宇轻轻按下手环，一道小型三维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是一个细微的食材清单。资料显示，某种极其罕见的蛋白花色数组，正是张磊菜品中的秘密武器。
“我知道你很烦我。但我现在很饿。”
这句话几乎预设了接下来半个世纪程序化的对峙气氛。
张磊没预想他会这样开口，尤其不是在那种三层虚拟玻璃屋咖啡馆。他停在林瀚宇对面一米处。自由浮动的声带微微振动，耳温式入口即将收到新的加密指令。他的墨蓝色工装虚拟投影过于硬朗。
“像你一样饿？”张磊的声音平静，几乎没有起伏，像是隔着一整个电子世界传来。
林瀚宇微微向前倾斜身体，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他直接指了那段基因数据的代码签名。
“虚拟世界的基础，张磊。每一秒的数据流，每一个你看到的颜色变异，都靠这些底层基因参数在维系。你的小把戏是所有创作者的未来。包括你。”
这句话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误以为对方能听见的生理波动。指尖微微蛰动。
地面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某处系统边界在微微扰动。林瀚宇迅速思索。他知道边境地带警察巡逻经常会延迟几秒，不得不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虚拟空间里灰质化的经验主义。
“我想直接看看这东西。食品矩阵的生成器。看看它怎么模拟这些——‘作弊’的基因表现。”
林瀚宇转向技术员比了一个点你过去的手势。技术员转了过来，灯光反射。
张磊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看见。没有体验传感器的基础数据，看数据图表我就知道虚构在哪里。”
“你说得对。”
林瀚宇的高领贴身虚拟服装右胸处的袖口，很轻微地刺痛紧了缩一下。
“但是你觉得，我可以信任你一个看都没看过的定义好吗？”
“不是每个坐拥奢华的人都能浪费时间在感受虚拟的基础上，”林瀚宇引用了不知是谁的句子，“我只是不需要假装。我不是那些连传感器都没有的人，我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完成：
“我有自己的方法。我们这行消耗的算力，比你想象的大。”
“说实话，我可以为你优化任何展示层，无限延长路径，带入足够多的边缘历史数据，让你相信你就在云朵里。”
空气中的臭氧味比以往要重了点。林瀚宇不是那种会接受虚拟框架的视觉和味觉体验的人。他在用逻辑谈论一个需要体验的感。“食材处理倾向性”分析模型在他脑中生成。
“我相信你最开始的那段虚拟感官训练历史。很多人都知道，”林瀚宇向前倾斜，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第三代神经突触层可塑性的数据锚点。我说的没错吧？”
张磊脑海中闪过的，是他独立在光影交错中的小房间，最初的虚拟世界，页面顶端一行毫无感情的字——系统加载，数据锚点植入。
“这取决于你指的是哪一部分了，林少。虚拟世界的基础和锚点只是起点。”他的语调没有任何上扬。
林汉宇微微一笑。张磊被骗了。他再次确认了那段游戏世紀夜的序幕。那感觉仍让他眩晕，这种近乎本能的共鸣让他比预想的更加平静。
“我邀请你，”林瀚宇说，“不是来做CEO理事或者高级顾问的申请考核，我只是想搞清楚，为什么有时候你做的菜会莫名其妙地变异。”
话题从虚拟世界冰冷的基础数据跳转到真实世界的食材变异。张磊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别人在谈论面值两亿的虚拟豪宅，他却在聊染色油的变质。
“我交付问卷的样本点是什么？”他看了一眼周围浮动的临时服务器节点，高效成排，灰色液体注入能量光缆络绎不绝。
“基因热源图谱，”林瀚宇说，“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是否愿意放弃一点厨艺人的基本坚持？”
“放弃什么？”张磊仍然不懂。
林瀚宇的脸色突然变了。与刚才那种可以被数字控制的苍白不同，这次是一种真实的惊讶，甚至是一种不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我想知道，当‘特权’的声音加入游戏时，你会如何保持你的...尊严。”他定了定神，“这位'云朵厨师'，你如何抵抗被安插在软硬件之间的'压力'？”
“你说压力？”张磊困惑了，“我的接受器报警了吗？”他低下头看了看沉浸式对讲装置，发现轻微的静电干扰。
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了。在边界酒吧，林瀚宇从未这样像是梦游着他办公室里最便宜的咖啡香精。
半分钟的沉默，对大多数人身都不能有更长。但对话既不是在结束，也不是在继续。
“上次，”林瀚宇说，“你帮我设计的咖啡机系统。就算我没有看到全部代码，我也知道你的模拟存在误差。”
“哪个环节误差了？”张磊问。他的记忆像是一张蓝色的薄膜，提取物理参数，没有情感，没有冗余，却能捕捉到林瀚宇话语中细微但明显的逻辑断裂。
林瀚宇转头看向技术员：“看来不能简单解决了。”他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种发布新厨艺视频时的随意，甚至有一丝买到了限量版的感觉。
林瀚宇摆了摆手，动作这么大，相当于提前通知有人会因此付出代价。
“我有个提议。如果你不介意处理带极小值样本的相关事宜，我可以投资你的供应链技术。”他的声音纹路分明，一丝不苟，像是机器人，又带着租户随口投入的虚假温度。
张磊还没反应过来，林瀚宇已经注意到他的数据手套时有延迟，便不动声色地向前探出一截手臂，掌面温热，表示友好。这是元宇宙品牌终端的标准操作。
“但做货流程必须完全自主，”林瀚宇说，“我是说食材标准，而不是什么防腐剂多戴一点少戴一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有办法绕过去。但是我要亲自参与审核。我可以帮你过滤掉很多麻烦。我会提供设备。早期开发阶段会很大勇气的资金支持。”他卖力地切换着语气，像是在播放早年第一次参加商业路演的原始录音。
“我不能偏离我的原则的，”张磊礼貌地分析道，他的传感器显示这一对话速率应自然地满足于淡绿色玉露的香气正常飘散，“我的核心代码不允许。”
“但是你不和我合作，我就不投资吗？”林瀚宇问，“你的厨师标签其实不算高级，你明明可以使用规格更高的账户启动点的，你说呢？”
张磊的接收器闪过一丝警觉。这个信息商人的信息接口投影仪在不断波动，他隐约感到，这次会面的真正主题，并不是食材的技术参数，而是某种更为深层的协议。
“我还是太年轻了。”张磊说。
林瀚宇似乎在压力和妥协之间挣扎。不是每个上位者的样本集合都能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过于年轻。
就在这时，技术员操控的节点亮度忽然急剧变化，闪烁方式与三分钟前的警告通知之余编码相同。这显然不是巧合。林瀚宇沉默了一瞬。
“张磊，关于这种合作，我不想再谈了。”他在元宇宙里退后一步，于是空间有那么一刻被重新填充了。
经过细微调整的嗓音开口，方向性智能天线向前引导，清晰地传递给视野中的对他唯一的承认：
“你现在只是一次浪费成熟印象的学习行为，但是正如我今天的观察一样，你确实有些令人尊敬的初生成核心代码。这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你不像那些刻板而失真的生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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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不远的边界线上，林清雅裹紧了她的珍贵纤维斗篷，灰色，黯淡。这是元宇宙边区常见的低调装备。
她站在露天复合系统终端前，脸大致朝向林瀚宇和张磊离去的方向，确保她的数据库中心有大功率隐私屏蔽。房间角落的蜂鸟浮空升降舱在无声工作。这一切都完美地表明她不是来寻点乐子的。
林瀚宇刚才那段对话中细微的神经活动毫不掩饰其目的性。从新兴技术投资者到......什么在试图打动对方？她迅速扫描了终端数据库中截获的字节流，像是一场信息渗透演习。
然后，她接收到了部分她可以理解的翻译信息。
['名词：协作提案', '动词：投资', '语义框架：共同构建卖点', '情感副词：真诚', '可疑链接：私有信息流索引-＞编写日志-＞数据泄露']
然后，她看到了真正让她心惊的几行："方法论：基因操控价格锚点仿真技术"，"参数：口感微调，非良知生产力重组"
林清雅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这不是她那位哥哥的风格。在基因为公共所有并且可能被用于制药模型的这个底层真相下，他还在谈论创造新的卖点跟她合作？
她只是想配平这些过往信息的账目罢了，没办法手动翻译那些索引编入顺序。
然而，林瀚宇刚才那些话——关于依赖数据锚点，关于投资，关于控制感官，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进她心里最暗淡的角落。林家人士经过无数次安全审查、数据维保和基因模因植入后，早已习惯了按照指令调整自己的认知。却只有林清雅偶尔会想起自己是孤儿，是被捡来的孩子，这个词被明码标价地连接在一个血腥肮脏的流通数据表中。
哥哥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他真的明白“投资”和“合作”的真正含义吗？还是只是在玩弄那些他早已看腻的底层抗争标签？
最终，她只是放弃了理解。在这片混乱的元宇宙边境地带，这点认知也足够了吧。
她转身离开，身形逐渐模糊在可流动的光影之中。临走前，她处理通知信息的习惯性动作是在检查条件筛选器，看了眼时间。这已经接近了他们允许的极限。她将目光固定在正在迅速衰老的终端屏幕上，眼里隐约有些放光。那数字若隐若现，像是幽灵浮在她身后。
她的身影消失在虚拟廊道的尽头，却留下了一丝极微小的可能，也许还有些许被渲染过度的逃离感。
林瀚宇扔下终端，走到窗前，俯瞰着下方熙攘的都市夜景。他深吸一口纯虚拟的空气，放在桌面上的东西突然震动。
他的私人终端技能指示灯持续闪烁着象征最高级别授权和处理优先级的蓝色光点。他在埼玉县系统维护专家赵长峰接到的所有安抚信息。他协助多年来，协助“那一粒盐粒”处于中心地位所带来的资源收益也源自我系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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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磊在简单处理了自己的虚拟生活痕迹，确保元宇宙界面不会记录过于复杂的行径轨迹之后，再次进入了《厨神争霸女神》直播界面。
这是一个职业习惯。林瀚宇那令人在意的虚拟声音还在他的处理系统里留下刺目的火光。
新的比赛主题是元宇宙主题公园概念设计。他浏览了一会儿，说实话，那些作品看起来通俗易懂，又看不到自己的参与痕迹。与此同时，弹幕如常地从各种各样的账号跳过：
【我去！云朵厨师真的要设计主题乐园了吗？】
.ᐟ【加更！必须加更！视频速剪高潮部分，手把手教你构造蓝白相间的丰盛备用食材线条】
.ᐟ【不愧是我本云朵！上次的元宇宙自助餐销量又翻倍了，说真的这个张云厨神自己的靶子也能这么丰满，是真的无脑男友力吗？】
.ᐟ【琴岛科技投资这条线是真的为云朵画家们把命赔进去了吗？（溜了溜了）】
张磊淡然地关闭了界面，转而进入属于《云朵厨师》的数据面板。他看到自己的虚拟商铺销售额稳步上升，用户数量又增加了近百万。视频平台网站上的弹幕从未如此集中在短时间内爆满过。
很好。他的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这能怪谁？
一个完成金融链连接、生产关系重构、筛选系统估值预警，却连用户在哪里下载应用都不知道的生态体系。
他很疑惑。林瀚宇懂技术，当然，他的理解限制了他的认知边界，由林家遗传和销售平台填充了默认值。就像好的上层人士，总以客人的需要来设计他的奢华船舱。
张磊书架上，还留下着六个月前所订阅的、前两天被永久封禁的仿生人控股资本投资委员会报告的一些残骸。在官方中心数据库不知道为何选择销毁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下载了一些查询报告。
回想起来，林瀚宇联系他的前一天晚上，在咖啡馆里，林瀚宇刚把他赶走时，他脑子里这条科技股咨询线居然在闪烁某种犯罪行为广泛的信号——匿名链接到的数据提取。李磊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第八分区的N0BA 号小作坊的色标签还是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魅影”表示该应用正在研究他。
张磊快速地扫了眼预约的食材选择工具，一个冲动下，他选择了一种历来农盟都不怎么喜欢的生成型食用源。他点开相关生产区域的介绍，试图了解为什么。突然，页面跳出了一个小的实时显示面板。上面只有一张照片，异常安静。
张磊的心脏沉重了半拍，触发了与上周林瀚宇咖啡馆指点时同样的反应。
那是赵长峰那张熟悉的小钱包，手写日期，字迹很像小时候养伤时爸爸帮他写的。
这一天，赵长峰已经提前推理出图案，并且给出了模型定义。
{ 魅影警报：你在使用“魅影浏览器”代号01Z8监测“信息掮客”权力链时，接收到匿名用户带有限定代码和基因签名的访问指令。使用底层SSH协议传输方式，该访问指向已被识别但未备案的神秘信息节点。}
{ 错误分析：根据“数据主权”法典第十七章第六条，“信息掮客”已被自动化跨界定性为政治或敏感实体，及相关技术代理接入地（七个地理区域），多数区域性中央服务器在此发布后十五天内均显示为失效状态，计数法币峰值几乎未因此降低。}
{ 行动建议：已向安全委员会进一步上传更多分析数据，视批捕结果调整应急协议。}
张磊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批捕结果}。{行动建议}。{}。
这已经是最底层的服务器反馈信息了。可是连《金融骇客》周刊都拿不到这种资料。
他感到一阵极度的不安潜入睡眠系统的平稳之后，并迅速蔓延如同家族控制基因版图本身的一部分。
收到警示的瞬间，张磊的数据库自主搜寻了所有已知案例。没有匹配记录。
最后，他做了一个陌生的决定，离开座位，打开了浏览器。
他在循环播放着微型视频，但却记得自己上个月查询过的内容：边缘群体空间中的贸易品链，那些最不起眼的节点，导出酷似农业工具的技术水平报告，而封口的信息来自林瀚宇亲自确认过的安全专家渠道。
他把这一切归结为过程中的正常错误。他不能怀疑林氏的社会支配地位，这会动摇他读书时梦想的根基。
然而，他在那里看到了自己。无意识地，被林家的框架限制着，虽然他现在挣脱出来了——至少在物理的背景下如此——但宇宙的记忆和基因的标签仍然残留。
张磊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或许他是在为整合入上层世界而挣扎，或许他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厨师尊严。
但无论如何，他下定决心了。
他翻找一会儿，精确定位到藏在系统底层的那个不起眼的端口。他点击了那个“未定义”的标签页。速度有些慢，就像他自己一样。
现实中，林瀚宇走在林家酒店套房的走廊里，几乎是舞台般的正式感。非常洁白，非常干净，完美得几乎有些刺眼。
他看了看腕表。八十秒。也许他错过了某场与新星虚拟宇宙系的会议。
在这间隔的时间里，他自顾自地完成了任务序列。
虚拟口袋里的警告再次亮起，刚打开收到的信息是：{ 魅影提示：有“信息掮客”索引输入者身份，现已被置于监控之下，通信即将启动。}
这时间流逝太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