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苏晚那声细若游丝、充满了无尽疲惫、死寂和一丝认命般悲凉的叹息,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在苏阳刚刚燃起希望的心上。他顺着姐姐绝望的目光,看向她那只被自己紧紧握住的手腕。
皮肤之下,沿着那些被血线贯穿后残留的暗红灼痕,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眼的青黑色,正如同缓慢蔓延的墨汁,极其顽固地向上蜿蜒爬行!那颜色死寂、冰冷,散发着与血衣冢同源的、深入骨髓的不祥气息!
尸斑?!诅咒的侵蚀?!
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苏阳的狂喜!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凝固!他死死盯着那蔓延的青黑,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调:“姐!这是什么?!那东西……还在你身上?!”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剧烈地颤抖着,两行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绝望地确认了苏阳的恐惧。
“不……不会的!我们出来了!张秃子死了!血冢毁了!诅咒应该解了!”苏阳语无伦次地嘶喊着,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恐怖的印记。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姐姐手腕上的青黑,但那印记如同生在皮肉之下,冰冷而顽固,纹丝不动。指尖传来的触感,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寒。
“阳……阳……”苏晚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眼,那双疲惫的眸子里只剩下浓重的灰败和一种看透命运的平静,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没……用了……那东西……是……血衣……的根……扎在……魂里了……拔……不掉了……”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一定有!”苏阳嘶吼着,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猛地想起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睛急切地扫向四周——那面布满裂纹、流淌过血痕的镇魂铜镜呢?!
他的目光在布满灰尘和碎木的地面上疯狂搜寻。终于,在柴堆的阴影里,看到了几块反射着惨白死光的……冰冷碎片!
铜镜……碎了!
苏阳的心猛地一沉!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抓起最大的一块碎片。镜面早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污垢和干涸的血迹模糊不清。他试图在上面寻找姐姐的痕迹,寻找任何一丝指引,但镜面冰冷死寂,如同最普通的废铜烂铁,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异波动。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吗?
苏阳攥紧冰冷的镜片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混合着灰尘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看着蜷缩在地上、气息奄奄、手腕上死亡印记不断蔓延的姐姐,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姐……”他跪倒在苏晚身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
苏晚没有回应,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手腕上的青黑印记,如同贪婪的水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了一小截!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正在被那阴毒的死气冻结、坏死!
不行!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地狱的毒藤,瞬间缠绕上苏阳濒临崩溃的意志!张秃子!那个恶魔!他最后提到了什么?!“那老道……留下……这……炼魂……缝衣……的……法子……”!
炼魂缝衣的法子!张秃子能利用秦月瑶的怨念炼出血衣冢,那……那法子……是不是也能……反向操作?!是不是……也能用来……剥离、或者……压制姐姐身上的诅咒?!
这个念头是如此邪恶,如此疯狂,带着浓重的血腥和不祥!但为了姐姐,苏阳眼中瞬间燃起了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魔怔的火焰!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柴房门口——那里,张秃子那如同烂泥般焦黑溃烂、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体,正蜷缩在冰冷的尘土里!
那法子……一定在他身上!或者……在他那个该死的当铺里!
“姐!你撑住!等我回来!”苏阳对着气息微弱的苏晚嘶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不再犹豫,挣扎着爬起身,胸前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带来剧烈的疼痛,却被他强行压下。他踉跄着,如同喝醉的酒鬼,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了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柴房!
冰冷的晨风夹杂着深秋的寒意,如同刀子般刮在苏阳脸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那团名为“姐姐”的焦灼火焰。他拖着虚弱不堪、剧痛钻心的身体,凭着记忆和一股近乎本能的执念,在荒凉死寂的街道上狂奔。每一步都牵扯着胸前的伤口,每一步都感觉肺叶在燃烧,但他不敢停!姐姐手腕上那蔓延的青黑印记,如同催命的倒计时,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当他再次撞开“万利当铺”那扇散发着陈旧木头和铜臭味、如同巨兽之口的厚重大门时,整个人几乎虚脱,只能依靠着冰冷的柜台剧烈喘息。
当铺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无数古怪物件混合的怪异气息。高高的柜台后面空无一人。张秃子死了,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无人看守的坟墓。
苏阳顾不上喘息,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在柜台内外疯狂搜寻!抽屉!柜子!博古架下的暗格!他粗暴地翻找着,打翻了一个又一个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弄乱了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董”。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散发着阴气的破烂物件,根本找不到任何像书册、卷轴的东西!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几乎要将苏阳击垮!难道……那张秃子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一起被铜镜血光烧成了灰?!
“不……不可能……一定在这里……一定……”苏阳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不甘心地再次扑向柜台里面。目光扫过柜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重灰尘覆盖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不起眼的凸起?
苏阳的心猛地一跳!他强忍着剧痛弯下腰,手指颤抖着抠向那个凸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
柜台下方,一块厚重的、与柜台浑然一体的木板,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极其隐蔽的暗格!
暗格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薄薄的、通体漆黑、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线装册子!
册子触手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陈年棺木般的滑腻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封面的材质非纸非皮,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黑色,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苏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就是它!一定就是它!
他颤抖着,用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冰冷的黑色册子取了出来。册子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
没有文字。只有一幅极其简陋、却透着一股邪异气息的图画!
画面中央,是一个扭曲的、如同被无形丝线强行缝合在一起的……人形轮廓!轮廓的“心脏”位置,画着一个极其刺目的猩红圆点!无数道同样猩红的、如同血管般的细线,从那红点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刺入人形轮廓的四肢百骸!而在人形轮廓的周围,则画着几个同样扭曲、痛苦挣扎、被猩红细线贯穿的……模糊人影!那些人影如同祭品般,被强行抽取着什么,注入中央的人形轮廓!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怨毒感,透过冰冷的册页扑面而来!
苏阳强忍着翻腾的胃液和灵魂深处的不适,颤抖着翻开了第二页。
这一次,上面是极其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古篆字迹,字迹的颜色是深沉的、如同凝固干涸的……暗红色!每一个字都仿佛用鲜血写成,散发着浓重的怨念和不祥!
“炼魂引煞,以怨为薪。抽魂夺魄,缝衣续命……”
开篇八字,如同淬毒的诅咒,狠狠砸进苏阳的眼帘!
他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不适,如饥似渴地、一目十行地向下看去。册子里的文字晦涩难懂,充满了血腥残忍的术语和匪夷所思的步骤:如何寻找命格相合的“引煞体”(祭品),如何以特殊手法(类似“缠魂丝”)抽取其魂魄怨念,如何以自身精血为引,将这些怨念强行“缝补”到目标(“续命体”)残损的魂魄上,压制或取代其体内的“煞源”(诅咒)……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的亵渎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将灵魂视为材料的冰冷算计!
其中一段描述,更是让苏阳瞳孔骤然收缩!
“……若煞源深植,如跗骨之蛆,寻常引煞难除。需寻得‘煞源’同根同源之‘引’,以血亲为媒,行‘移花接木’之法,将煞源引渡己身,或可暂缓其噬主之危……”
同根同源之引?!血亲为媒?!移花接木?!将煞源引渡己身?!
苏阳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无比!一个极其疯狂、极其危险、却又带着一线渺茫生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
姐姐身上的诅咒(煞源)来自血嫁衣!而那件血嫁衣的核心怨念是秦月瑶!秦月瑶的尸骨……虽然被血冢吞噬,但……他怀里!
苏阳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块从槐树下挖出来、一直紧贴着他身体的、沾满泥污的……镇魂铜镜碎片!虽然本体破碎,但这碎片上,依旧残留着最浓烈的、属于秦月瑶的怨念气息!这就是……同根同源之“引”!
而血亲为媒……他自己,就是姐姐唯一的血亲!
移花接木……将姐姐身上的诅咒,引渡到他自己身上?!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引渡诅咒?那意味着他将代替姐姐承受那青黑尸斑蔓延、被诅咒吞噬的痛苦!甚至……可能立刻死亡!但……册子上说“或可暂缓其噬主之危”!哪怕只是暂缓!只要能给姐姐争取一线生机!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希望在他心中疯狂撕扯、拉锯!他看着册子上那些扭曲血腥的文字,看着手中冰冷刺骨的铜镜碎片,又看向怀中气息奄奄、手腕青黑不断蔓延的姐姐……
“姐……对不起……”苏阳眼中泪水汹涌,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决绝,“这次……换阳阳……来救你……”
他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苏晚安置在柴房相对干净的角落,用破布盖好她冰冷颤抖的身体。
然后,他按照册子上那邪异图画和文字的指引,开始布置!
他强忍着胸前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用自己指尖流出的、带着契约反噬之力的鲜血,混合着墙角墨斗里残余的粘稠墨汁,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邪异气息的法阵图案!图案的核心,是那枚沾满泥污、散发着秦月瑶怨念的铜镜碎片!
他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襟,用鲜血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下几个册子上记载的、扭曲诡异的符文。然后,他颤抖着,极其小心地将这块画着符文的血布,轻轻覆盖在姐姐苏晚那被青黑尸斑侵蚀的手腕上。
最后,他盘膝坐在了法阵的中央,正对着那枚作为“引子”的铜镜碎片。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道依旧在缓缓渗血的恐怖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他伸出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用指尖蘸取了自己伤口处涌出的、滚烫的鲜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意志和力气,开始在自己胸前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地……勾勒册子上记载的那个核心的、用于“移花接木”的……血色符咒!
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深入灵魂的剧痛!仿佛那蘸血的指尖不是画在皮肤上,而是直接刻在灵魂上!册子上那邪异的文字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带来阵阵眩晕和强烈的排斥感!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完成这最后的步骤!
“以……血为引……以魂为桥……”苏阳口中念诵着册子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咒文,声音嘶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同源之煞……引渡吾身……”
随着咒文的念诵和胸前那复杂邪异的血色符咒逐渐成型,整个柴房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漩涡,以苏阳胸前的符咒为中心,缓缓形成!
覆盖在苏晚手腕血布上的符文,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诡异吸力的暗红色光芒!她手腕上那不断蔓延的青黑色印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一阵剧烈地蠕动、挣扎!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尸气的阴寒死气,正丝丝缕缕地……被那血布符文强行抽离出来!
与此同时!
苏阳胸前那刚刚画好的血色符咒,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无尽恶意的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顺着那无形的“魂桥”,疯狂地涌向符咒!狠狠灌入苏阳的身体!
“呃啊——!!!”
苏阳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窟,又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巨大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冻结,灵魂在被撕扯、被那涌入的阴毒诅咒疯狂侵蚀!
覆盖在苏晚手腕上的血布,光芒大盛!她手腕上那浓烈的青黑色,如同退潮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收缩!那蔓延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了!
有效!诅咒……在被引渡!
然而,这短暂的“有效”,代价是苏阳正在承受着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痛苦!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嘴唇乌紫!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在诅咒之力的冲击下,鲜血如同泉涌般喷溅而出!更可怕的是,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在那血色符咒的边缘……一点极其刺眼的、如同墨汁晕染般的……青黑色……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阳……阳……”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晚,似乎被这巨大的能量波动和弟弟痛苦的嘶嚎惊醒,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苏阳胸前那疯狂蔓延的青黑色印记和弟弟那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上时……
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瞬间取代了所有的虚弱!
“不……阳阳!停下!快停下!”苏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但身体虚弱得如同烂泥,只能徒劳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指向苏阳,“你……你在做什么?!那……那是邪术!是……张秃子的……法子!你会死的!快停下啊——!”
苏阳听到了姐姐的哭喊,巨大的心痛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不能停!一旦停下,引渡中断,那被暂时压制的诅咒会以更凶猛的姿态反噬姐姐!他死死咬着牙关,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姐姐手腕上那正在消退的青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喊道:“姐……别管我……撑住……就快……好了……阳阳……保护你……”
他强行催动那邪异的法阵!胸前的血色符咒光芒更加炽烈!涌入体内的诅咒之力如同决堤的冰河,更加狂暴!
“噗——!”
苏阳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内脏碎块的乌黑血液!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胸前那恐怖的青黑色印记,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冰冷和死寂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机!
而覆盖在苏晚手腕上的血布,也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她手腕上最后一丝顽固的青黑色,如同被强行拔除的毒刺,瞬间被抽离干净!皮肤恢复了病态的苍白,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象征着死亡的诅咒印记……彻底消失了!
代价是……苏阳的生命,正在被那引渡而来的诅咒……飞速吞噬!
“阳阳——!!!”苏晚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悲鸣,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扑向倒地的弟弟!她紧紧抱住苏阳那迅速冰冷僵硬、青黑色不断蔓延的身体,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不……不要……阳阳……你醒醒……看看姐姐……不要丢下姐姐……”她哭喊着,徒劳地用手去擦拭弟弟嘴角不断溢出的乌黑血沫,去捂他胸前那如同泉涌般的伤口,但那冰冷的触感和迅速流逝的生命力,让她心如刀绞,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呼——!”
一阵极其阴冷、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破败的柴房!腐朽的木门被吹得哐当作响!
柴房屋顶那巨大的破洞外,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瞬间被一片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猩红所覆盖!
血月……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