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苏阳心中残存的火焰!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那不是姐姐!绝不是!是张秃子!那个恶魔!他不仅没死透,竟然……竟然侵占了姐姐的躯壳?!

“放开我姐姐!滚出去!”苏阳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目眦欲裂!他拼命地挣扎,试图抽回被那无数冰冷滑腻触手缠绕的右手!但为时已晚!

“噗噗噗!”

数道粘稠冰冷、如同活物般的猩红血线,猛地从那座散发着滔天怨气的血衣冢中激射而出!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苏阳的腰腹、双腿!

那血线带着恐怖的巨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苏阳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挣扎!缠绕在右手腕上的墨线,那层保护着他的、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金红光芒,在这股更强大、更纯粹的怨念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呃啊——!”失去了墨线庇护,粘稠冰冷的怨气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苏阳的皮肤、肌肉,直透骨髓!深入灵魂的剧痛和冰冷让他眼前彻底被猩红淹没,发出凄厉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这恐怖的血线疯狂抽离,涌向那座巨大的血冢!

“嘿嘿……省点力气吧……”占据着苏晚躯壳的张秃子(或者说他的残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音依旧油滑阴冷,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他(她)僵硬地抬起一只被血线贯穿的手臂,那只苍白冰冷的手指,如同欣赏艺术品般,轻轻抚摸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猩红丝线。

“这‘血衣冢’……可是……秦家小姐……用她自己的怨气……还有……七个绣娘的命……才……养成的……宝贝……”张秃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现在……又多了……你姐姐……这块……上好的……‘灵材’……嘿嘿……等……再吞了你……这……血亲的……魂魄……这宝贝……就能……彻底……圆满了……到时候……老子……就……是……这……血衣……的……新……主……人!”

他(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而贪婪的笑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野心:“什么……陈大帅……什么……秦月瑶……都……是……老子……的……踏脚石!当年……那老道……留下……这……炼魂……缝衣……的……法子……老子……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张秃子!他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他利用秦月瑶的怨念,利用七个绣娘的生命,甚至利用姐姐苏晚的血脉和灵魂,只为了将这血衣冢炼成一件供他驱使的邪宝!

巨大的愤怒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剧痛带来的麻木!苏阳死死瞪着那占据姐姐身体的恶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畜生……你……不得好死!”他嘶哑地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死?”张秃子控制着苏晚的躯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动作僵硬地摊了摊手,“老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借……你姐姐……的壳……用用……等……收了……这宝贝……再……换……个……更好的……嘿嘿……”他(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苏阳年轻的身体。

缠绕在苏阳身上的血线猛地收紧!更强大的吸力传来!苏阳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冰窟,正在飞速地模糊、消散!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他要被吸干了!要成为这血衣冢最后的祭品了!

“阳……阳……”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黑暗边缘,一个极其微弱、极其飘渺、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焦急,极其艰难地……再次钻进了苏阳混乱的脑海!

是姐姐!是真正的苏晚!她的意识……还在挣扎!

“别……信……他……的……话……”苏晚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力量的撕扯,“他……的……魂……核……在……冢里……那……块……包……裹……婴孩……骸骨……的……血……绸……上……毁……了……它……”

毁掉包裹婴孩骸骨的血绸?!张秃子的魂核藏在那里?!

这个信息如同黑暗中最后一丝微光!苏阳即将熄灭的意识猛地一振!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钉向那座巨大的血衣冢!

冢体由无数骸骨和破碎血衣堆砌而成,怨气翻滚,猩红一片。但在那冢体的核心位置,透过翻涌的怨气和骸骨的缝隙……苏阳惊恐地看到!

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比其他血绸更加深沉粘稠、几乎接近紫黑的绸缎碎片,正如同心脏般微微起伏、搏动着!它被层层骸骨和破碎的绸缎包裹在最深处,散发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尸腐气息和……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属于张秃子灵魂波动的……诡异力量!

就是它!张秃子真正的命门!他炼化血衣冢,将自己的残魂核心寄生在了那婴孩的骸骨之上,借以操控整个冢的力量!

“找死!”占据苏晚躯壳的张秃子显然也感应到了苏晚意识的挣扎和苏阳的目光!他(她)发出一声暴怒的尖啸!控制着苏晚的身体,猛地抬起另一只手臂!那只苍白的手掌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浓烈的猩红怨气,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苏阳的心脏狠狠抓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死亡!真正的死亡!就在眼前!

苏阳瞳孔骤然收缩!求生的本能和对姐姐最后的承诺瞬间压倒了所有!他不再试图抽回被血线束缚的身体!反而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将被血线捆缚、仅剩一点活动空间的右手……狠狠地朝着自己腰间那截一直紧攥着的、磨得锋利的薄铁片……插了过去!

“噗嗤!”

锋利的铁片瞬间刺破了他腰间的皮肉!温热的鲜血狂涌而出!

但这还没完!

苏阳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死死抓住那刺入腰间的铁片,用尽最后的意志,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朝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狠狠地……向上一划!

“呃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震碎灵魂的惨嚎从苏阳口中爆发!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源自灵魂契约最深处被强行撕裂、引爆的反噬剧痛!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劈开!

“噗——!”

一道刺目的、混合着苏阳生命精华和灵魂契约之力的滚烫血箭,如同被引爆的血色喷泉,猛地从他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中……狂喷而出!

血箭的目标……并非抓来的利爪!而是……越过它!越过那占据姐姐躯壳的恶魔!直射向血衣冢最深处……那块搏动着的、包裹婴孩骸骨的紫黑色血绸!

“不——!!!”张秃子控制下的“苏晚”发出惊恐欲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的凄厉尖叫!他(她)抓向苏阳心脏的利爪猛地转向,试图阻挡那道致命的血箭!

但晚了!

那血箭蕴含着苏阳的生命、苏晚的血脉契约反噬之力、以及那锋利铁片上沾染的、对灵体有伤害的“血契之血”!三者合一,爆发出一种对怨念邪物有着毁灭性克制力量的……至阳破邪之血!

“嗤——!!!”

血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块搏动的紫黑色血绸!

如同滚油泼雪!如同烈日融冰!

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刺耳的恐怖灼烧声疯狂响起!浓烈到极致的、带着焦糊恶臭的青烟瞬间弥漫!

“嗷嗷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饱含着灵魂被彻底灼烧、撕裂般极致痛苦的惨嚎,猛地从张秃子控制下的“苏晚”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痛苦!他(她)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剧烈地扭曲、痉挛、冒出滚滚浓烟!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与此同时!

那块被血箭击中的紫黑色血绸,如同活物般疯狂地蠕动、收缩!表面迅速碳化、崩裂!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如同千万年尸骸腐烂的恶臭黑气从中疯狂喷涌而出!那黑气翻滚着,凝聚成一张张秃子那油滑、怨毒、此刻却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发出无声的、充满恶毒的尖啸!

“轰隆——!!!”

整个血衣冢如同被引爆的炸药桶,猛地剧烈震动、崩塌!无数骸骨咔咔断裂,破碎的血衣绸缎如同失去了支撑般疯狂四散飞舞!缠绕在苏阳身上和贯穿苏晚身体的猩红血线,如同被烧断的绳索,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噗通!”

失去了血线的束缚和支撑,苏阳和苏晚的身体同时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粘稠的血色“地面”上!

苏阳胸前那道恐怖的伤口血流如注,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最后残存的感知里,只有那血冢崩塌的轰鸣和张秃子魂核湮灭时发出的、充满无尽不甘和怨毒的尖啸余音……

以及……

一片冰冷的、带着微弱波动的……铜镜碎片……似乎正紧紧贴着他逐渐冰冷的手心……

意识沉浮,如同在粘稠冰冷的血海中随波逐流。

苏阳是被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冻醒的。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被泪水、血污和灰尘糊住。

天……似乎亮了?灰蒙蒙的、带着死气的光线,从头顶一个巨大的破洞透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灰尘味、焦糊味和……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死气。

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浑身像被拆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胸前那道被自己划开的伤口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它,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温热的液体正从伤口处不断渗出,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血衣冢、张秃子占据的姐姐、自己那绝望的自残一击、血冢崩塌……

姐姐!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击穿了他混沌的意识!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干涩疼痛的喉咙。

“姐……姐……”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希冀。

目光在弥漫的灰尘中艰难地搜寻。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一个身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尘土里。

是苏晚!

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水晶,毫无血色。嘴唇是死寂的乌紫色。曾经被血线贯穿的地方,皮肤上残留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灼烧般的恐怖伤痕。她的身体冰冷僵硬,胸膛没有任何起伏的迹象。只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凝固着消散不去的痛苦。

“姐——!”苏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姐姐身边,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鼻息。

死寂。

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

“不……不……姐你醒醒!你醒醒啊!”苏阳如同疯了一般,徒劳地摇晃着姐姐冰冷僵硬的身体,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疯狂滑落,滴落在苏晚毫无生气的脸上。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失败了……他终究没能救回姐姐……为了他……姐姐还是死了……

就在他悲痛欲绝、几欲崩溃之际——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从苏晚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苏阳浑身剧震!如同被闪电击中!他猛地僵住,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姐姐的脸!

苏晚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阳……阳……”一个细若游丝、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苏晚特有音调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嘴唇间……飘了出来!

“姐?!姐!是你吗?!姐!”苏阳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狂喜!巨大的希望如同火焰重新点燃!他紧紧抓住姐姐冰冷的手,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你醒了!姐!你活过来了!你看看我!我是阳阳!”

苏晚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眼睛……疲惫、虚弱、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茫然……但……不再是空洞死寂的古井!不再是张秃子那油滑阴冷的眼神!里面……重新有了……属于苏晚的……一丝微弱的、被巨大痛苦淹没的……神采!

“阳……阳……”苏晚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终于落在了苏阳布满泪水和血污的脸上。她的嘴唇再次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冷……好……冷……”

“姐!我在!我在!”苏阳喜极而泣,巨大的庆幸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盖在姐姐冰冷颤抖的身体上,又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们……出来了?”苏晚极其微弱地问道,涣散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周围布满灰尘和废墟的柴房景象。

“出来了!姐!我们出来了!张秃子……那恶魔……死了!血衣冢……毁了!”苏阳哽咽着,用力点头,紧紧握着姐姐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姐……我们……活下来了……”

“活……下来……”苏晚喃喃地重复着,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聚焦。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被苏阳紧紧握住的手上。

她的手腕……曾经被张秃子占据时被血线贯穿的地方……此刻……皮肤之下……一丝极其细微、如同墨汁晕染般的……青黑色……正沿着那残留的暗红伤痕……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

那青黑色……冰冷……死寂……散发着……与血衣冢同源的……不祥气息……

苏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冰冷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活……下来……了……吗……”一声细若游丝、充满了无尽疲惫、死寂和……一丝认命般的悲凉叹息,在冰冷的尘埃中……幽幽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