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嚓……”
镜面上那道细微的黑色裂痕,如同毒蛇吐信,在苏阳沾血的指尖下无声蔓延!每一次细微的碎裂声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口!铜镜——锁住婴灵怨念和秦月瑶执念的牢笼——正在崩解!
镜面下,那沸腾的猩红如同被刺激的凶兽,更加狂暴地翻涌!婴灵襁褓的轮廓疯狂冲击着出现裂纹的镜面,那双纯粹痛苦与贪婪的猩红眼睛几乎要破镜而出!吸噬苏阳血液和灵魂的力量陡然加剧!剧痛和冰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姐……破镜……毁冢……”苏阳痛苦地喘息着,姐姐苏晚那无声的警示如同烙印刻在脑海。可怎么毁?!姐姐就在那恐怖的冢里!
“嘿……嘿嘿……晚了……都……晚了……”地上如同烂泥的张秃子发出破风箱般的惨笑,粘稠的黑液从焦黑的嘴角不断渗出,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蔓延的镜面裂纹,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的贪婪,“镜碎……灵出……这鬼地方……谁也……跑不了……都得……陪葬!”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然而,就在苏阳绝望之际,张秃子那怨毒的眼神猛地一滞!他焦黑溃烂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裸露的、流淌着粘稠黑液的胸口皮肤下,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刺目的……猩红光芒……正如同心脏搏动般……一闪!一闪!
那是……秦月瑶留下的契约烙印?!还是……血衣冢的力量在侵蚀他?!
张秃子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猛地看向正被铜镜疯狂吸噬、濒临崩溃的苏阳,又看了一眼那裂纹蔓延、即将破碎的镜子,一个极其恶毒、却又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念头瞬间成型!
“小……杂种!”张秃子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扭曲,“不想……和你姐……一起……魂飞魄散……就……按老子……说的做!”
苏阳艰难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仇恨和警惕地看着他。
“血……用你的血……不是……按镜子!”张秃子急促地喘息,胸口那点猩红的光芒闪烁得更加急促,“画……画在……镜面……裂痕上!画……那个……你姐姐……缝衣服的……针……线……符!”
针线符?!苏阳脑中瞬间闪过姐姐在昏暗油灯下,用染血的指尖艰难缝合血嫁衣破损的画面!那每一针落下时痛苦的表情,那线迹间残留的微弱光芒……那是姐姐用自己的血和魂刻下的、唯一能短暂压制嫁衣怨念的痕迹!
张秃子怎么会知道?!但此刻,这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有时间犹豫!铜镜的裂纹已经如同蛛网般扩散!婴灵凄厉的尖啸几乎要冲破镜面!苏阳猛地咬紧牙关,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将被铜镜吸得几乎麻木的左手食指,用尽残存力气狠狠在镜面裂纹上划过!
温热的鲜血顺着裂开的纹路流淌!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吸噬,而是主动地、凭着记忆和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志,用自己滚烫的鲜血,在那布满裂痕的镜面上,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奇异韵律地……勾勒!
一针!他想象着姐姐刺破绸缎时的决绝!血线在裂纹上蜿蜒!
一线!他回忆着姐姐拉紧丝线时的痛苦!血痕连接起破碎的镜片!
一个极其简陋、却蕴含着苏晚生命烙印和短暂压制之力的……血色“针线符”!在布满裂纹、即将破碎的镜面上……瞬间成型!
“嗡——!”
就在最后一笔血线落成的刹那!铜镜猛地爆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嗡鸣!不再是狂暴的怨念冲击,而是一种短暂的、带着奇异共鸣的震颤!
镜面下那沸腾冲击的婴灵襁褓轮廓猛地一滞!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被短暂安抚的困倦?冲击镜面的力量瞬间减弱!吸噬苏阳的力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苏阳的手指终于能动了!他猛地将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从镜面上抽回!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息,眼前金星乱冒,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
“快……趁现在!”张秃子发出嘶哑急促的催促,他挣扎着,用焦黑溃烂的手臂指向那布满血色符文的铜镜镜面!镜面深处,那片猩红风暴空间和悬浮其中的苏晚身影,在符文的微光下,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用……墨斗的线……缠……缠住你的手……伸进去……抓住她!只有……血亲……能……短暂……穿透……那层……屏障!”
墨斗的线?!苏阳猛地看向墙角那个古朴的墨斗!朱砂、黑狗血、雷击木粉!至阳之物!
没有时间思考张秃子话中的真伪!这是最后的机会!苏阳连滚带爬地扑到墨斗边,颤抖着手抓起那缠绕着深黑色墨线的线轮!那墨线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刺鼻的腥燥气和一股微弱的、却凛冽的阳刚之气。
他毫不犹豫地将墨线一圈圈、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粘稠冰冷的墨汁浸透了布条,接触到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痛感,却暂时压下了灵魂深处的阴寒和虚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死死盯着镜面深处那片猩红风暴中悬浮的、被无数血线贯穿的姐姐身影!
“姐……我来了!”他嘶哑地低吼一声,缠绕着墨线的右手,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朝着那布满血色“针线符”的、裂纹密布的镜面……狠狠地……插了进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
预想中的坚硬阻隔并未出现!那镜面仿佛变成了粘稠冰冷的血池!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传来!
“噗!”
苏阳的右手,连同缠绕的墨线,瞬间没入了镜面之中!消失不见!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又被投入冰火地狱的极致痛苦,瞬间席卷了苏阳的全身!他眼前彻底被一片粘稠的、翻滚的猩红彻底淹没!耳畔是无数怨灵凄厉的尖啸、绸缎碎片撕裂的风声和……姐姐痛苦压抑的呻吟!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混乱中疯狂旋转、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感稍微减弱了一丝。苏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血色世界!
天空是凝固的、粘稠的暗红,如同倒悬的血海。脚下是微微起伏、仿佛由无数凝固血块堆积而成的“地面”,踩上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弹性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怨毒死气,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无数破碎的、扭曲的猩红绸缎碎片,如同被无形风暴卷起的血色蝴蝶,在粘稠的空气中疯狂地旋转、飞舞!每一片碎片上都闪烁着黯淡的金线光芒,破碎的凤凰、断裂的牡丹、扭曲的缠枝……正是那件吞噬了姐姐的血嫁衣的残骸!它们发出“嗤嗤”的、如同绸缎撕裂般的尖啸,刮过苏阳的意识,带来阵阵眩晕。
而在这一片混乱、血腥、令人绝望的风暴中心……
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着。
正是姐姐苏晚!
她如同一个被蛛网捕获的蝶,身体被无数道猩红、粘稠、如同活物血管般的丝线死死缠绕、贯穿!那些丝线散发着浓烈的怨念和死气,一端深深扎入她苍白透明的身体,另一端则如同根系般,蔓延向四周那无边无际的猩红风暴深处,与那些飞舞的嫁衣碎片紧密相连!
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死亡的阴影。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乌紫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在这血腥的空间中融化、消散。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她还未彻底湮灭。
而在她悬浮的身体正下方,那片粘稠的血色“地面”上……
一个巨大、扭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冢”!
它由无数森白的、断裂的、扭曲的人类骸骨和大量破碎、浸透暗红血渍的猩红绸缎碎片,以一种极其亵渎的方式,强行堆砌、粘合、缠绕而成!骸骨的眼洞空洞地大张着,破碎的绸缎如同裹尸布般覆盖其上,整个冢散发着浓烈到极致的怨毒、痛苦和永恒的诅咒气息!仿佛所有被这血嫁衣吞噬的冤魂,都被强行禁锢、碾压、糅合在了这恐怖的血肉坟冢之中!
秦月瑶的血衣冢!埋葬了她自己、她未出世的孩子、七个绣娘……如今,还要埋葬他的姐姐!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苏阳的恐惧!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整条手臂都浸没在粘稠冰冷的“血池”中,但缠绕着墨线的手腕部分,那至阳的墨汁正散发着微弱却凝练的金红色光芒,艰难地抵御着周围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膜。
是这墨线保护着他!为他在这怨念地狱中开辟了一条暂时的通道!
“姐——!!”苏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在这粘稠的血色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驱动着缠绕墨线的手臂,朝着风暴中心那悬浮的、被血线贯穿的姐姐,艰难地……一步步……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重逾千钧!粘稠的血色“空气”如同胶水般阻滞着他的动作。飞舞的嫁衣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不断撞击、切割着他手臂上那层金红的光膜,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光膜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怨念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刺穿着他的意志!
“滚开!”苏阳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向前推进!墨线的光芒在怨念的冲击下越来越黯淡,手臂上传来的撕裂感也越来越强!但他眼中只有姐姐那苍白脆弱的身影!
近了!更近了!
他几乎能看清姐姐脸上每一丝痛苦的神情,看清那些贯穿她身体的猩红丝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吮吸!
终于!他的指尖,缠绕着最后一丝黯淡金红光芒的指尖,艰难地、颤抖地……触碰到了苏晚冰冷得如同寒冰的手腕!
“姐!!”苏阳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疯狂滑落,巨大的心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抓住姐姐冰冷的手腕,试图将她从那无数贯穿的血线中拉扯出来!
就在他触碰到苏晚身体的瞬间——
“嗡——!!!”
整个血色空间猛地剧烈一震!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
苏晚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然而,那眼神……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古井!没有一丝属于苏晚的温柔和生机,只有无边的怨毒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非人的麻木!
与此同时!
“轰隆——!”
苏晚悬浮身体正下方,那座由骸骨和血衣碎片堆砌的恐怖血衣冢,猛地爆发出滔天的猩红光芒!无数骸骨咔咔作响,破碎的绸缎疯狂舞动!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冢中爆发!
苏阳只觉得一股巨力狠狠攫住了他抓着姐姐的手!仿佛有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从冢中伸出,缠绕住他的手臂,要将他连同姐姐一起……拖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苏阳发出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缠绕在手臂上的墨线发出最后的哀鸣,金红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彻底熄灭!
“阳……阳……”
一个冰冷、平板、毫无起伏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苏晚咧开的嘴角……幽幽地飘了出来!
那声音……赫然是张秃子那油滑、阴冷的腔调!
苏阳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只见苏晚那空洞死寂的眼睛,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目光……冰冷地、如同看一件死物般……落在了苏阳布满惊骇的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咧开一个僵硬、油滑、充满了算计和恶毒的笑容。
一个冰冷、带着浓重嘲讽和贪婪的声音,从她口中……清晰地吐出:
“抓到……你了……小……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