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汇报厅挤满了人。
江叙站在后台整理裙摆时，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混着调试音响的电流声，像团不断膨胀的棉花，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西装裙的折线——为了今天的汇报，她特意翻出了这件压箱底的深色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的音符胸针，是早上温眠塞给她的，说"能带来好运"。
"叙叙，别紧张！"林薇薇跑过来，手里拿着瓶矿泉水，"你看小温同学，比你还紧张呢。"
江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眠正坐在角落的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却迟迟没落下。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系着个不太标准的领结，显然是特意打扮过，只是紧张得指尖都在抖，喉结不停上下滚动。
江叙走过去，把矿泉水放在钢琴上："怕了？"
温眠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点水雾，像受惊的小鹿："有...有点。"
"怕什么？"江叙的指尖敲了敲琴盖，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的曲子练得比谁都熟，PPT改了八遍，该怕的是别人。"
她的声音很冷静，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散了温眠心里的慌乱。他看着她别在领口的音符胸针，忽然定了定神，手指落在琴键上，试弹了几个音。
"学姐，"他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要是...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搞砸了就再来。"江叙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但我相信你不会。"
温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眼神很亮，像淬了光的星子，带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他攥紧了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不会的。"
后台的门被推开，负责控场的同学探进头："下一组，江叙他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江叙站直身体，理了理西装外套，"走吧。"
温眠跟在她身后，经过李哲身边时，对方故意撞了他一下，低声嘲讽："小软妹还敢上台啊？别吓哭了。"
温眠的脚步顿了顿，手指攥紧了琴谱。没等他说话，江叙已经转过身，挡在他身前，目光冷得像冰："李哲，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废话，我不介意让你知道'造谣诽谤'的法律后果。"
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录音界面。
李哲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过身。
温眠看着江叙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白衬衫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学姐，没事的，我们上台吧。"
江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了些："走。"
聚光灯打在身上时，温眠的呼吸顿了一下。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让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手臂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江叙冲他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
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勇气，温眠深吸一口气，走到钢琴前坐下。
江叙站在演讲台后，打开PPT，声音清晰而稳定："大家好，我们组的汇报主题是《校园民谣中的文学意象》，接下来将从三个部分展开..."
她的语速不快，却逻辑清晰，每个字都像敲在鼓点上，稳稳地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温眠坐在钢琴前，看着她站在聚光灯下的样子，忽然觉得她像颗会发光的星星，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轮到温眠展示配乐时，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起初还有些微的颤抖，但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
是改编过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比上次在视频里听到的更完整，加入了些校园民谣的元素，温柔中带着点青涩的朝气。琴声流淌在汇报厅里，和江叙的解说词完美契合，像溪水绕着鹅卵石，自然而和谐。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连之前交头接耳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
温眠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目光偶尔会越过人群，落在江叙身上。她站在那里，听得很认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在为他鼓掌。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连成一片，越来越响亮。
温眠站起身，鞠躬时，耳尖红得厉害。他看向江叙，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汇报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提问环节。
一个男生举手站起来，语气带着点挑衅："我觉得你们的配乐有点太柔了，和民谣的粗犷感不太搭，是不是因为作曲的人本身就...比较软？"
话音刚落，台下就传来一阵哄笑。温眠的脸瞬间白了，攥紧了手指，说不出话来。
江叙拿起话筒，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个男生："这位同学，你知道德彪西为什么要创作《月光》吗？"
男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他想证明，温柔也可以有穿透黑暗的力量。"江叙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汇报厅，清晰而坚定，"我们的配乐不是'软'，是用另一种方式诠释民谣里的细腻情感，这恰恰是文学意象的核心——刚柔并济。"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温眠身上，语气放缓了些："而且，温眠的改编在保留古典钢琴温柔特质的同时，加入了民谣的节奏型，这是很巧妙的创新，比某些只会用失真音效掩盖苍白内核的音乐高级多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影射李哲他们，台下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那个挑衅的男生涨红了脸，悻悻地坐下了。
温眠看着江叙，眼睛里像落满了星光。她总是这样，看似冷淡，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最锋利的语言保护他。
汇报结束时，掌声雷动。评委老师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尤其表扬了配乐的创意和江叙的解说逻辑。
走下台时，林薇薇激动地抱住江叙："叙叙你太帅了！刚才那段话简直杀疯了！"
江叙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落在温眠身上。他站在那里，手里还攥着琴谱，脸上带着点茫然的红晕，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掌声中回过神来。
"表现不错。"江叙走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温眠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学姐，我们成功了！"
"嗯，成功了。"江叙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像只得到糖果的小狗，心里忽然有点软，"晚上请你吃饭。"
温眠的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好！"
庆功宴选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林薇薇因为有事提前走了，只剩下江叙和温眠。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温眠的侧脸上，给他柔和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正在给江叙盛汤，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洒出来。
"学姐，你刚才在台上好厉害。"温眠把汤碗推到她面前，眼睛里满是崇拜，"我都没想到你会那么说。"
"事实而已。"江叙喝了口汤，味道很鲜，"你的曲子确实很好听。"
温眠的脸又红了，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其实...我是特意为你改的。"
江叙抬眼："嗯？"
"我觉得...你的性格就像这首曲子，"温眠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看着自己的碗，"外面看起来冷冷的，其实里面很温柔。"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在江叙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男生，头发软软的，睫毛长长的，说起话来总是脸红，却能精准地戳中她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柔软。
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暖烘烘的。
"别瞎说。"她别过脸，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快吃，菜要凉了。"
温眠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偷偷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把盘子里的排骨都夹到了她碗里。
吃完饭走出餐馆时，晚风带着点凉意。温眠很自然地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把大半都偏向江叙那边。
"学姐，我送你回去吧。"他说，语气比以前自然了些，不再那么紧张。
"不用，我家就在前面。"江叙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巷，"你赶紧回宿舍。"
温眠点点头，却还是跟着她走到巷口。路灯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学姐，"温眠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谢谢你。"
江叙停下脚步，看着他："谢什么？"
"谢谢你今天护着我，"他的眼睛里像落满了星光，认真地看着她，"也谢谢你...认可我的音乐。"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这么坚定地站在他这边，更没有人会把他的"温柔"说成是优点。江叙是第一个。
江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触动。她伸出手，像揉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有些生涩，却很轻柔："你的音乐值得被认可。"
温眠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揉着。他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要蹦出来一样。
江叙揉了两下就收回了手，觉得有点不自在："行了，回去吧。"
"嗯！"温眠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学姐晚安！"
江叙"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小巷。
温眠站在原地，摸着自己被揉过的头发，感觉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看着江叙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低头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巷子里，江叙靠在墙上，摸着自己刚才揉过他头发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柔软发丝的触感，像团小小的云朵。
她忽然想起他说的话——"你的性格就像这首曲子，外面看起来冷冷的，其实里面很温柔。"
或许，她也不是那么冷的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眠发来的消息："学姐，今天的汤好喝吗？我妈妈教我做的，下次做给你喝呀。"后面跟了个猫咪歪头的表情包。
江叙看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回复了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回到宿舍，江叙刚洗漱完，就收到了林薇薇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截图。是学校论坛的热帖，标题是《今天中文系江叙学姐也太飒了吧！为学弟怼人那段我能看十遍！》。
下面的评论炸了锅。
"啊啊啊江叙学姐是我的神！又美又飒！"
"那个学弟弹钢琴也好听！两人站在一起好有氛围感！"
"李哲那脸被打得多响我不说，抢别人功劳还嘴贱，活该！"
"有没有人磕到了？强势学姐×软萌学弟，这对我能磕一辈子！"
江叙的指尖划过那条"磕到了"的评论，耳根莫名有点发烫。她关掉论坛，却忍不住想起刚才在餐馆里，温眠红着脸说"特意为你改的"时的样子。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温眠发来的一段音频。点开，是段钢琴独奏，还是那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但结尾处加了个上扬的音符，像是在说"晚安"。
江叙把手机放在床头，音频循环播放着。温柔的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像条暖暖的小溪，包裹着她的感官。
她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有个这么会弹琴的学弟，也不是什么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