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赛前三天的琴房楼,空气里都飘着紧绷的弦。温眠的指尖落在琴键上,改编后的《月光》正流淌到最关键的华彩段——这段他熬了三个通宵才改好的旋律,本该像破晓的光一样锐利,此刻却卡在某个转音里,怎么也顺不下去。

“又错了。”江叙的声音从琴谱架后传来,她正帮他核对比赛流程表,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这里的琶音要再快半拍,像水流突然遇到礁石,要有种‘破’的力量。”

温眠的指尖在琴键上悬着,掌心全是汗。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眼眶,还有眼下那圈褪不去的青黑——自从昨天发现琴房的监控被人动过手脚,他就没睡踏实过。

“我好像...弹不出来了。”他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芦苇,“脑子里总想着...要是曲子被人偷了怎么办?要是比赛时突然忘谱了怎么办?”

江叙放下流程表,走到他身后,温热的掌心覆在他汗湿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异常稳定,轻轻引导着他的手指按下那个卡住的转音。

“你看,”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不是弹不出来,是你心里的‘怕’堵住了琴键。”

温眠的喉结滚了滚。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昨天下午,音乐学院的公告栏里突然贴出一张匿名纸条,说“某参赛选手靠关系窃取他人创意”,下面虽然没指名道姓,但配的那张模糊照片里,琴凳上放着的正是他常用的那本乐谱。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哲他们干的。上次汇报被压一头,这次比赛又被他的改编版《月光》压了气势,那些人总能想出最阴损的招数。

“他们就是想让你乱了阵脚。”江叙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水杯,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越是这样,你越要稳住。你的曲子里有什么?有我们在天台的雨,有公寓里的晨光,有你画在乐谱上的小太阳——这些是偷不走的。”

温眠小口喝着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心里的慌乱似乎被冲散了些。他看着琴谱上那些被红笔圈住的地方,每个修改符号旁都画着小小的笑脸,是江叙趁他睡着时偷偷画的。

“学姐,”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滚烫,“如果...如果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就再来。”江叙的眼神很亮,像淬了光的星子,“但我相信你不会输。不是因为你弹得多好,是因为你的曲子里有‘真’——那些他们偷不走的、属于你的温度。”

她的指尖轻轻敲在琴键上,弹出一串轻快的音阶,像在嘲笑那些阴暗的算计:“而且,就算真有人敢用你的曲子,我也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

温眠看着她眼里的笃定,忽然笑了。左边脸颊的梨涡浅浅陷下去,混着没擦干的水汽,像雨后初晴的湖。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掌心——那里有块小小的茧,是常年练琴磨出来的,此刻却烫得惊人。

“好,我信你。”

下午去组委会核对最终曲目时,走廊里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过来。

“就是他吧?听说偷了李哲学长的创意。”

“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么恶心。”

“难怪改得那么好,原来是拿别人的心血当垫脚石。”

温眠的手指攥得发白,琴谱的边角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江叙不动声色地往他身前站了半步,挡住那些刺人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各位这么闲?不用准备比赛?”

议论声戛然而止。谁都知道江叙不好惹,上次为了温眠怼李哲的事早就传遍了校园,此刻被她冷冷扫过,没人敢再出声。

组委会办公室里,李哲正站在桌前和评委说话,看到他们进来,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他手里拿着的乐谱,封面上赫然写着《月光》——和温眠的曲目撞了。

“哟,温眠来了?”李哲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真巧,我们选了同一首曲子。不过我的版本可是准备了半年,不知道你的‘新作’怎么样?”

温眠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李哲手里的乐谱,封面上的标记和他最初的草稿惊人地相似——显然,对方不仅偷了他的创意,连早期的修改痕迹都弄到了。

“你的版本?”江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李哲的乐谱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你自己改的,还是‘借鉴’了温眠琴房里的草稿?”

李哲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江叙同学说话要讲证据,别以为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就能随便污蔑人。”

“证据?”江叙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有人在琴房楼三楼的监控死角撬温眠的琴房门,这段录音里的声音,李哲同学要不要自己听听?”

录音里传来清晰的撬锁声,还有压低的对话——

“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监控早就被我动过手脚了...”

“那小子的草稿在哪儿?赶紧拿了就走...”

李哲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乐谱“啪嗒”掉在地上。评委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这...这是伪造的!”李哲慌忙辩解,声音都在发颤,“江叙你故意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调学校的总监控就知道了。”江叙收起手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琴房楼的监控虽然被你动了手脚,但走廊尽头的消防监控是独立系统,能不能拍到你的‘杰作’,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李哲彻底慌了,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旁边的评委皱着眉叫来了组委会的负责人,显然要彻查此事。

温眠看着江叙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从不知道,她竟然早就留了后手——那段录音,分明是她昨天察觉不对时,特意去安保处调取的备份。

“走吧。”江叙回头,对他笑了笑,眼里的锋芒柔和了些,“我们去确认曲目。”

温眠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议论声变成了惊讶的抽气,那些原本嘲讽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复杂的打量。

他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的身边,有个永远会为他挡开风雨的人。

晚上回到公寓,温眠坐在钢琴前,指尖第一次如此顺畅地滑过琴键。改编后的《月光》像活了过来,那些被注入的勇气和温度,让旋律里的温柔有了坚不可摧的内核。

江叙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像在跳一支浴火重生的舞。

“学姐,”一曲终了,温眠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我想再加一段。”

“加什么?”

温眠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的眼睛,像只撒娇的小猫:“加一段属于你的旋律。就用你上次在图书馆哼的那个调子,你还记得吗?”

江叙愣了一下。她确实在改论文时哼过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那是小时候奶奶教她的童谣,没想到被他记住了。

“记得。”她的声音有点哑,“但加进去会不会太突兀?”

“不会。”温眠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像在弹琴键,“那段旋律很温柔,像...像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月光里,有你的影子。”

江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一暖。她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好,听你的。”

温眠立刻笑了,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转身跑回钢琴前,指尖飞快地在琴键上跳跃。很快,那段简单的童谣旋律就和《月光》融在了一起,没有丝毫违和,反而像月光遇到了星光,温柔得让人心颤。

江叙靠在沙发上,听着属于他们的旋律,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阴谋和算计,在这样的温柔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的闹剧。

深夜,温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悄悄爬起来,走到客厅,看到江叙还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眉头紧锁。

“学姐,怎么还不睡?”他小声问,生怕打扰到她。

江叙回头,眼底有淡淡的疲惫:“在查李哲他们以前的比赛记录,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作弊行为,以防他们决赛时再耍花样。”

温眠的心里一紧:“他们还敢?”

“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叙揉了揉太阳穴,“这种人要是输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温眠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很凉,显然是坐久了。

“学姐,别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我都不怕。我的曲子里有你,这就够了。”

江叙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这个总是软软糯糯的少年,早已在一次次的风雨里长出了韧性,像被打磨过的玉石,温柔却坚硬。

她关掉电脑,任由他拉着自己站起来:“好,不查了。睡觉。”

温眠把她送到卧室门口,忽然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学姐,明天比赛结束,我有话想对你说。”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江叙挑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明天说才有意义。”温眠的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是很重要的话。”

江叙看着他神秘的样子,心里有点好奇,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着。”

门关上的瞬间,温眠靠在门板上,手抚在发烫的耳根上,嘴角忍不住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戒指——不是什么名贵的钻戒,是他用比赛奖金买的银戒,上面刻着两个交错的音符,一个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一个是她的。

明天,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他都要告诉她:他想和她走很久很久,久到把所有的月光,都弹成他们的故事。

比赛当天的后台,温眠坐在钢琴前,指尖却异常平静。江叙帮他整理好领带,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别紧张。”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弹你的,我在台下听着。”

温眠点点头,忽然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学姐,谢谢你。”

“谢什么。”江叙拍了拍他的背,“等你拿了奖,请我吃大餐。”

报幕员念到他的名字时,温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舞台侧门。聚光灯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的目光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江叙。

她冲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要亮。

温眠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的第一个音符,就惊艳了全场。

改编后的《月光》里,有冲破阴霾的坚定,有温柔相拥的暖意,在最动人的华彩段,那段童谣旋律悄然融入,像突然照进密林的阳光,干净又热烈——那是属于他们的秘密,是琴键上最柔软也最坚硬的铠甲。

曲终时,全场安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温眠站起身鞠躬时,目光再次与江叙相撞,两人眼里都映着彼此的影子,像两束永不熄灭的光。

评委打分的间隙,温眠走下台,径直走到江叙面前。他在她面前站定,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里,单膝跪了下去,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

“江叙,”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音乐厅,清晰而坚定,“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给不了你最好的生活,但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努力。”

“你愿意...让我用余生的琴键,为你弹奏所有的月光吗?”

江叙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看着那枚刻着交错音符的戒指,忽然笑了。眼泪滑落的瞬间,她伸出手,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

“我愿意。”

聚光灯再次亮起时,温眠把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首写在琴键上的诗——关于温柔与坚定,关于守护与奔赴,关于两个灵魂,如何在硝烟里,找到了彼此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