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轩辕明几乎是撞开出租屋那扇单薄的门板,踉跄着冲进来的。

紧绷的神经在确认“安全”的瞬间彻底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脱力感。

他眼前猛地一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向前扑倒!

“轩辕明!”夏禾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扶,却被那沉重的身体带得一个趔趄,两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我……我们去医院!”

夏禾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手忙脚乱地想查看他的伤势,泪水模糊了视线。

轩辕明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酸痛和精神透支后的剧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不……不用……”他声音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没……没受致命伤……只是……脱力……透支了……让我……躺会儿……”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孙思邈印记的反馈最为清楚。脏腑无碍,主要是强行开启武圣领域导致的精神力枯竭和炁海空虚带来的强烈虚脱,外加窦梅那丝毒炁残留的眩晕恶心,以及肌肉经脉的过度拉伸。

去医院?反而可能暴露在异人视线下,更危险。

“可是……”夏禾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心揪成一团。

“听我的……”轩辕明勉强挤出几个字,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夏禾咬着下唇,泪珠滚落。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纤细的肩膀,几乎是半扛半拖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将他挪向自己那张小小的单人床。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心中的担忧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

终于,她将他小心地安置在了床上。柔软的床铺瞬间包裹住轩辕明疲惫不堪的身体,

一股淡淡的馨香钻入鼻端,带着属于少女的幽甜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似乎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又松弛了一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眼皮却重如千钧,视野开始模糊旋转。没过多久,沉重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他彻底昏睡了过去。

夏禾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轩辕明。他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着,额发被冷汗浸湿,粘在苍白的皮肤上。她这才注意到他衣服上沾染的点点暗红色血迹——那是高宁的血!但依旧让她心惊肉跳。

她慌忙起身,跑到洗手间打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拧干。

回到床边,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和尘土。

当毛巾触碰到他领口附近沾染的几点血迹时,她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担忧和后怕。

她的目光扫过床边靠着墙的那把古朴的唐刀——那是半个月前,轩辕明以“宿舍不方便存放”为由,暂时寄存在她这里的。

当时她还觉得有些奇怪,一把未开刃的刀,有什么不方便的?

此刻,看着这把静静伫立在床边的长刀,再看看床上因保护她而耗尽心力昏睡的男人,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

她停下擦拭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的刀鞘,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宿命感:

“你……半个月前……你就料到了会有今天吗?”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轩辕明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夏禾的目光重新落回他沉睡的脸上,心中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再也压抑不住。

她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充满了感激,内疚等多种复杂的情感,将那些在他清醒时绝不敢问出口的话,尽数倾吐: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这么奋不顾身地救我?为了我这样一个……被诅咒的‘怪物’……值得吗?值得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枕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昏睡中的轩辕明无法回答,而这寂静的沉默,仿佛就是她所有问题的答案,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就这样跪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用目光触摸着他疲惫的轮廓,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的担忧如潮水般起起落落。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极度的精神紧张和疲惫终于袭来,夏禾支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枕在了轩辕明摊开的手臂上,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

夕阳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轩辕明是被左臂传来的强烈酸麻感唤醒的。他缓缓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了。

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柔顺的粉色长发,散落在他的手臂和枕头上。

夏禾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上半身伏在床边,脸颊枕着他的左臂,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微蹙,似乎做了噩梦。

她就这样守了一夜。

一股暖流夹杂着疼惜涌上他的心头。

轩辕明没有动,只是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柔地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仿佛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惊扰了她。

夏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短暂的迷茫过后,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轩辕明温和的目光。

“你醒了!”夏禾脸上瞬间涌上焦急和关切,“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哪里不舒服?”

她下意识想立刻起身,身体却猛地一僵,倒抽了一口冷气。

长时间的跪坐让她的双腿从膝盖到脚趾都彻底麻木僵硬了,仿佛有无数根细密的针在皮肤下攒刺。

“嘶……”

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揉捏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小腿肚和脚踝。

那裸露在外的肌肤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更衬得皮肤白皙,在黄昏的柔光下,远胜那些细腻的瓷器。

“你怎么了?”

轩辕明立刻察觉她的异样,看着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精致小脸。

“没……没事……腿……腿麻了。”

“别急,慢慢缓一下。”轩辕明轻声说。

夏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床沿,用尽力气试图站起来。然而麻木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她刚起到一半,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又重重地跌坐回地板上,疼得她“哎哟”一声。

“小心!”轩辕明想伸手去拉,但左臂的麻木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我……我没事。”

夏禾倔强地摇头,再次尝试。她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扶着墙壁,更慢地、更用力地向上撑起身体。

这一次,双腿稍微找回了一点知觉,但就在她快要站直时,左脚踝一阵钻心的麻痛袭来,让她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床上倒去!

“啊!”

夏禾的上半身直接摔在了轩辕明的胸膛上,粉色的发丝散落在他颈间,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他的心口。

轩辕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摔倒吓了一跳,他强忍着左臂的酸麻不适抬起一点,和完好的右手一起,轻轻扶住了她倒下来的肩膀,稳住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少女温软的身体隔着衣物传来清晰的触感,发丝间淡淡的幽香钻入鼻端,轩辕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夏禾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脸颊瞬间烫得像要烧起来,挣扎着想立刻起身:

“对……对不起!我……”

“别动!小心再摔着。就这样缓缓,等腿好一点。”

轩辕明手上的力道轻柔,神色关切,隐隐有种软玉在怀的享受。

夏禾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腿上的麻痛稍微缓解了一些,能稍微控制住身体了。

“……我……我好多了……”她声如蚊蚋地说。

她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这次终于成功地站直了。

“…你…你怎么样了?”

她歪着头,完全不敢看轩辕明的眼睛,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轩辕明看着她,心中那股暖流夹杂了更多的心疼。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尤其是左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他吸了口气,扯出一个略夸张的笑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尴尬:

“嘶……还行,就是感觉像被一群大象踩过,浑身酸痛。最严重的伤嘛……”

他动了动完全麻木的左臂,苦笑道:“可能是这里,被某个睡相不老实的家伙当了一晚上枕头,彻底报废了。不过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禾依旧有些别扭站姿的双腿上,带着一丝调侃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腿麻,我手麻,咱俩这也算扯平了。”

夏禾闻言,脸上的红霞更盛,之前的担忧和羞窘被这小小的幽默冲淡了不少,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嘟囔:

“……谁要跟你扯平……”

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你嘴唇都干了,肯定渴坏了!我去给你倒水,再弄点吃的!”

夏禾说着,立刻就要转身行动,完全不顾自己走路还一瘸一拐。

“等等!”轩辕明连忙叫住她,看着她明显还不太利索的腿脚。

“你的腿……要不先坐下缓缓再说!”

他倒是没有拒绝夏禾给他取水,睡了一天一夜,他现在是真的很渴。

“没事了!真的!”

夏禾用力摇头,强忍着脚底传来的针刺感,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正常一点,语气异常坚持。

“你躺了那么久,又流了那么多汗,肯定需要补充水分!我很快就好!” 她的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关切和执拗。

说完,她不等轩辕明再劝,便一瘸一拐却异常坚定地走向桌子,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她小心地将轩辕明扶起来,让他半靠在床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轩辕明看着她明明自己走路都不稳,却坚持先照顾他的样子,心中触动,不再多言,就着她的手,小口喝着温水。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一杯水喝完。

夏禾立刻道:“你肯定也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她转身,再次拖着依旧不太利索的双腿,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

轩辕明看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背影,眼里的笑意和情意近乎无法掩盖。

可是他并不能在这短暂的旖旎和轻松之中停留太久——他们还没有安全!

危机感重新唤起了轩辕明的理智,他开始在意识中复盘昨天的一切。

昨天……太冲动了!

直面三张狂?还是在自己炁量如此微薄的情况下?

简直就是找死!

高宁的十二劳情阵诡异无比,窦梅的穿肠毒和沈冲的浑厚无比的炁量也都不遑多让……

若非凭借武圣领域的出其不意和李太白身法的逍遥特性,加上孤注一掷爆发出的关羽刀意重创了高宁,震慑住了沈冲和窦梅……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而且,一旦三张狂反应过来,或者有其他全性成员及时追踪至此……以自己当时这油尽灯枯的状态,别说保护夏禾,自身都难保!

昨天那看似威风的一刀,不过是侥幸,是拿命在赌!

赌赢了,换来高宁的重伤和暂时的喘息;

赌输了,白搭上自己的性命,还救不了夏禾。

愚蠢!莽撞!匹夫之勇!

轩辕明在心中狠狠地批判着自己。这完全违背了他一直以来“苟住发育”的策略。

暴露了实力,暴露了与夏禾的关系,甚至暴露了自己拥有某种强大的、类似领域的能力……麻烦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他越想越心惊,冷汗再次渗出。

如果……重来一次,应该怎么办呢?

他脑海中闪过夏禾被三张狂围在中间深陷自我厌弃深渊的模样,一股几乎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愤怒和保护欲,又一次清晰地浮现。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

老子干的就是三张狂!

这根本没得选择!

守护,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可选项,是他的信仰!

就在轩辕明思绪翻腾,眉头紧锁之际——

“碰——!!!”

一声刺耳的巨响!

卧室的窗户玻璃轰然破碎!木屑和玻璃渣四溅!

一道人影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如同夜枭般破窗而入,重重地落在地板上!

来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狠,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正是全性中一个名不见经传,却急于在三张狂面前表现的小角色——王猛!

“哈哈哈!总算找到你了!”王猛目光贪婪地在虚弱的轩辕明都身上扫过,狞笑道:

“听说连高宁老大都在你这小子手上吃了亏?老子王猛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识相的,乖乖跟老子走,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否则……”

他晃了晃手中的鬼头刀,刀锋指向轩辕明:

“老子就先废了你的四肢,再当着你的面,好好‘照顾照顾’你心爱的小美人儿!”

他根本不知道轩辕明昨天爆发了何等恐怖的力量,只当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或者用了什么诡计才伤到高宁。

此刻见他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更是笃定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立功心切,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被如此侮辱,尤其是言语中对夏禾的亵渎,轩辕明已经在内心宣告了他的死亡。

“聒噪!”轩辕明冷冷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肃杀的冷意。

“找死!”王猛被这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眼中凶光爆射!

他大吼一声,体内炁息涌动,鬼头刀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卷起一道惨白的刀光,凶狠无比地朝着轩辕明劈砍而来!

下手狠辣,果然是要废人四肢!

然而,他注定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就在他出手的瞬间,轩辕明动了!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轨迹。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握住了静静靠在床边的——那把未开刃的唐刀!

“呛——!”

一声清越的刀鸣,并非金铁交击,而是刀鞘与空气摩擦发出的颤音!

在握住刀柄的刹那,识海中关羽的印记骤然亮起!一股凝练到极致的刀意瞬间灌注于这凡铁之中!

没有耀眼的炁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轩辕明只是手腕一抖,朴实无华地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轨迹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速度却快到了极致!

后发,而先至!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牛油。

王猛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右肩传来一阵彻骨的冰凉!他挥刀的凶猛动作戛然而止!

他惊愕地低头,看到自己握着鬼头刀的右手臂,连同那柄沉重的鬼头刀,正沿着一个光滑的切面,与自己的身体彻底分离!

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

迟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王猛的神经,他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左手死死捂住断臂处,踉跄后退,看向轩辕明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骇然!

那把未开刃的唐刀……怎么可能?!

“滚!”

轩辕明手持唐刀,刀尖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王猛耳边炸响。

“回去告诉全性的人,再敢踏足此地,再敢打夏禾的主意……来多少,我杀多少!”

那冰冷的杀意,那睥睨的眼神,让王猛如坠冰窟,肝胆俱裂!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甚至顾不上断臂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冲向破碎的窗口,带着一路淋漓的血迹,仓惶地跳窗逃命。

甚至连自己的断臂都没敢拿走!

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

轩辕明缓缓放下唐刀,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刚才那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再次牵动了他尚未恢复的精神,强行引动关羽刀意,让他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呼!”

轩辕明重重地喘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嚣张的小喽啰活不了多久了,刀意附在他的伤口上,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破坏着他的经脉。

让他去通风报信,替自己放狠话,也是属于废物利用了。

来多少杀多少自然是狠话。

全性高手如云,不说扛把子丁嶋安,就是来个涂君房,也能轻易把他按在地上碾压。

但这狠话还是得放!

三张狂没有亲自追来,反而派了王猛这种小喽啰来试探,本身就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误判!

必须抓住这个信息差!利用这份误判,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必须尽快……寻求公司的庇护!

就在这时——

“哐当!”

门口传来碗碟摔碎的刺耳声响!

轩辕明转头望去——

只见夏禾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脸色煞白,手中原本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现在已然摔落在地上,汤水四溅,面条狼藉地散开。

她的目光,惊恐地越过轩辕明,落在了地上那截断臂和满地的鲜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