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机场候机厅。
任菲烦躁地用鞋尖敲打着光洁的地砖，发出规律的轻响。
她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在明亮的顶灯下泛着冷光，配上深色西装套裙和略显锋利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像一柄出鞘的寒刃，冷冽且不好惹。
三十上下的年纪，气质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锐利与干练。
“华风这个老东西！”
她低声咒骂，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十足的咬牙切齿：
“说好的上午十点落地！现在呢？！下午四点了！六个小时！整整六个小时！赵总亲自交代的任务，他就给我玩迟到？西北的钟表是倒着走的吗？”
这漫长的等待让她本就因为任务要求而绷紧的神经更加烦躁。
她一边骂，一边手指如飞地在手机上敲击，发送出去的短信却与她的语气天差地别：
「华风先生，航班顺利吗？这边一切准备就绪，请问是否需要调整接机安排？辛苦了！」
语气温和，措辞得体。
几乎是立刻，回复来了：
「任菲小姐，抱歉抱歉！飞机严重晚点，刚刚才落地滑行。让您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出来。」
任菲瞥了一眼回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飞机晚点？鬼才信！西北那破地方，天气好得能晒死人！肯定是这老东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骂归骂，手指却诚实而迅速地回复：
「不急，安全第一。我们在T3出口A区等候，一路辛苦。」
发完短信，她用力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这烦躁，不仅仅是因为华风的迟到。
主要是这次来的人，实在是太过于特殊！
今日上午八点，在华中大区负责人办公室里，任菲正襟危坐，面对着大屏幕上那张温和却极具压迫感的脸——公司董事长，赵方旭。
视频会议特有的低延迟，让赵方旭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小任。”
赵方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面色却是反常的郑重。
“西北过来的两个人，周明，何夏。他们的情况，华风应该跟你同步了部分。我这边再强调几点。”
任菲立刻回应：“是，赵董，我在听。”
“首先，保护等级。两个人都按最高优先级处理。”
赵方旭顿了顿，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不过，在具体执行上，可以微调。那个男的，周明，他的优先级可以……适当下调一些。
“但是何夏……平日里，要尽力保护她。她是个不稳定因素，但也是关键线索，不能出事。”
赵方旭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语气加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过……危急时刻，何夏优先级可以下调，务必全力保全周明！不惜一切代价！他的安全，高于一切！这是底线！”
任菲心中凛然，立刻记下这无比清晰的最高指令。
但赵方旭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没绷住表情。
“任务安排方面，要给他们安排工作，融入华中，这是融入计划的一部分。”
他加重了语气：
”但是，任务难度，不能太高。太高了，有危险，万一出了闪失，我们承受不起。”
“但是！也不能太低！太低了，没有磨练，温室里的花朵，怎么应对真正的风浪？我们需要他们成长，但必须是可控的、安全的成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任菲：“……”
她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
不能太高，不能太低？
还要有磨练，还要绝对安全？
赵总您这要求简直是……自相矛盾的最高境界！
这难度系数堪比在豆腐上雕花还要保证豆腐不碎！
典型的甲方爸爸拍脑袋想出来的“既要又要还要”！
她内心疯狂吐槽，但脸上职业化的恭敬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嘴角还恰到好处地勾起一丝表示理解的弧度：
“明白，赵董。最高优先级保护，日常侧重保护何夏，危急时刻全力确保周明安全。任务难度适中，兼顾融入、磨练与安全底线。我会谨慎安排。”
赵方旭似乎很满意她的“领悟力”，点了点头：
“很好。具体尺度，你把握。我相信你的能力。就这样。”
屏幕一黑，会议结束。
任菲对着黑掉的屏幕，足足沉默了十秒钟，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捏了捏拳头，感觉这任务难度……不如杀了她！
“啧，消消火，任大负责人。”
旁边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任菲对“既要又要还要”的怨念回忆。
黑管儿靠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手指间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
“赵总亲自点的将，还给了最高优先级保护，等就等呗。能让赵总这么上心的人，等多久都值。”
“最高优先级……”
任菲皱眉，这也是她最在意的地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们的身份、行踪、甚至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加密到最高级别！”
“意味着我们得调动资源，像保护国宝一样保护他们！老管，你见过几次最高优先级？”
她没直接回应黑管儿的调侃，但语气里的烦躁更盛了，显然是想起了那该死的“甲方要求”。
黑管儿摇摇头，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屈指可数。每一个背后都牵扯着能掀翻桌子的大事。”
他看向任菲，眼神认真了些。
“所以，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有消息不？”
最高优先级的保护，想要从公司内部获得二人的消息，难如登天。
不过，结合西北大区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推断一些东西出来，对任菲来讲还是做得到的。
任菲环抱双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出口通道：
“风声是有一点。西北那边出了个大篓子，全性‘三张狂’加上‘豪杰’丁嶋安，在一个废弃工厂栽了跟头，据说损失不小。动静闹得极大，还引发了爆炸。”
“消息被压得很死，但‘祸根苗’沈冲的‘客户’几乎被团灭，高宁重伤，这是板上钉钉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
“来的人，一个叫周明，一个叫何夏。很可能就是这场风波的‘根源’—— 一个让全性铩羽的根源，一个……可能是全性闹事的根源。”
她特意在“根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暗示赵方旭指令的复杂性。
“周明…何夏…” 黑管儿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是化名？”
“嗯。”
任菲点头。
“华风建议的，据说还动了些手脚，让他们‘改头换面’，方便融入华中。
…………
今早，华风见小情侣相拥而眠的浪漫景象，不忍叫醒他们，遂直接改签了今天更晚一点的航班。
他跟任菲有些小过节，再加上二人身份特殊，遂干脆没有通知任菲改航班这件事。
二人醒来之后，轩辕明帮助夏禾暂时封住了异能外泄，由于夏禾近期不断翻阅《净心神咒》以及轩辕明自身异能的进步——
封印的过程很顺利也很迅速。
于是，正午十二点，西北某处不起眼的小巷深处，三人到了一家挂着“老手艺”招牌的理发店。
轩辕明坐在那张老旧的理发椅上，表情近乎悲壮。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以及自己上了大学后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帅气的发型，心中充满了不舍。
“华叔，真……真要剃光？”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带着颤音。
他习惯了这副模样，觉得这发型配自己那儒雅的书卷气刚刚好。
“必须的！”
华风站在一旁，语气斩钉截铁：
“你那发型辨识度太高，尤其是气质，太扎眼。光头，是最彻底的改变！安全第一！”
他看向旁边夏禾，询问起夏禾的意见：
“小夏，你说是不是？”
夏禾看着轩辕明那颇为帅气的发型，原本确实有点惋惜，但听到“安全第一”，又看到华风严肃的眼神，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对对对！华叔说得对！明…你就听华叔的吧！光头好！清爽！硬汉！”
她努力憋着笑，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其实她刚才差点冲动地想把自己那头标志性的粉色长发剪成板寸，来个彻底颠覆。
结果被轩辕明一力否决了。
最终，她的长发只是剪短到刚过肩的位置，柔顺地披着，额前留了些碎发。
同时，她那标志性的发色，也被染成了最为正常普遍的黑色。
现在，她看上去清纯又富有青春气息，像个刚进大学校园的邻家女孩，与之前那魅惑天成的“刮骨刀”判若两人。
“硬汉……”
轩辕明看着镜子里理发师手中嗡嗡作响的推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反抗无效。
推子贴着头皮划过，一缕缕黑发无声飘落。
夏禾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甚至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轩辕明全程如丧考妣，感觉自己的颜值正随着头发一同离他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推子声停了。
“好了，看看。”
理发师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轩辕明缓缓睁开眼。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原本俊朗的五官因为失去了发型的修饰，显得有点……突兀？
或者说，多了几分凌厉和……生人勿近？
如果说之前自己的气质可以说的算是一个帅气儒雅的君子，现在，自己简直可以说的算是黑帮老大……身边的保镖！
一身痞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光滑的头皮，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欲哭无泪。
“哇！好帅！”
夏禾凑过来，双手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欣赏。
“真的！周明！特别精神！特别有型！像个……嗯……得道高僧！”
她努力想找一个贴切的褒义词。
轩辕明看着镜子里自己那颗反光的脑袋，再看看夏禾那双写满真诚“星星眼”的眸子，内心疯狂吐槽：
帅？高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这滤镜也叠得太厚了吧！
要不是知道夏禾形容的是自己，他高低得带夏禾去医院治治眼睛！
凶神恶煞和慈眉善目总还是有区别的吧！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算了，为了安全……光头就光头吧。
…………
华中机场。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
当华风略显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出口通道时，任菲的耐心几乎耗尽。
但当华风身后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完全显现出来时，任菲的眉头还是下意识地挑了一下。
较矮的那位，是个女生。
年轻得过分，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头柔顺的短发刚过肩膀，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
素面朝天，五官精致，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紧张和好奇，完全就是一个涉世未深，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模样。
任菲快速扫过，心中快速评估：
这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气质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看起来不像很强的角色。
莫非，她就是全性闹事的“根源”？
较高的那位，是个男生，目测一米八上下，比华风高出大半个头。
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灰色运动装，试图遮掩身形，但仍然无法掩盖他的精壮。
最扎眼的莫过于那颗在候机厅灯光下泛着青茬反光的脑袋！
一张年轻的脸庞线条分明，五官底子很好，但此刻却因为那颗光头而显得有些……别扭和郁闷。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不太适应周围的目光，周身散发着一种“别看我，我想静静”的低气压。
华风快步走到任菲面前，脸上堆着歉意的笑：
“任菲小姐，实在抱歉！久等了！飞机晚点，加上出来时办手续耽误了点时间……”
任菲摆摆手，职业化的微笑瞬间挂上脸庞：
“华风先生客气了，安全抵达就好。”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明和何夏，重点在周明那颗光头上停留了一瞬，心中暗忖华风这“改头换面”真是下得去手。
这男孩……看起来在为自己逝去的发型而感到不忿。
一直懒散靠在一边的黑管儿，眼神忽然微微一凝。
他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些许，如同沉睡的猛兽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看起来十分阴郁的光头少年周明身上。
杀气！
很淡，似乎被刻意收敛过，淡到几乎被光头带来的滑稽感和年轻人郁闷的情绪完全掩盖。
但黑管儿闻得出来。
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手上染过血，甚至直面过绝顶强者后，才会在骨子里沉淀下来的东西，洗不掉，藏不住，只是被主人极力压制着。
这个叫周明的年轻人……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和“郁闷”。
黑管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有意思！
看来西北那场让全性灰头土脸的大戏，这位“光头”先生，扮演的角色恐怕相当关键。
“欢迎来到华中。”
任菲的声音打断了黑管儿的思绪，她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
就在这时，夏禾主动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纯真又略显羞涩的笑容，声音清脆地介绍道：
“任菲姐姐您好！我是何夏，叫我小夏或者小何都可以。”
她说着，侧身指了指旁边还在为发型默哀的光头少年：
“这位是周明，可以叫他小周。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明’的。”
任菲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容更深了些，分别与何夏和周明握了握手，目光在周明光滑的头顶上掠过，笑容不变。
“我是华中大区负责人任菲，这位是我的助手黑管儿。接下来的行程和安全，由我们负责。辛苦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华风看着任菲和黑管儿将人接走，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看着轩辕明那颗在人群中异常醒目的光头，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道：
“小子，打起精神来啊！好好干！”
说完，华风转身汇入了机场的人流。
打起精神是什么意思？
我的样子很没精神吗？！
轩辕明摸了摸自己冰凉的头皮，没有理会华风的告别，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还打算邀请华风一起把酒言欢。
他看了看身边焕然一新的夏禾，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撇了撇嘴。
换个发型……怎么性格都变了？
如此外向的夏禾，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已经和任菲、黑管儿走出几步的夏禾发现轩辕明还站在原地发呆。
她立刻转身小跑回来，非常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拉了拉：
“小周！发什么呆呢？走啦！任菲姐姐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她的声音清脆，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催促，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怯懦。
轩辕明猝不及防被她挽住手臂，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夏禾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自然的亲近和一丝……小小的兴奋？
他心中那点因发型而产生的郁闷和吐槽，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冲散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任由夏禾挽着他的手臂，被拉着跟上了任菲和黑管儿的脚步。
顶着那颗锃亮的光头，感受着臂弯里传来的温软，轩辕明的心情复杂难言。
华中，新的起点……就这样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