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扼住江晚的喉咙,无情地切断了她赖以生存的空气。
窒息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她所有的感官!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鸣作响,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徒劳的抽搐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
她像一条离水的鱼,身体在顾承砚的手中无力地挣扎扭动,双手本能地去掰那只索命的手,指甲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划出血痕。
双脚离地的虚浮感加剧了死亡的恐惧。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绞痛!
腹中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灭顶的危机,疯狂地踢打着,那猛烈的胎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顾承砚扼住她喉咙的手臂上!
顾承砚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翻涌着毁天灭地杀意和深不见底绝望的眼眸,瞳孔猛地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那个小生命的剧烈抗议!
孩子……江南晚的孩子……也是被这样扼杀的吗?!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因血书而彻底冰封的心脏!
扼住江晚喉咙的手指,那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求生的本能和腹中孩子带来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如同火山般在江晚濒临熄灭的意识中爆发!被扼住喉咙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掰他的手,而是狠狠探向自己内衣最贴身的暗袋!
指尖触碰到那张折叠好的、冰冷的便签纸!
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在顾承砚那充满杀意的冰冷眼眸注视下,江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张被她贴身藏匿、誊写着顾林秋棠临终泣血遗言的便签纸,猛地抽出,用沾着自己冷汗和绝望的指尖,狠狠拍在了顾承砚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看……看……”
她破碎的喉音如同泣血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挣扎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你……母亲……的……话……!!”
顾承砚的目光下意识地垂下,落在了自己手背上那张被拍上的、折叠起来的纸片。纸片边缘,露出了几个熟悉的、娟秀的字迹——“砚儿吾儿”!
母亲?!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穿透了他因血书而沸腾的杀意和绝望!他扼住江晚喉咙的手指,那最后一丝力量,如同被无形的针戳破的气球,骤然松开!
“咳!咳咳咳——!”
江晚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跌落在地毯上!大量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护住绞痛的小腹,身体因剧烈的咳嗽和劫后余生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眼前依旧阵阵发黑。
顾承砚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扼住江晚喉咙的手,目光死死地盯住手背上那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便签纸。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极其小心地捻起那张纸片,展开。
长明灯摇曳的微光下,那几行他早已刻入骨髓、却从未真正拥有实体的母亲字迹,清晰地映入他布满血丝的眼中:
砚儿吾儿:
当你见此字时,娘亲已随杜丽娘魂归离恨天。莫怨你祖父,他亦是身不由己。顾氏门楣,容不下娘这身戏服,更容不下娘这颗痴心。此生唯一遗憾,未能亲眼看你长大成人。唯愿你莫步娘后尘,莫为虚名所累,莫被……执念所困。珍重自身,便是对娘最大的孝。
绝笔 母 秋棠 泣书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顾承砚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母亲临死前的泣血忠告……“莫被执念所困”……
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他执着于亡妻江南晚的幻影,不惜买来替身,复刻她的脸!
他执着于“纯正”的血脉,将另一个女人当作生育工具!
他执着于家族的掌控,用冰冷的“规矩”筑起囚笼!
他甚至……在刚才,差点亲手扼杀了另一个怀着他骨肉、同样被卷入这场悲剧漩涡的女人!就像当年他的祖父,用冰冷的“规矩”,扼杀了他的母亲和江南晚!
他和他最痛恨的祖父……有何区别?!
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灭顶的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顾承砚!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死死攥着那张母亲的遗书,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片连同自己所有的疯狂执念一同捏碎!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在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回荡!
这声低吼,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它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痛楚,被命运嘲弄的绝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自我毁灭倾向。
江晚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但小腹的绞痛依旧一阵紧过一阵。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靠在墙上、痛苦地蜷缩着、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男人。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冷酷帝王,只是一个被层层枷锁困住、伤痕累累的灵魂。
床边的抢救似乎进入了尾声。
心电监护仪上那代表心跳的线条,已经变成了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刺耳的蜂鸣长音宣告着“老爷子”生命的终结。
“顾老……走了……”
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声音沉重地宣布。
房间里一片死寂。
医护人员垂首肃立。
福伯跪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如同老兽般的呜咽。
顾承砚缓缓抬起头。
脸上所有的痛苦和脆弱在瞬间褪去,重新覆上一层比万年寒冰更冷的、毫无生气的平静。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的漩涡。
他看也没看床上已经失去生命的老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蜷缩在地毯上、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死死护着小腹的江晚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脖颈上那清晰的青紫指痕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她身边散落的那份染血的B超报告和江南晚的血书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因为恐惧和疼痛而盈满生理性泪水、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监护仪单调的长音和福伯压抑的呜咽。
顾承砚动了。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江晚走来。
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寂静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江晚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做什么?杀她灭口?还是……
顾承砚在江晚面前停下。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将蜷缩在地的江晚完全笼罩。
他没有再碰她,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轻轻拂过她散落在地毯上的、江南晚那张被血浸透的遗书。
指尖沾染上暗红发黑的血迹。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抹来自亡妻的、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张来自母亲的、带着泪痕的遗书。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地狱之火又浸透了忘川之水的利刃,深深地刺入江晚的眼底。
“苏晚。”
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江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你想复仇?”
“向沈屿舟?向林薇?”
“还是……”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向这座,吃人的顾氏门楣?”
江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翻涌的黑暗与毁灭的气息,一个疯狂而清晰的认知在她心中炸开——他不再阻拦她!他甚至……在邀请她!邀请她一起,将这座禁锢了他母亲、毒杀了他妻儿、扭曲了他一生的冰冷牢笼,彻底焚毁!
她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护着小腹的手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迎上他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所有……伤害过我,和……伤害过她们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书和遗书,最终回到顾承砚脸上。
“一个……都不放过!”
顾承砚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唇角,那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长明灯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掌控生死的冥王。
“很好。”
他丢下两个冰冷的字眼,转身,不再看地上的江晚,也不再看床上死去的祖父。
他迈开步子,朝着卧室门口走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将掀翻整个世界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江晚的耳中,也传入房间内每一个惊恐不安的人的耳中:
“备车。”
“去墓园。”
“带……夫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