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734,凌辰,因涉嫌散播灾变谣言、质疑穹顶安全条例,即日起剥夺守卫身份,驱逐至烬土边缘,永不录用。”
冰冷的电子音在钢铁通道里回荡,凌辰盯着面前闪烁着红光的闸门,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他身上的银色守卫制服被扯掉了肩章和编号,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一道新鲜的疤痕——那是上周对抗腐骸时被利爪划开的,现在结痂的边缘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暗红血渍。
“王队,再给我一次机会。”凌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知道这句话有多苍白,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我妹妹的死绝对有问题,那天监控拍到的红光不是普通腐骸爆发,你们为什么要删掉录像?”
被称为王队的男人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满脸不耐烦地踢了踢旁边的金属箱:“凌辰,别给脸不要脸。穹顶高层的决定轮得到你质疑?你妹妹就是运气不好遇上了腐骸潮,哪来那么多阴谋论?再逼逼赖赖,我让你连烬土的边儿都摸不到,直接扔红雾里喂怪物。”
通道尽头的闸门发出“嗤”的放气声,厚重的合金板缓缓向上升起,门外传来呼啸的风声,带着一股铁锈和腐烂混合的恶臭。那是烬土的味道,是被穹顶居民称为“死亡禁区”的地方。
凌辰死死盯着王队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扯掉身上最后一块带有守卫标识的布料,狠狠扔在地上:“行,我走。但你们记着,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你们藏在红雾后面的龌龊事,会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说完,他拎起脚边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闸门后的黑暗里。
闸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落下,震得地面都在发颤。凌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包里摸出半截能量棒塞进嘴里。硬得像石头的能量棒在嘴里慢慢融化,甜得发腻的味道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苦涩。
三个月前,他还是穹顶里人人羡慕的守卫队员,妹妹凌玥是生物实验室的实习生,两人虽然住的是最边缘的廉租房,却总觉得日子有盼头。直到那天晚上,他轮休在家,突然接到妹妹带着哭腔的通讯:“哥,实验室后面的隔离区……有红光!好多腐骸冲出来了!救我……”
通讯戛然而止,再打过去就是忙音。他疯了一样申请紧急出队,却被队长以“非执勤时间禁止外出”拦下。等他第二天强行闯入隔离区时,只找到妹妹染血的工牌,还有监控录像里那段被刻意模糊掉的红光画面。
从那天起,他就像魔怔了一样查这件事,直到上周在档案室找到了一份被加密的报告——“星骸能量泄漏应急预案”,报告里明确提到“能量辐射可能诱发腐骸变异”。他还没来得及拷贝,就被王队抓了现行,扣上了“造谣”的帽子。
“玥玥,哥一定会查清楚的。”凌辰摸着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佩,那是妹妹留给她的遗物,另一半在混乱中弄丢了。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打开手腕上那个改装过的旧终端,屏幕上跳出简陋的地图,标注着距离最近的“安全区”——其实就是个拾荒者搭建的临时营地,在穹顶东南方向五公里处。
他现在一无所有,帆布包里只有一把磨得发亮的工兵铲,三个能量棒,半瓶过滤水,还有他偷偷拆下来的守卫战术终端零件。穹顶守卫的标配武器早就被收走了,连那把他用了五年的电磁弩都没能保住。
“开局一把铲,装备全靠捡,这剧本我熟。”凌辰自嘲地摇摇头,打开终端的夜视功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废墟里。
这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倾颓的摩天大楼像被啃过的骨头,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破碎的玻璃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街道上堆满了废弃的汽车和建筑残骸,有些金属外壳上还留着抓挠和啃咬的痕迹,那是腐骸留下的“名片”。
凌辰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踩在废墟的缝隙里,尽量不发出声音。作为前守卫队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烬土边缘游荡的不仅仅是腐骸,还有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拾荒者,以及……穹顶派出来的“清道夫”。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他蹲在一栋烂尾楼的阴影里,用终端扫描周围的环境。屏幕上跳出一连串的数据:辐射值0.8Sv/h(中度危险),红雾浓度12%(相对安全),未检测到大型生物活动迹象。
“暂时安全。”他松了口气,靠在钢筋上想歇口气,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是腐骸那种拖着脚的蹒跚声,而是人类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凌辰瞬间绷紧了神经,抄起工兵铲躲到一根断裂的石柱后面。他屏住呼吸,看着三个穿着破旧皮衣的人从街角拐了出来,为首的是个高瘦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改装过的猎枪,正低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那批药品必须拿到,老鬼的队伍已经在前面堵着了,再晚一步,张叔的伤就撑不住了。”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清亮,带着点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凌辰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外套,头发用布条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很亮的眼睛。虽然脸上沾着灰,嘴唇也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星星一样,透着股韧劲。
就在这时,高瘦男人突然停住脚步,端起猎枪对准凌辰藏身的方向:“谁在那儿?出来!”
凌辰心里暗骂一声晦气,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慢慢从石柱后面走出来,举着双手示意没有敌意:“路过的,别紧张。”
三个拾荒者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女人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尖对着凌辰:“穹顶来的?看你这穿着,是守卫吧?怎么,被赶出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敌意,凌辰也不意外。穹顶和拾荒者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守卫队经常以“清除威胁”为名扫荡拾荒者的营地,双方结下的梁子能绕穹顶三圈。
“前守卫。”凌辰放下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现在跟你们一样,是条没人要的丧家犬。”
高瘦男人皱着眉打量他:“少耍花招!说,是不是陈峰派来的探子?”
“陈峰?”凌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穹顶高层那个姓陈的纨绔子弟,“那孙子巴不得我死,怎么会派我当探子?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走,绝不打扰。”
他转身想离开,却被女人拦住了:“等等,你包里有什么?”
凌辰下意识地抱紧了帆布包,这里面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但那半块玉佩和改装零件是他最后的念想。他能感觉到女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包,突然想起王队说过的话——拾荒者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关你屁事。”凌辰的语气冷了下来,手悄悄摸到了工兵铲的握柄上。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高瘦男人的手指扣在了猎枪的扳机上,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小个子也握紧了手里的铁棍。女人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几乎要碰到凌辰的胸口:“在这片地界,所有东西都得归我们小队管。要么把包交出来,要么……”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西北方向:“不好!有动静!”
凌辰也听到了,那是一种低沉的嘶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而且不止一只,听起来像是有一群东西在快速靠近。
“是腐骸潮!”小个子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怎么会这么快?红雾浓度还没到爆发点啊!”
女人咬了咬牙,收起短刀对高瘦男人说:“阿力,带石头先走,去汇合点等我。”
“那你呢?”阿力急了,“这小子怎么办?”
“别管他了,活命要紧!”女人看了凌辰一眼,眼神复杂,“你要是不想死,就跟我来,那边有个废弃的地铁站,能躲一阵子。”
嘶吼声越来越近,地面甚至开始微微震动,伴随着建筑残骸倒塌的巨响。凌辰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腐骸潮一旦形成,别说是他一个人,就算是一个小队的守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走!”他当机立断,跟着女人往她指的方向跑去。阿力犹豫了一下,也拉着小个子跟了上来。
四个人在废墟里狂奔,女人的方向感极好,专挑那些狭窄的缝隙和低矮的建筑穿行。凌辰跟在她身后,发现她对这片废墟的熟悉程度远超自己,甚至能提前预判哪里有陷阱,哪里有捷径。
“你叫什么名字?”跑过一个拐角时,女人突然回头问他。
“凌辰。”
“我叫苏沫。”女人说完,突然一个急刹车,指着前面一栋半塌的建筑,“到了,快进去!”
那是一栋看起来像是商场的建筑,大门早就没了,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苏沫率先冲了进去,凌辰紧随其后,刚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里用帆布搭着几个简易的帐篷,中间燃起一堆篝火,火苗跳跃着,映得周围几张脸忽明忽暗。看到苏沫他们进来,帐篷里立刻钻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瘸腿的中年男人,看到苏沫就急声问:“小沫,怎么样?药拿到了吗?”
“张叔,出事了,我们遇上腐骸潮了!”苏沫跑到男人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快,让大家收拾东西,我们得立刻转移!”
大厅里顿时一片慌乱,几个年轻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物资,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怯生生地看着凌辰,眼睛里满是好奇和警惕。
凌辰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车身覆盖着厚厚的钢板,轮胎大得像坦克履带,车头上还焊着几根锋利的钢管。虽然看起来锈迹斑斑,但发动机的位置却很干净,显然经常保养。
“别看了,那是我们吃饭的家伙。”苏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水壶递过来,“喝点水吧,接下来有的忙了。”
凌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水壶里的水带着点草药味,不难喝,反而很解渴。他看着苏沫指挥大家收拾东西,动作麻利,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对他拔刀相向的悍妇。
“为什么救我?”凌辰忍不住问。
苏沫正在给越野车加油,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在烬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虽然你是穹顶出来的,但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坏人。”
“你就不怕我是奸细?”
“怕啊。”苏沫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但比起奸细,我更怕腐骸。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条狗,只要能帮忙打架,我也得收留着。”
凌辰被她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合着自己在她眼里还不如条狗?他刚想反驳,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建筑的外墙上。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嘶吼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它们来了!”阿力脸色惨白地从门口跑进来,手里的猎枪在不停发抖,“好多……好多腐骸!堵在门口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嘶吼和抓挠声。苏沫深吸一口气,从越野车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斧头扔给凌辰:“会用吗?”
凌辰接住斧头,掂量了一下重量,点点头。
“那就别愣着了。”苏沫举起刚才那把短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不想死的,就跟我杀出去!”
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疯狂,墙壁在腐骸的撞击下不停摇晃,灰尘簌簌落下。凌辰握紧手里的斧头,看着苏沫第一个冲向门口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这趟被驱逐,或许……未必是件坏事。
至少在这片该死的烬土上,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黑暗了。虽然这个临时队友有点凶,还把他比作狗,但总比在穹顶里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算计强。
他深吸一口气,跟着苏沫冲了出去。门口的空地上,十几只腐骸正疯狂地撞击着建筑的大门,它们的身体扭曲变形,皮肤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这就是腐骸,赤雾灾变后人类的变异体,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杀戮和吞噬。凌辰看着它们丑陋的嘴脸,妹妹临死前的惨叫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他握紧斧头,迎着一只扑过来的腐骸冲了上去,嘴里低吼一声:“狗就狗吧!今天就让你们这群怪物尝尝,被‘狗’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