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回到砚城集团的第一天,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的工位在沈砚办公室外的隔间,正对着玻璃门,抬眼就能看到里面那个伏案工作的身影。张助理将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语气平和:“苏小姐,这是你休假期间积压的文件,需要分类整理,下午交给沈总。”
“好的,谢谢张助理。”苏晚点头接过,指尖触到文件边缘的光滑质感,心里微微发紧。
经过学校那场冲突,她总觉得同事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或许是她多心,但那种被人暗中打量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拆开文件袋,里面大多是合作案的初稿和合同副本,条理清晰,不难处理。只是偶尔抬头,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玻璃门后的男人。
沈砚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垮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他握着钢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划在纸上的动作沉稳有力,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场。
他似乎完全没受那天的事影响,处理工作时依旧一丝不苟,偶尔接听电话,语气简洁冷硬,和对她说话时的淡漠判若两人。
这样也好。苏晚想,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好。
中午去茶水间热饭时,她迎面撞见了几个部门经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着打招呼:“这位就是苏助理吧?沈总可是很少让外人进他办公室的。”
语气里的暗示不言而喻。苏晚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低头想走,却被对方拦住:“苏助理看着面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以前在哪家公司高就啊?”
这话问得直白,带着几分审视。苏晚知道,他们是在打探她的底细——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能进砚城集团给沈砚当助理,难免引人猜测。
“我还在A大读书,来这边实习。”她淡淡回应,侧身想绕开。
“A大?”另一个穿套装的女人挑眉,语气带着嘲讽,“那可是名校啊,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做助理?沈总给的待遇很高?”
苏晚的脸色沉了沉。这些人明着是聊天,实则是在嘲讽她“攀高枝”。
她攥紧手里的饭盒,刚想反驳,就听到身后传来沈砚的声音。
“我的助理,轮得到你们查户口?”
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黑色保温杯,脸色冷峻,眼神扫过那几个经理,带着刺骨的寒意。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几人瞬间噤声,脸色发白,连连道歉:“沈总,我们就是跟苏助理开个玩笑……”
“玩笑?”沈砚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戴眼镜的男人身上,“王经理,上周城西那块地的合作案,你提交的预算超了三个点,明天之前,我要看到新方案。”
王经理的脸瞬间垮了,呐呐地应着:“是,沈总。”
沈砚没再理他们,径直走到苏晚面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饭盒上——是昨晚剩下的青菜炒饭,用一个掉了漆的保温盒装着。
“扔了。”他皱眉。
“啊?”苏晚愣住。
“张助理,带苏小姐去员工餐厅。”沈砚对恰好路过的张助理吩咐,语气不容置疑,“以后她的午餐,记在公司账上。”
说完,他没看苏晚的反应,转身回了办公室。
那几个经理见状,哪里还敢停留,灰溜溜地走了。
茶水间里只剩下苏晚和张助理。
“苏小姐,走吧。”张助理的表情有些无奈,“沈总就是这样,别往心里去。”
苏晚看着沈砚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是在帮她解围?还是在宣示某种“所有权”?
员工餐厅的伙食很好,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苏晚却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张助理坐在她对面,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苏小姐,其实沈总很少管下属的私事。上次王经理他们那样,换作别人,最多也就训斥两句,不会真的拿工作说事。”
苏晚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张助理笑了笑:“沈总大概是觉得,你是他亲自招进来的人,不能被欺负吧。”
这话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米饭,没说话。
下午整理文件时,苏晚发现有一份合同的条款存在漏洞,涉及到知识产权归属问题,若是按原文执行,公司很可能吃大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文件敲响了玻璃门。
“进。”
沈砚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文件上:“有事?”
“沈总,这份合同第17条,关于知识产权的界定有歧义,可能存在法律风险。”苏晚指着条款,条理清晰地解释,“根据《著作权法》第11条,职务作品的著作权归属……”
她越说越投入,忘了拘谨,眼神发亮,像在课堂上回答教授的提问。
沈砚没打断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种干净的生命力。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不是在学校里被前任刁难的狼狈,不是面对他时的紧张无措,而是谈起专业时,眼里有光的样子。
“你说得对。”等苏晚说完,沈砚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修改方案,半小时后给我。”
“好的。”苏晚松了口气,拿起文件转身要走。
“苏晚。”他突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
“你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他问,目光平静。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低声说:“恢复得挺好,谢谢沈总关心。”
“后续的费用,不够再跟我说。”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公事,“别影响工作。”
“……好。”苏晚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跳得有些快。
她知道,沈砚的“关心”或许带着目的,可这份在她最窘迫时递来的善意,让她无法全然抗拒。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苏晚准时收拾东西准备走。
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沈砚也走了出来。
“沈总,再见。”她低头打招呼。
“嗯。”他应了一声,按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让苏晚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角落站了站。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住的地方还习惯吗?”沈砚突然开口。
“……习惯,谢谢沈总。”
“离公司远,明天开始,让司机接你。”
“不用了沈总,我自己可以……”
“我说,让司机接你。”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上,“你熬夜改文件,精神不好,路上出事,算工伤。”
这理由找得无懈可击,苏晚无法反驳,只能点点头:“……好。”
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打开。
沈砚率先走出去,苏晚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走到大厅时,迎面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江哲。
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显然是来找人的,看到苏晚和沈砚一起出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江哲大概是通过什么关系混进了大厦,想找机会向沈砚示好,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苏晚。
“沈总。”他强挤出笑容,上前一步,想递上礼盒,“我是A大的江哲,之前在法学竞赛上……”
沈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像没看到这个人。
江哲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怨恨和不甘:“苏晚,你真的要这样?”
苏晚没理他,加快脚步跟上沈砚。
坐进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她才觉得松了口气。
沈砚靠在后座,闭着眼睛养神,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
“他怎么会来?”苏晚忍不住问。
“想进砚城集团实习,托了关系递简历。”沈砚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被我拒了。”
苏晚愣住。
“这种靠偷东西上位的人,不配进我的公司。”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你不一样。”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是说她比江哲好?还是说,她有利用价值?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苏晚解开安全带:“沈总,谢谢您送我回来。”
“上去吧。”他挥挥手,没看她。
苏晚推开车门,刚走了两步,又被他叫住。
“苏晚。”
她回头。
“明天穿这件。”沈砚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张助理选的,说是你们这个年纪穿的。”
纸袋上印着一个知名品牌的logo,显然价格不菲。
苏晚的脸瞬间涨红:“沈总,我不能收……”
“不是送你的。”他打断她,语气平淡,“下周有个法务部的晚宴,穿得体面些,别给我丢人。算在你的‘赔偿款’里。”
又是“赔偿款”。
苏晚攥紧了纸袋,指尖发白。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
看着宾利驶远,苏晚才抱着纸袋上楼。
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很衬她的气质。
她把裙子放在床上,看着它发呆。
这场以“赔偿”为名的纠缠,似乎正朝着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
而她,像被卷入漩涡的一叶小舟,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
只是她没看到,楼下那辆黑色宾利并没有立刻离开。
沈砚坐在车里,看着她公寓的窗户亮起灯,才对司机说:“开车。”
他拿出手机,点开张助理发来的信息:“沈总,江哲父亲的公司已经撤资,他的实习申请也驳回了。”
“嗯。”
沈砚关掉手机,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苏晚在茶水间被刁难时,攥紧饭盒却不肯低头的样子;想起她谈论法律条款时,眼里闪烁的光芒;想起她接过裙子时,泛红的耳根。
这个女孩,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倔强,却也脆弱。
他见过太多趋炎附势的人,像江哲那样,为了利益可以轻易背叛。
而苏晚,明明有无数次可以“依附”他的机会,却始终在挣扎,在坚持自己的底线。
有点意思。
沈砚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场游戏,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