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解后的日子像浸在温水里,看似熨帖,底下却藏着冰碴。

沈砚开始学着笨拙地温柔。会在苏晚熬夜写论文时,端来温牛奶后就轻手轻脚退出去,留一盏落地灯在她身后;会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点餐都反复叮嘱;甚至在她随口提了句想看画展,第二天就包下整个展厅,却只说是“朋友送的票”。

苏晚也在试着靠近。会在他伏案工作时,悄悄给他披上外套;会在他处理完棘手项目后,笨拙地讲个冷笑话;只是看到他后腰那道狰狞的旧疤时,指尖仍会下意识蜷缩——那是他不愿提及的“泥潭岁月”留下的印记。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苏晚去医院给母亲送汤,刚走出住院部,就被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拦住。男人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气质矜贵,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精致,笑起来时眼角有颗泪痣,像淬了毒的花。

“苏小姐?”他声音温润,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我是顾晏,沈砚的……故人。”

苏晚接过名片,指尖触到男人微凉的指腹,下意识缩回手:“我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了。”顾晏笑得更深,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沈砚没跟你提过我?也是,他大概不愿想起过去。”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苏晚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想起沈砚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的落寞,想起他醉酒后含糊喊的“阿晏”,心脏猛地一缩。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顾晏收起伞,雨丝打湿他的发梢,“只是听说他身边有了新人,来看看……能让他放弃‘旧约’的,是怎样一个姑娘。”

“旧约?”

顾晏没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苏小姐,有些火,沾了会引火烧身。沈砚不是你能碰的人。”

说完,他转身走进雨幕,黑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像从未出现过。

苏晚握着那张名片,手心冰凉。

回到公寓,沈砚正坐在沙发上等她,眼底有红血丝,显然等了很久。看到她回来,他立刻起身,接过保温桶的手带着微颤:“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遇到点事。”苏晚避开他的目光,把名片塞进兜里,“你认识顾晏吗?”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惊雷劈中,周身的温度骤降:“你见他了?”

“嗯,在医院门口。”苏晚抬头看他,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厌恶,“他说他是你的故人,还提到了‘旧约’。那是什么?”

“别问!”沈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慌乱,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绝望,“苏晚,离他远点!永远别再跟他说话!”

他的反应太激烈,反而让苏晚的疑云更重。她用力挣脱:“沈砚,你又在瞒我什么?顾晏到底是谁?‘旧约’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别问!”他低吼,额角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那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所以你又要像以前一样,用‘为我好’来搪塞我?”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沈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连坦白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穿了他的伪装。沈砚后退一步,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说不出话。

他不能说。

顾晏是他当年混黑道时的“金主”,是那个在他最落魄时递给他一把刀,让他用别人的命换母亲医药费的人。而“旧约”,是他欠顾晏的一条命——只要顾晏开口,他必须无条件服从。

这些肮脏的过往,他怎么能让她知道?

“我累了。”苏晚别过脸,擦掉眼泪,声音冷得像冰,“沈砚,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她走进客房,“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门外的沈砚僵在原地,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知道,这道门,不仅隔开了两个房间,也隔开了他和她之间好不容易靠近的心。

深夜,苏晚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是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顾晏温润却带着恶意的声音:

“苏小姐,睡不着?我给你看点东西。”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张照片——沈砚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刀,而顾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笑着,背景是昏暗的仓库,和当年沈砚打伤江父的场景如出一辙。

照片下还有一行字:“想知道他当年为了钱,杀了多少人吗?”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他的“泥潭”,比她想象中更深、更脏。

原来,顾晏说的“引火烧身”,不是警告,是预告。

就在这时,客房门被轻轻敲响。

“晚晚,是我。”沈砚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能进来吗?”

苏晚蜷缩在床角,看着紧闭的门,浑身发抖。

她该开门吗?该质问他吗?还是……像顾晏说的那样,离他远点?

门外的沈砚等了很久,没等到回应,只能无力地靠在门上,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他知道,顾晏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男人,带着他最不堪的过往,像一根新刺,狠狠扎进了他和苏晚之间。

而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护住她。

客房内,苏晚捡起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像烙印,烧得她眼睛生疼。

她点开顾晏的号码,输入“你想干什么”,却迟迟没有发送。

她和他之间的纠缠,似乎从顾晏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拖回更深的黑暗里。

这场好不容易等来的和解,终究还是成了虐恋的序幕。

而她不知道,门外那个男人,正用尽全力,想把她推出这场名为“过往”的泥沼,却不知自己早已是泥沼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