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晚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的。

凌晨三点,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纱帘,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张助理”三个字让她心头一紧——这个时间打来,多半是沈砚出了状况。

“苏小姐,您快来医院!”张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是仪器的滴答声和隐约的争执,“沈总他……他拔掉了输液针,说要去找您,拦都拦不住!”

苏晚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跑,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才想起自己根本不在家——从养老院出来后,她没回沈砚的病房,也没回他们的公寓,而是开了间酒店,想一个人理清楚那些缠绕的线索。

出租车在空荡的街道上疾驰,苏晚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赵武那句话。

“别在我面前提沈砚那个名字。”

他说这话时,手指死死攥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层木头抠下来。苏晚试图解释,说沈砚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可话没说完,就被他扔过来的搪瓷杯砸在脚边。杯子碎了,热水溅湿了她的裤脚,烫得她一缩,却不及心里的寒意。

“愧疚?”赵武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沈砚现在住着大房子,开着好车,身边站着你这样的漂亮姑娘,他配提‘愧疚’两个字吗?”

“当年要不是他……”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堵住,最后只化作一句,“我这条腿,我弟弟的命,都是被他沈砚换来的!”

弟弟?苏晚愣住了。照片里只有两个少年,哪里来的弟弟?

她还想追问,护工已经匆匆赶来,说赵武情绪激动会引发心脏病,把她“请”了出去。走出养老院时,夕阳正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像极了沈砚车祸那天的晚霞。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苏晚付了钱,刚推开车门,就看到张助理正站在急诊楼门口,脸色惨白。

“沈总呢?”

“在里面……”张助理指了指抢救室的方向,声音发颤,“他刚才突然坐起来,拔掉针管就往外冲,嘴里喊着您的名字,说‘晚晚别怕,我来了’,结果没走两步就晕倒了。医生说……是情绪激动导致的二次出血。”

苏晚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她冲进抢救室,沈砚刚被推出来,脸上罩着氧气罩,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医生正在跟护士交代注意事项,看到她进来,皱了皱眉:“病人现在很虚弱,绝对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们家属……”

“我知道了。”苏晚打断他,声音哑得厉害,“我会照顾好他。”

她跟着病床回到病房,张助理识趣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苏晚坐在床边,看着沈砚苍白的脸,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又怕惊扰了他,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凉,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苏晚把自己的手覆上去,用掌心的温度去暖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定定地看了苏晚几秒,才认出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氧气罩挡住了。

苏晚连忙摘下他的氧气罩,俯下身:“我在呢,你别急着说话。”

“你去哪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我醒了,没看到你,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下去,但苏晚懂。他怕她像当年的阿武一样,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我去了个地方。”苏晚斟酌着措辞,不想刺激他,却又不能撒谎,“我去见了赵武。”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惊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想坐起来,却被苏晚按住了。

“别动,医生说你不能动。”苏晚的声音很稳,“他……提到了一个弟弟。”

沈砚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闭上眼睛,一行泪从眼角滑下来,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是我……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我贪心,想多赚点钱给我妈治病,就不会去赌……如果不是我输了钱,就不会连累阿武……如果不是我……他弟弟就不会死……”

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来还有赌债?还有一个死去的弟弟?沈砚的过去,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那天……顾晏找到我,说可以帮我还清赌债,还能给我妈治病,条件是……让我跟他走,帮他做事。”沈砚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回忆一场噩梦,“我答应了。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就能救我妈,就能保护阿武。可我没想到……顾晏他……他早就知道阿武有个弟弟,还在上学……”

“他用阿武弟弟的命威胁我,让我监视阿武,看他有没有跟警察联系。我……我没答应。我说我退出,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害阿武。可顾晏他……他派人把阿武的弟弟绑到了工地,说是让我‘亲眼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沈砚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天的风很大,工地上的脚手架突然塌了……我眼睁睁看着……看着阿武的弟弟被压在下面……阿武他……他就在旁边,却被人按住,动不了……”

“从那以后,阿武就恨透了我。他说我是帮凶,说我为了钱,连人命都不顾。他说得对……我就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弟弟……”

苏晚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指尖却被他抓住了。他抓得很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晚晚,”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可怕?你会不会……也像阿武一样,恨我,离开我?”

苏晚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脆弱和不安,突然想起了照片里那个护着阿武的少年。这么多年,他一定活得很苦吧?背负着那么多的愧疚和自责,像戴着沉重的枷锁,寸步难行。

她摇摇头,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不会。”

“我不会离开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砚,过去的事,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还小,你只是想救你妈妈,想保护你在乎的人。错的是顾晏,是那些伤害你们的人。”

“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苏晚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去找证据,把顾晏绳之以法,为阿武的弟弟讨回公道。我们去跟阿武解释,让他知道你这些年的愧疚和痛苦。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砚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市。

沈砚看了一眼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沈砚,我知道你醒了。别以为苏晚去求我,我就会原谅你。你欠我的,欠我弟弟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是赵武。

沈砚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哽咽。

“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赵武的声音很冷,“带上你当年欠我的‘东西’,不然……我就把你那些龌龊事,全抖搂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敲在苏晚和沈砚的心上。

老地方?是那个废品站旧址吗?

当年欠的“东西”?是什么?

苏晚看着沈砚苍白的脸,知道明天的见面,注定不会平静。而他们要面对的,或许不只是赵武的恨意,还有顾晏布下的,更深的陷阱。

沈砚紧紧攥着苏晚的手,指节泛白。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决绝。

“晚晚,”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明天……你别去了。”

苏晚摇摇头:“我必须去。”

她知道,这是沈砚的过去,也是他必须跨过的坎。而她,会陪着他一起。

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