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低估了网络世界发酵的速度。
她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手机“星动”APP图标上，挂着一个刺目的“99+”，点开一看，粉丝数那一栏的数字，已经从昨天可怜兮兮的三位数，一跃飙升到了一个她需要数好几遍才能确定的——五万。
私信和评论区更是彻底沦陷。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几个在“星动”平台上被疯传的短视频。
有人将她和“油腻大哥-老王”的PK全程剪辑成了精华版，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笋。
《震惊！当冰山王子的女版替身遇上油腻大哥，结局竟然是……》
《史上最强反差萌！前一秒馋佛跳墙，后一秒变身赌神！》
《沉浸式体验社死：油腻大哥的播音腔俯卧撑纯享版》
其中，又以“黄瓜凉菜”、“近景纸牌魔术”和“老王俯卧撑”这三段最为出圈，被网友们冠以“绵绵三绝”的美名。
#冰山王子的火山妹妹#、#史上最强反差萌主播#这两个话题，甚至悄悄地爬上了平台热搜的尾巴。
苏绵绵看着这些视频下面成千上万的点赞和评论，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流量”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她离她的佛跳墙，似乎又近了一步。
晚上七点五十九分，苏绵绵深吸一口气，准时点击了开播。
这一次，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一句话，直播间左上角的在线人数，就像坐上了窜天猴，“嗖”地一下，直接破万。
弹幕密密麻麻，几乎看不清屏幕。
【来了来了！我蹲了一天了！】
【绵绵今天准备吃什么？我先压一个满汉全席！】
【主播今天还变魔术吗？我昨天把你的视频看了十遍，还是没看懂！】
而在万千涌入直播间的ID中，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名字，在开播的第一秒，就精准地卡点进入。
【“凌彻宇宙第一帅”进入了直播间。】
下一秒，一条极具压迫感的弹幕就横亘在了屏幕中央。
【凌彻宇宙第一帅：昨天为什么那么早下播？】
那语气，带着一丝质问，一丝命令，仿佛一个被无故抛弃的……金主爸爸。
苏绵绵此刻正侧着身子，捣鼓着她那个花了二百块淘来的二手小烤箱。一阵阵黄油和奶制品的香甜气息，仿佛能穿透屏幕，勾得人食指大动。
她看了一眼那条霸道的弹幕，眼角弯了弯，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到。
她用夹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盘烤得金黄酥脆、中间的挞心还在微微颤抖的蛋挞，对着镜头晃了晃。
“哇，新鲜出炉的葡式蛋挞，香不香？”
她先是馋了一下直播间的观众，然后才慢悠悠地看向那条弹幕，笑嘻嘻地回答：“到点下班，天经地义呀。榜一大哥，你该不会想让我为了你一个人，007全年无休地守在直播间吧？”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语气变得轻快又俏皮：“那可得加钱哦。我这个月的佛跳墙大计，可还一盅都没着落呢！加班费很贵的！”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轻松地将季肖那带着火气的质问，化解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季肖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财迷样，一时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PK邀请框弹了出来。
苏绵绵看了一眼对方的ID——【茶艺大师-小雅】。
又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这位小雅，在平台上以其登峰造极的“茶艺”闻名。直播风格就是柔弱、无辜、小白花，说三句话喘两口气，最擅长的就是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暗搓搓地内涵其他女主播，以此来激发自家榜一大哥的保护欲。
PK一接通，屏幕右侧立刻出现了一张画着精致无辜妆容的脸。小雅穿着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声音夹得能掐出水来。
“呀，是绵绵姐姐呀！”她捂着嘴，故作惊讶地说道，“姐姐你好厉害呀，刚开播人气就这么高。不像我，笨笨的，什么才艺都不会，只能靠直播间的大哥们可怜，才能赚一点点辛苦钱。”
她说着，还楚楚可怜地眨了眨那双戴着美瞳的大眼睛，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苏绵绵的榜单。
“姐姐能教教我，要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这么讨大哥们的欢心吗？”
这话，茶味儿冲得能把隔夜饭都熏出来。
苏绵绵直播间的观众瞬间就炸了。
【来了来了！平台第一茶壶精来了！】
【呕！我听她说话能得糖尿病！】
【绵绵别理她，这人最喜欢拉踩了！】
这次的PK惩罚也很有意思，是小雅那边提出来的：输的一方，要用最真诚、最饱含感情的语气，当众朗读一篇由对方粉丝现场撰写的“彩虹屁”千字长文，夸赞对方的榜一大哥。
这惩罚，简直是为茶艺大师量身定做的，赢了可以羞辱对方，输了也能借机吹捧自家大哥，怎么都不亏。
PK开始，小雅那边的“大哥们”果然很吃这一套，礼物刷得飞起，PK条瞬间领先。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一个突发事件，让整个直播的走向，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一条热搜，毫无预兆地空降微博榜首。
#凌彻无聊#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有粉丝今天在机场接机时，大着胆子冲凌彻喊话，问他为了回馈粉丝，会不会考虑学点小才艺，比如像网上那个很火的女主播一样，变个纸牌魔术。
视频里，凌彻被保镖和助理簇拥着前行，听到这话，他脚步未停，只是透过那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不做那种无聊的事。”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被镜头录了下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网络。路人和黑粉找到了狂欢的理由，纷纷下场指责他“傲慢自大”、“不宠粉”、“高高在上”。
而凌彻的粉丝们，虽然拼命控评解释说“哥哥只是性格直率”、“不想欺骗粉丝”，但在这股巨大的舆论声浪中，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这个消息，以光速传到了苏绵绵的直播间。
刚才还在为PK战况揪心的弹幕，画风瞬间一转。
【我去……凌彻这回答也太……太那啥了吧？】
【虽然我是凌彻的颜粉，但这话听着确实不舒服。粉丝也是好意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看咱们绵绵，为了生活，魔术都会变！再看看正主，连学一下都觉得无聊！】
【突然觉得绵绵好亲民好可爱啊！路转粉了！】
季肖自然也看到了这条热搜。
当他听到凌彻亲口说出“无聊的事”那四个字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
他当然知道，凌彻就是这样的性格，追求极致，不屑于做任何他认为没有艺术价值的“营业”。这是他欣赏凌彻的地方，也是凌彻的魅力所在。
可是……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天晚上，苏绵绵在镜头前，那双灵动的手指如何将一副普通的扑克牌玩出花来，她又是如何自信满满地说出“见证奇迹的时刻”。
那场表演，真的很精彩。
那样的才华，在凌彻的口中，却成了“无聊的事”。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身为粉丝的信仰，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
他抬起头，看着直播间里，左边是坦然自若、靠着自己才艺和努力赢得尊重的苏绵绵；右边是矫揉造作、只会卖惨博同情的“茶艺大师”。
再联想到热搜上那个“高冷”的凌彻。
季肖心中那杆情感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
在PK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他点开了礼物列表，手指在“星际战舰”的图标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
他一口气，送出了整整十艘“星际战舰”！
【“凌彻宇宙第一帅”送出“星际战舰”x10】
整个直播平台，在这一刻仿佛都为之震动！
华丽到极致的礼物特效，如同银河倾泻，瞬间霸占了所有人的屏幕。十艘巨型战舰排成一列，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屏幕上呼啸而过！
苏绵绵的蓝色PK条，像是被注入了核动力，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瞬间冲破了天际，将对面小雅那可怜的红色进度条，压得连一丝痕迹都看不见。
全场，鸦雀无声。
PK结束，结果毫无悬念。
小雅那张涂满粉底的脸，此刻已经气得发白，却不得不履行诺言。她咬牙切齿地打开粉丝为她准备的彩虹屁文档，开始用她那夹子音，朗读一篇长达千字的、对“凌彻宇宙第一帅”的赞美诗。
而此刻的季肖，却根本没心情听这些。
他的私信已经被粉丝们彻底挤爆了。
【肖哥你疯了？！一万块啊！就为了这个女人？】
【哥，你清醒一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其中，有一条私信，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彻彻的守护星：肖哥，我实在不明白。以前那么多妹妹为了吸引你注意，跳舞唱歌，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她们不配。可这个苏绵绵，她做的，明明是凌彻哥哥最看不上的‘无聊的事’，为什么到她这里……就配了？】
是啊……
为什么呢？
季肖看着这条私信，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别的主播不配。
为什么苏绵绵……就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