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玻璃罐,旋转着,坠落着。罐壁上倒映着幽蓝石碑的残光,倒映着红姨那张因剧痛和暴怒而扭曲的脸,倒映着骸骨凶兽濒死挣扎的庞大阴影,也倒映着陈辛那只布满血污、写满绝望的左眼。

淡黄的溶液在罐内剧烈晃荡,那颗瞳孔深处爆发出纯净银白光芒的眼球,如同被囚禁的星辰,无助地翻滚、碰撞着冰冷的内壁。每一次撞击,都让那纯净的银光剧烈地闪烁、波动,仿佛一颗脆弱的心脏在承受着最后的震荡。

罐子坠落的轨迹,在陈辛模糊的视野中,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灵魂上!那是小影的眼睛!是她最后存在过的证明!是他拼尽一切、承受所有痛苦也要守护的最后碎片!

“不——!!!”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他灵魂深处炸裂!比任何一次肉体的痛苦都要剧烈!求生的本能、守护的执念、以及右眼窝中星骸锁链异变带来的最后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引爆!

“嗡——!!!”

五条刚刚绞灭了灰白毒蛇的星骸锁链,如同感应到他灵魂深处的咆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锁链上幽蓝与暗金交织的星辰光芒骤然炽盛!那些如同暗色斑纹般流淌的凶煞黑气和怨念污血残余,也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疯狂地扭动、燃烧!

冰冷的秩序!混乱的残留!在这一刻,被陈辛的意志强行统御!

锁链不再仅仅追击心神失守的红姨!其中两条如同拥有灵性的毒龙,猛地调转方向,放弃了噬咬红姨,而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狠狠射向——那个正在坠落的玻璃罐!目标,是在罐子摔碎在地面之前,缠住它!

锁链的速度快得如同瞬移!幽蓝与暗金的光芒在空气中拖曳出死亡的轨迹!

然而,红姨虽然被小影眼球爆发的纯净意念冲击得心神剧震、气息紊乱,甚至玻璃罐脱手,但她终究是布局二十年、侵蚀碑灵封印的恐怖存在!

“蝼蚁!休想——!!!”

一声蕴含着极致痛苦和滔天怒火的尖啸从红姨撕裂的嘴角迸发!她那张温婉面具早已彻底破碎,只剩下狰狞和怨毒!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两团灰白色的、不断凋零又重生的火焰在疯狂燃烧!

面对两条噬咬而来的星骸锁链和三条依旧直取她头颅、心脏的锁链,她竟不闪不避!那只刚刚因剧痛而颤抖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狠狠一抓!

“滋啦——!”

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五道更加凝练、更加粘稠、颜色近乎惨白的茉莉花状能量束,瞬间在她身前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散发着恐怖阴寒和精神湮灭气息的能量蛛网!这张网不仅挡住了三条噬咬她的锁链,更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向前一兜,企图将射向玻璃罐的那两条锁链也一并拦截、绞碎!

“铮!铮!铮!铮!铮!”

刺耳到令人灵魂撕裂的能量碰撞声疯狂炸响!星骸锁链与惨白茉莉蛛网狠狠撞在一起!幽蓝星芒与灰白死光疯狂湮灭!凶煞黑气如同跗骨之蛆般反向侵蚀着蛛网!锁链上玄奥的符文急速闪烁,震荡之力如同实质的波纹扩散!

僵持!毁灭性的僵持!

锁链无法寸进!蛛网也无法彻底绞碎锁链!双方的能量在疯狂消耗、湮灭!形成一片毁灭的光晕!

而就在这毁灭僵持的毫厘之间——

玻璃罐,距离冰冷泥泞的地面,已不足半尺!

罐内,小影那颗眼球的瞳孔中,纯净的银白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烈的撞击和溶液动荡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陈辛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星骸锁链上传来的巨大阻滞力,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泥沼!他榨干识海中最后一丝精神力,不顾右眼窝重塑带来的撕裂剧痛,疯狂催谷着锁链!但,来不及了!

就在那冰冷的玻璃即将亲吻地面的瞬间——

“吼——!!!”

一声不再是痛苦、而是混合了某种决绝与守护意志的咆哮,从侧面轰然炸响!

是那头濒临崩溃的骸骨凶兽(林志远)!

它庞大的身躯在之前的重创和崩溃中,流淌出的燃烧着混乱星芒的黑色浆液,在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和空气中残留的星辰之力(星骸锁链散发)后,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异变!

那些粘稠的黑色浆液并未四处流淌,反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引、冻结!以它为中心,迅速凝结、蔓延!形成一片片闪烁着幽暗星点、如同破碎琉璃般的——**黑色晶簇**!

这晶簇蔓延的速度极快!在玻璃罐坠落的最后关头,一片尖锐的、边缘闪烁着冰冷星芒的黑色晶簇,如同从地狱中刺出的绝望之矛,猛地从凶兽身下的地面向上暴长!

“噗嗤!”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那片暴长而起的黑色晶簇,不偏不倚,狠狠刺穿了——**正在坠落的玻璃罐的底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玻璃罐被贯穿,定在了距离地面仅有数寸的半空中!罐底被晶簇刺穿出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淡黄粘稠的溶液,如同决堤的溪流,顺着破洞和罐体裂开的纹路,汩汩涌出,流淌在冰冷尖锐的黑色晶簇之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罐内,那颗瞳孔闪烁着微弱银芒的眼球,失去了溶液的浮力,在重力的拉扯下,缓缓地、无可挽回地——**从罐底的破洞中滑了出来**!

它没有直接掉落在污秽的泥地上,而是被下方那片刺穿罐底的、尖锐的黑色晶簇——**轻轻托住了**。

冰冷的、棱角分明的黑色晶尖,如同最残忍的祭台,承托着那颗失去了所有屏障、暴露在冰冷污浊空气中的、属于小影的右眼。

眼球表面,失去了溶液的包裹,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瞳孔深处那点纯净的银白光芒,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猛地向内收缩、凝聚!变得如同针尖般细小、锐利!

一股更加微弱、却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无形气息,从这颗暴露的眼球上散发出来。不再是意念洪流,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宣告**!一种与这片空间、与那幽蓝石碑、甚至与陈辛怀中冰冷骨灰盒产生微弱共鸣的……**坐标**!

这气息出现的瞬间——

“呃啊啊啊——!!!”

红姨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尖嚎!她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灵魂最深处!那张扭曲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她身前的惨白茉莉蛛网剧烈波动,力量瞬间紊乱!

与之相反!

陈辛右眼窝中激射出的星骸锁链,在感应到那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坐标”共鸣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魂!锁链上幽蓝的星辰之力骤然变得灵动、纯粹!那些缠绕的凶煞黑气和怨念污血残余,仿佛被这纯净的坐标气息短暂净化、压制!

“给我——开!!!”

陈辛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希望,都灌注进这声无声的咆哮!

“铮——!!!”

五条星骸锁链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焰!锁链猛地一震!束缚着它们的惨白茉莉蛛网,在红姨心神剧震、力量紊乱的刹那,被这骤然爆发的星辰秩序之力硬生生——**撕裂**!

三条锁链如同脱困的狂龙,带着冰冷的杀意,瞬间洞穿了蛛网的残破防御,狠狠刺向红姨的头颅、心脏和腹部!速度比之前更快!杀意更凝练!

另外两条锁链,则在撕裂蛛网的瞬间,如同拥有灵性的触手,放弃了一切攻击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念,以最快的速度,卷向那片托着眼球的黑色晶簇!

红姨空洞的眼窝中映照着三条致命的锁链寒芒,脸上混杂着剧痛、暴怒和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她再也无法保持优雅,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暗红的旗袍在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枯瘦的双手在身前急速挥舞,残存的灰白茉莉花能量疯狂涌出,试图构筑最后的防御!

“嗤!嗤!嗤!”

三条星骸锁链狠狠刺入灰白能量屏障!幽蓝星芒与阴寒死光再次疯狂湮灭!锁链前进的速度被极大减缓,但去势未绝!冰冷的锁链尖端距离红姨的身体要害,已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

另外两条锁链,已然卷住了那片托着眼球的黑色晶簇!

就在锁链冰冷的能量接触到晶簇和眼球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颗被黑色晶尖托着的、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球,瞳孔深处那凝聚到极致的银白光芒,如同被星骸锁链的星辰之力彻底点燃!

“嗡——!!!”

一道纯净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银白光柱,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星光,猛地从那针尖般的瞳孔中——**爆发**而出!

光柱并非射向红姨,也并非攻击任何人!

它笔直地、毫无阻碍地,射向了空间中央那块——**幽蓝光芒黯淡、基座被淤泥包裹的巨大石碑**!

目标,直指石碑深处,那个被灰白茉莉花能量侵蚀、搏动着的怨念核心!

这道银白光柱出现的瞬间——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停滞了。

声音消失了。

连能量湮灭的光芒都凝固了。

只有那道纯净的、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秩序的银白光柱,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它贯穿了污浊的空气,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命中了幽蓝石碑的核心区域!

被银白光柱命中的石碑,猛地一颤!

石碑表面那黯淡的幽蓝光芒,如同接触到了天敌,瞬间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和排斥感,从石碑深处轰然爆发!包裹着石碑基座的黑色淤泥疯狂蠕动、翻腾,如同沸腾的油锅!

更深处,那个搏动着的、由纯粹怨念构成的黑色核心,在银白光柱的照射下,发出了无声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凄厉尖啸!缠绕在核心表面的、那些被灰白茉莉花能量侵蚀得黯淡无光的古老金色符文锁链,在这纯净银光的照耀下,竟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回光返照般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这微弱的金光闪烁,却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噗——!!!”

正全力抵挡三条星骸锁链致命攻击的红姨,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脏!她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痛苦和反噬带来的扭曲所取代!

她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如同墨汁般漆黑、却又夹杂着丝丝灰白茉莉花瓣状能量的——**污血**!

这口污血喷出,她身前的灰白能量防御瞬间土崩瓦解!

“噗嗤!噗嗤!噗嗤!”

三条蓄势待发的星骸锁链,再无阻碍!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矛,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一条洞穿了她的左肩!

一条贯穿了她的右腹!

最致命的一条,擦着她的心脏边缘,贯穿了她的左胸!

“呃……啊……!!!”

红姨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锁链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倒飞出去!暗红的旗袍被污血浸透!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那道贯穿了石碑的银白光柱,以及光柱源头那颗被黑色晶簇托着的眼球,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被背叛的狂怒,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恐惧!

“不…可能……那眼睛…怎么…能引动…‘源律’……” 她破碎的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不甘。

贯穿她身体的三条星骸锁链,在得手的瞬间,并未继续攻击,反而如同完成了某种使命,幽蓝的光芒迅速黯淡,缠绕其上的凶煞黑气和怨念污血也彻底消散,化作点点冰冷的星光,连同锁链本身,如同燃尽的余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陈辛只觉得右眼窝中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抽离感和虚弱感,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仅剩的左眼,死死地、贪婪地望着那片黑色晶簇上,那颗依旧散发着微弱银白光柱、连接着幽蓝石碑的眼球。

小影……是你在帮我吗……

而此刻,那道纯净的银白光柱,在贯穿石碑、引发核心微弱金光闪烁、并重创红姨之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纤细、黯淡,最终如同风中残烛,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那颗托在黑色晶簇尖端的眼球,瞳孔深处的银白光芒也彻底熄灭,重新变回了灰蒙蒙的死寂状态。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只有幽蓝石碑表面剧烈明灭的光芒、基座疯狂蠕动的淤泥,以及倒飞出去、被三条锁链重创、气息暴跌、正捂着伤口发出痛苦嘶鸣的红姨,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致命的一击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重伤后的死寂。

骸骨凶兽(林志远)庞大的身躯,在爆发出最后守护意志、催生出那片刺穿罐底的黑色晶簇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它身上流淌的黑色浆液大部分已凝结成晶,覆盖在它焦黑崩溃的躯体上,如同给它披上了一层破碎的黑色琉璃甲胄。熔岩般的眼瞳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冒着缕缕黑烟的空洞。它一动不动地趴在晶簇蔓延的中心,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生死不知。

红姨半跪在远处,暗红的旗袍被污血染成深褐色。三个贯穿身体的恐怖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粘稠的、混合着黑气和灰白茉莉花瓣状能量的污秽在不断蠕动、试图修复,但每一次蠕动都让她发出压抑的痛苦闷哼。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晶簇上那颗灰暗的眼球,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土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眼神,是刻骨的怨毒,是滔天的怒火,更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那眼球彻底吞噬占有的渴望!

“咳…咳咳……” 陈辛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吐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他的视野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窝是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星辰之力流转的麻木感,左眼则死死锁定着那颗眼球。成功了……暂时逼退了红姨,保住了小影的眼睛……

但,这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红姨虽然重创,但她的气息依旧阴冷而危险,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她死死盯着那颗眼球,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那颗暴露在空气中、失去了溶液保护、刚刚爆发出惊天一击的眼球,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灰蒙蒙的瞳孔,倒映着这片骸骨地狱的惨状,也倒映着红姨那张怨毒的脸。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黑色晶簇上,如同祭台上最后的牺牲品,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