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密道里的潮气渐渐凝结在石壁上,水珠顺着石缝蜿蜒而下,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陈友谅摸出两块干硬的麦饼,递了一块给吴天,自己则咬了一口,饼渣簌簌落在衣襟上。“你方才躲避锦衣卫时,步法虽巧,却有个致命缺陷。”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尾音撞在石壁上,荡出三两声细微的回响。

吴天握着麦饼的手顿了顿,指节在粗粝的饼面上碾出浅浅的月牙痕:“还请陈大哥指点。” 喉间不自觉地滚动,方才狂奔时吸入的冷气似乎还在胸腔里打转。

陈友谅咽下嘴里的饼,用指尖在石壁上画了个简单的人形,指甲刮擦石壁的声响像夜枭的啼叫。“你看,这是‘力’。” 他枯枝般的手指点过人形的四肢,“你在崖底练的‘磐石式’,练的就是这个。桩功越稳,出拳的力道越足,就像老树的根扎得深,狂风才吹不倒。”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看似随意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拳头入墙半寸,带出簌簌的落土。墙灰扑簌簌落在他肩头,竟将玄色劲装染出霜白。

“但光有力不行,得会用气。” 陈友谅甩了甩拳头上的墙灰,拳风带起的气流将地上的饼渣扫出半尺远。

“气?” 吴天摩挲着腰间半旧的玉佩,眉梢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他垂眸盯着掌心刻意划出的伤痕,回忆起在王府时偷听到的秘辛 —— 那些嫡出子弟修习功法时,总会提到 “气聚丹田”。指尖掐着早已背熟的台词,面上装出困惑模样:“父亲临终前... 一直念叨着这话。”

“对,气。” 陈友谅收回拳头,指腹摩挲着拳头上的老茧,那些凸起的硬皮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你爹当年在军中,能一刀劈开北狄人的铁甲,靠的不光是臂力,更是能将丹田气顺着手臂运到刀尖。” 他学着吴天之前的 “劈山式” 比划了一下,掌风掠过石壁,竟在潮湿的石面上划出五道白痕,“你掌风虽快,却像无根的浮萍,气没沉下去,所以劈不开硬功。”

吴天恍然大悟,后颈的寒毛却突然竖起。他想起三天前在城郊破庙,自己全力劈向追杀而来的锦衣卫,对方的锁子甲不过晃了晃,掌心却震得发麻。难怪自己在崖底练掌时,总觉得力道浮在表面,原来症结在这里。他想起《混沌周天秘典》里 “以血养气,以气催力” 的注解,与陈友谅的话隐隐相合,可书页间那滩父亲留下的暗红血迹,此刻仿佛在纸页间晕染开来。

“这世上的武功,说到底就三件事:力、气、意。” 陈友谅伸出三根手指,逐一扳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力是筋骨,气是血脉,意是心神。你现在力有了几分根基,气刚入门,意却还差得远。”

“意?” 吴天捏着麦饼的手微微发抖,碎渣落在石缝里,被细密的水流瞬间吞没。

“就说方才锦衣卫搜查时,你明明能躲得更隐蔽,却因为紧张,肩膀绷得太直,差点被刀鞘扫到军印。” 陈友谅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落在他紧绷的肩头上,“临敌时,心一慌,气就乱,力就散,再好的步法也没用。这就是意不足。”

吴天脸上一热,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绯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当锦衣卫的灯笼光扫过头顶的横梁时,他确实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甚至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后腰的布甲。

“想补‘意’,就得练静。” 陈友谅捡起块碎石,在地上画了个圆圈,石屑迸溅到火堆里,腾起一串噼啪作响的火星。“你每天打坐时,试着在心里数自己的呼吸,从一数到百,中途但凡有杂念打断,就从头开始。三个月后,你再出掌,眼神里的慌乱自然会少。”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磨损的铜钱,“拿着,打坐时攥在手里,铜钱的棱角能帮你收神。”

吴天接过铜钱,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棱角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果然让纷乱的思绪平复了些。铜钱边缘沾着陈友谅的体温,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气该怎么练?” 他追问,这正是《混沌周天秘典》里最晦涩的部分,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父亲的字迹与凌将军的墨痕相互交错,却始终没说透关键法门。

“气分两种,” 陈友谅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苗噼啪作响,照亮他脸上纵横的刀疤,“一种是天地间的灵气,一种是自身的气血。无脉者练气难,就难在吸天地灵气入体,但你们的气血往往比常人更旺,正好能走‘以血养气’的路子。” 他看着吴天惊讶的眼神,笑了笑,火光将他的笑容割裂成明暗两半,“别觉得奇怪,丐帮里也有几个无脉的弟兄,靠打熬气血,照样能开碑裂石。你可知‘降龙十八掌’的第七式,为何要在暴雨天击打瀑布?就是借天地之威,引气血共鸣。”

“以血养气……” 吴天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凌将军批注的功法里,夹着半片干枯的血参叶。记忆中,父亲总在月圆之夜带他去后山,让他对着明月吞吐呼吸,说那是在 “采月华养气血”。

“你每日练‘掠影步’前,先做三十个‘卧虎式’,把气血逼得沸腾,再趁热运气,试试能不能让气顺着步法的轨迹走。” 陈友谅站起身,在密道里踏出两个沉稳的步子,靴底碾碎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身影在石壁上拉得老长,宛如一尊威严的石像,“力要沉,气要顺,意要静,三者合一时,哪怕是最简单的招式,也能有千钧之力。就像这密道里的暗河,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吴天跟着起身模仿,这次刻意放慢速度,感受气血在体内的流动。当足尖落在陈友谅刚才踩过的位置时,丹田的暖意果然比往常清晰了些,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摸到了些门道。他忽然想起父亲教他识字时说的话:“学武如读书,字要一笔一划写,路要一步一步走。”

“这就是了。” 陈友谅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武道没有捷径,你在崖底校正步法,其实就是在练力的精准;如今知道以血养气,是补气血的短板;再加上练静补意,三者齐头并进,不出半年,寻常锦衣卫三五个近不了你的身。就像铸剑,淬火、锻打、磨刃,缺一不可。”

密道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陈友谅侧耳听了听,外面的脚步声明显稀疏了些。他伸手按在石壁上,感受着细微的震动:“锦衣卫后半夜会换岗,这是咱们转移的机会。” 他拍了拍吴天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记住,武功就像盖房子,根基越牢,才能盖得越高。别总想着一步登天。当年你父亲在军中崭露头角,也是从扎马步开始的。”

吴天攥紧手里的铜钱,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却让他心里格外清明。铜钱上的铜绿蹭在掌心,像一道古老的印记。他跟着陈友谅往密道深处走,每一步都走得比刚才更稳,仿佛刚才那番话,不仅讲透了武道基础,更让他在混乱的局势里,找到了稳步前行的方向。那些关于父亲的回忆,此刻都化作了脚下坚实的力量。

走到密道中段的岔路口,陈友谅忽然停下:“左边通往乱葬岗,右边是片废弃的窑厂。你选哪条?” 这看似随意的询问,实则是在考较他的判断力。他的眼神里带着期许,就像父亲当年教他辨认草药时的模样。

吴天想起陈友谅说的 “意要静”,凝神思索片刻。他蹲下身,指尖捻起地上的泥土,感受着土壤的湿度:“窑厂。乱葬岗虽偏僻,却容易留下脚印,窑厂的炭灰能掩盖踪迹。而且...” 他抬头看向陈友谅,目光坚定,“窑厂的地势起伏,便于设伏。若有追兵,咱们也能占据地利。”

陈友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就走窑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