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锈带”垃圾填埋区深处,弥漫着一种足以凝固灵魂的恶臭。 那不仅仅是腐烂的有机物和化学废料混合的味道,更是无数被遗弃的工业文明残骸在时间与微生物作用下缓慢腐败、发酵、释放出的绝望气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带刺的冰碴,灼烧着气管和肺部。 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望不到边际的垃圾山峦——破碎的塑料如同褪色的珊瑚礁,扭曲的金属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腐烂的织物和纸屑如同肮脏的苔藓,覆盖着一切。

浑浊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污水在垃圾缝隙间蜿蜒流淌,汇聚成散发着刺鼻氨水味和硫化氢恶臭的黑色水洼。天空被厚重的、铅灰色的工业雾霾笼罩,透不下一丝天光,只有远处巨型垃圾焚烧炉那永不熄灭的、如同地狱之眼的橘红色火光,在雾霭中投下扭曲跳动的暗影。

一辆用废弃工程车底盘和破旧油桶粗暴焊接而成的推车,在崎岖不平、布满尖锐碎片的垃圾“山路”上艰难前行。

推车上,覆盖着厚厚的防水油布和破麻袋,伪装成垃圾堆,但下方固定着的维生舱轮廓依旧隐约可见。涓流充电器连接着一个由老旧汽车电池串联组成的临时电源组,发出微弱却固执的“滋…”声,在死寂的垃圾海中如同微弱的生命心跳。

老K佝偻着背,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推车把手,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踞的蚯蚓。他每一步都踏在松软湿滑的垃圾堆上,深一脚浅一脚,推车剧烈颠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脸上沾满了油污和汗水混合的泥垢,嘴角那道干涸的血迹格外刺眼。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他身体颤抖,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铁锈味的粘稠液体。内伤在恶化,但他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凶光,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迷宫般、被浓雾和恶臭笼罩的垃圾山峦。

母亲林秀兰走在推车旁,双手紧紧扶着维生舱的边缘,努力在颠簸中保持稳定。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黑眼圈。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领,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她的一条裤腿被尖锐的金属划破,露出的小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用撕下的衣襟和消毒凝胶草草包扎,血迹已经渗透出来,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维生舱上,看着那代表丈夫生命体征的、微弱却平稳的绿色指示灯,仿佛那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力量。偶尔,她会抬头望向垃圾山深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焦虑,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麻木的坚毅。

“妈的…还有多远…咳咳…”

老K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陈瞎子…这老王八蛋…真会挑地方…这鬼地方…连耗子都活不下去…”

“深蓝的坐标…就在前面那片压缩机山后面…”

母亲的声音同样干涩,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雾霭深处几台如同史前巨兽般矗立的、锈迹斑斑的巨型垃圾压缩机残骸。 那些压缩机早已废弃,巨大的液压臂扭曲断裂,如同被斩首的巨龙,躯壳上爬满了厚厚的铁锈和不知名的黑色苔藓。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和腐蚀性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

“快到了…撑住…”

母亲像是在对老K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看了一眼老K咳出的带血的粘液,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深蓝规划的八小时早已超时。维生舱的备用电源指示灯已经亮起了黄色警告,涓流充电器的嗡鸣声也带上了一丝吃力的杂音。他们耗不起了。

终于,在翻过一座由破碎电视机外壳和塑料玩具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山”后,目的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依托在一台侧翻的巨大垃圾压缩机残骸内部、用各种废弃金属板、轮胎和绝缘材料粗暴搭建而成的“巢穴”。 入口极其隐蔽,被一堆刻意摆放的、布满锈蚀尖刺的废弃发动机外壳遮挡,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缝隙。缝隙上方,一块锈蚀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金属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刻痕写着:“内有恶犬,生人勿近。”

“就是这儿了…”

老K停下推车,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得像只虾米。他抹去嘴角的血污,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阴森的入口,“陈瞎子…老子…咳咳…看你死没死…”

母亲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腿上的剧痛,走到缝隙前,对着里面喊道:“陈工?陈启明工程师?您在吗?我们是张振山的朋友!有急事求见!”

声音在死寂的垃圾山中回荡,很快被浓重的雾霭和恶臭吞噬。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压缩机残骸内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金属摩擦般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老K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推开母亲,对着缝隙吼道:“陈瞎子!别他妈装神弄鬼!是老K!吴铁柱!当年给你打下手、差点被电弧烤熟的那个愣头青!还有…张振山他老婆!老张快不行了!你再不出来!老子拆了你这狗窝!”

吼声在金属残骸中激起一阵空洞的回音。

片刻死寂后。

“沙…沙…咯吱…”

那摩擦声由远及近。缝隙深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两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紧接着,一个佝偻、瘦小得如同骷髅般的身影,拄着一根扭曲的金属管,缓缓从阴影里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瘦得脱了形,嶙峋的骨架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松弛、布满老年斑和污垢的皮肤。他穿着一件用无数块不同颜色、材质的破布和绝缘橡胶缝补而成的“袍子”,几乎看不出原样。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不,那不能称之为眼睛!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深凹陷、覆盖着浑浊白翳的肉坑!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烧伤疤痕,一直延伸到脖颈深处!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几绺枯草般的灰白贴在头皮上。

“吴…铁柱?”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张…振山?他…还活着?”

“陈工!”

母亲看到老人脸上那熟悉的疤痕轮廓(在丈夫日记的照片里见过),激动地向前一步,“是我!林秀兰!振山的妻子!他…他还活着!但需要您的帮助!”

陈瞎子(陈启明)那没有眼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母亲的身体,落在了推车上那个被油布覆盖的轮廓上。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老K:“你…你这灾星!把他带来干什么?!还嫌…还嫌他不够惨吗?!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陈瞎子!少他妈废话!”

老K不耐烦地打断他,“老张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你他妈心里清楚!‘净焰’那帮杂种干的!现在他们连他老婆孩子都不放过!老张躺在那破盒子里!只有你能救他!也只有你!知道怎么用他那点‘电’去撬开‘方舟’那帮狗杂种的乌龟壳!”

“方舟…” 陈瞎子听到这个词,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双空洞的眼眶里,仿佛瞬间燃起了幽绿色的鬼火!恐惧、痛苦、刻骨的仇恨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那张扭曲的脸!

“别跟我提那个地方!那是地狱!是坟墓!我老婆…我女儿…都…都…”

他猛地捂住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母亲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她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彻底摧毁的老人,仿佛看到了丈夫未来的影子。

她强忍着悲痛,走到陈瞎子面前,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陈工…我知道…我知道您失去了什么…我和振山…也差点失去了一切…”她指向推车,“振山他…他发现了真相!他想阻止他们!结果…结果被他们害成这样!他昏迷前…还在念叨着‘普罗米修斯’…念叨着‘抑制器’…念叨着…您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陈工!振山没有放弃!他还在坚持!他的生物电…还在顽强地跳动着!那是他留给我们的希望!也是…也是所有被‘净焰’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的希望!我们需要您!需要您告诉我们!怎么用他的‘电’!去打开那扇门!去拿回属于我们的公道!去阻止更多的悲剧!”

陈瞎子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眶“望”向维生舱的方向。他脸上的痛苦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死水般的悲哀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唤醒的余烬。

“他的…电…”

陈瞎子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稳定…绝对的稳定…像锚点…像基石…那是…‘普罗米修斯之火’里…唯一的…光…”

他拄着金属管,颤巍巍地走向推车。母亲连忙掀开油布一角,露出维生舱侧面那平稳的绿色指示灯和复杂的生物电波形图。

陈瞎子伸出枯瘦、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没有触碰维生舱,只是悬停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方几厘米处。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

“感觉到了…”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还是…那么稳…像…暴风雨里的灯塔…像…当年在核心站…他把我从电弧里…拉出来时一样…”

他猛地转过头,那空洞的眼眶“盯”向母亲:“生物钥匙…没错!他的频率…独一无二!是激活‘创生之柱’…压制‘方舟’内部‘净化协议’防御场…甚至…逆转电容崩溃…的关键!是…唯一的钥匙!”

希望的火光在母亲眼中瞬间点燃!她急切地问:“陈工!那…那怎么引导?怎么使用这把钥匙?振山他…他昏迷着…”

陈瞎子沉默了片刻,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长长地、如同叹息般呼出一口带着腐臭味的浊气。

“跟我来…”

他转过身,拄着金属管,颤巍巍地走向压缩机残骸深处那个黑暗的入口,“里面…有东西…给你们看…”

母亲和老K对视一眼,老K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推起沉重的推车,跟了上去。母亲则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垃圾山的死寂让她感到不安。

陈瞎子的“巢穴”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暗潮湿。空间不大,弥漫着浓烈的霉味、药味和一种…微弱的臭氧味。角落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电子元件、发黄的图纸和装满不明液体的玻璃罐。

一张用旧轮胎和木板搭成的“床”上,铺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深处,一个用厚重铅板围起来的、布满了粗大电缆和闪烁指示灯的简陋工作台!工作台上,一台造型极其古怪、如同由无数块不同型号电路板拼凑而成的仪器正在发出低沉的嗡鸣!

仪器中央,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能量球体,球体内部,无数细小的金色电弧如同神经脉络般不断闪烁、交织!

“这是…”

林薇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这简陋的设备,竟然在模拟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电场!

“我…用废品…搭的…”

陈瞎子走到工作台前,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仪器外壳,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模拟…‘创生之柱’…的核心频率…还有…振山的…稳定场…”

他估摸着指向那个悬浮的蓝色能量球:“看…当两个场…靠近…频率…试图同步…”他操作着几个旋钮。

嗡!

蓝色能量球内的金色电弧瞬间变得活跃!它们如同被吸引般,向着能量球中心一个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点汇聚!那金色光点虽然微弱,却异常稳定!周围的蓝色电弧在靠近它时,狂暴的能量似乎被抚平、被梳理,变得有序而温和!

“引导…需要…共鸣…”

陈瞎子解释道,声音艰涩,“用…同源的意念…去…触碰…去…呼唤…那稳定的核心…让它…回应…让它…苏醒…”

他猛地转过头,“盯”向母亲:“你!林秀兰!你是他的妻子!你的意念…你的情感…与他相连!你是…最好的…共鸣导体!”

母亲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那个被金色光点引导的蓝色能量球,仿佛看到了唤醒丈夫、引导那生物钥匙的希望!

“我…该怎么做?”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集中…你的意念…想着他…想着你们…最深的联系…不要试图控制…要…感受…要…呼唤…”

陈瞎子摸索着,从工作台下一个锈蚀的铁盒里,拿出一卷用绝缘布包裹的、发黄发脆的旧图纸,“这个给你…我…研究了一辈子…生物电引导强化…的…手稿…虽然…不完整…但…基础都在…”

他颤抖着将图纸递给母亲:“关键…是…心…是意志…是…不顾一切的守护…”

母亲如同捧着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卷沉重的手稿。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能感受到陈瞎子耗费一生的心血和绝望。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针尖般刺耳的、高频的电子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洞穴外响起!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垃圾层和金属残骸!

老K的脸色瞬间剧变! “妈的!猎犬的追踪信号!高频谐波扫描!我们被锁定了!”

陈瞎子空洞的眼眶猛地“瞪”大!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瞬间扭曲成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是他们!是他们!阴魂不散!!”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快!带维生舱!从后面走!有条…排污管…通外面!” 陈瞎子猛地指向洞穴深处一个被破油布盖着的、黑漆漆的洞口!

“那你呢?!”母亲急道。

“我?” 陈瞎子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决绝的笑容,如同厉鬼,“我…等他们…很久了!”

他猛地扑到那个布满仪器的工作台前,枯瘦的手指在几个覆盖着灰尘的红色按钮上疯狂按动!同时,他掀开工作台下方一个暗格,露出里面一个布满旋钮和指示灯、连接着粗大电缆的、如同棺材般大小的黑色金属箱!

“老K!带她们走!快!” 陈瞎子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

“操!陈瞎子!你他妈别犯傻!”老K怒吼,但他知道来不及了!他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臂,另一只手猛地推动沉重的推车,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排污管入口!

母亲挣扎着回头,只看到陈瞎子佝偻的背影,和他面前那台开始发出刺耳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的黑色金属箱!仪器中央那个蓝色能量球体,因为能量过载而剧烈地膨胀、扭曲,散发出不祥的紫色光芒!

轰隆!

压缩机残骸入口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遮挡入口的废弃发动机外壳被炸得四分五裂!浓烟和火光中,数个穿着黑色轻型装甲、眼神冰冷的身影如同地狱恶犬般冲了进来!激光瞄准点瞬间锁定了洞穴内的陈瞎子和…正在冲向排污管入口的母亲、老K和维生舱!

“目标确认!林秀兰!维生舱!清除!” 猎犬队长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电磁步枪的枪口亮起致命的蓝光!

“休想!!!” 陈瞎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按下了黑色金属箱上那个最大的、覆盖着玻璃罩的红色按钮!

“尝尝…‘方舟’的…怒火吧!!!”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扭曲空间的无形脉冲!以那个黑色金属箱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穴空间!

时间仿佛被定格!

空间仿佛被撕裂!

冲进来的猎犬首当其冲!

他们身上的装甲如同纸片般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裂,头盔面罩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内部的电子元件爆发出刺目的电火花!电磁步枪的充能光芒如同被掐灭的蜡烛般瞬间熄灭!

所有猎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瞬间僵直,发出痛苦的电子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提线木偶,纷纷瘫倒在地!装甲缝隙里冒出滚滚黑烟!

洞穴内所有电子设备——陈瞎子那台模拟仪器、工作台上的指示灯、甚至老K推车上维生舱连接的涓流充电器——瞬间爆出刺目的电火花!屏幕黑屏!仪器冒烟!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那台黑色金属箱还在发出濒临极限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恐怖嗡鸣!中央的蓝色能量球体已经变成了刺目的惨白,疯狂地膨胀收缩!

“电磁脉冲…EMP…超载…”

老K在脉冲爆发的瞬间,只来得及将母亲和维生舱扑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的义眼(如果还有)都要被烧毁了!浑身像被无数钢针穿刺!推车上的备用电池组瞬间报废!涓流充电器彻底熄火!维生舱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在备用电源的支撑下,勉强维持着微弱的绿光!

“走!!!”

老K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爬起,拖着母亲和推车,一头扎进那散发着恶臭的排污管道!粘稠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小腿!

母亲在污水中踉跄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洞穴深处!

在EMP脉冲残留的惨白光芒和仪器过载爆发的电火花映照下,陈瞎子佝偻的身影如同燃烧的蜡烛!他枯瘦的手还死死按在那个红色按钮上!他布满疤痕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近乎狰狞的笑容!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说:“…替我们…报仇…”

轰——!!!!

黑色金属箱再也承受不住过载的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爆炸开来!恐怖的冲击波混合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狂暴的电流,瞬间吞噬了陈瞎子佝偻的身影,也彻底吞噬了地上那些瘫痪的猎犬!整个压缩机残骸内部如同被引爆的炸弹,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浓烟和火焰冲天而起!

“陈工——!!!” 母亲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泪水混合着污水滚落!

“别回头!走!” 老K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着,推着维生舱,拖着母亲,在黑暗、恶臭、粘稠的排污管道中,向着未知的出口亡命狂奔!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烈焰和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陈瞎子用生命释放的EMP脉冲,不仅摧毁了追兵,也暂时瘫痪了更大范围的追踪信号。但代价,是彻底的毁灭和一位背负着无尽痛苦的老人的最终牺牲。

不知在黑暗的管道中奔逃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爆炸声,两人才精疲力竭地瘫倒在管道出口外的一片相对干燥的垃圾堆上。维生舱的备用电源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黄光。

母亲浑身湿透,沾满污泥,腿上伤口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抱着怀中那卷被绝缘布包裹、浸透了污水却依旧被她死死护住的陈工手稿。

老K躺在旁边,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剧痛和血腥味。他看着远处垃圾填埋区上空那被火光映红的雾霭,看着母亲怀中那卷手稿,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愤怒,也有一丝微弱的、被陈瞎子用生命点燃的决绝。

“他…最后…说了什么?” 老K的声音嘶哑。

母亲抬起头,泪水和污泥混合的脸上,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焰。她看着怀中手稿,又看向维生舱那微弱的绿光,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般说道:

“他说…小川的能力…可能源于胎儿期…接触过‘方舟’泄露的原始能量…”

“他说…引导生物钥匙…靠的是心…是意志…是守护…”

“他说…替他们…报仇!”

她紧紧攥着手稿,仿佛攥着陈瞎子最后的嘱托和燃烧的灵魂。引导生物钥匙,唤醒沉睡的丈夫,揭开方舟的黑暗,摧毁净焰的野心…这沉重如山的使命,伴随着陈瞎子牺牲的烈焰,彻底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