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冷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距离那片空白只差毫厘。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质,沉重得令人窒息。

苏晚那声尖锐失控的质问还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惊惶和愤怒。

沈川的目光,仅仅在苏晚那张因情绪激烈扭曲而显得陌生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波澜,没有探究,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厌恶,只有一种穿透骨髓的、彻底的漠然。

仿佛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与路边一块被雨水冲刷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视线,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极其自然地、平静地扫过苏晚紧攥着、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那条带着鲜红“爆”字标签的推送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他的视网膜。

**【独家!苏晚新恋情疑云?无名指惊现婚戒!与画家周扬海岛密会真相扑朔迷离!】**

推送下方,那张被特意放大的高清特写,精准地捕捉着苏晚搭在白色躺椅扶手上的左手。

纤细的无名指上,铂金戒指在碧海蓝天的背景下,折射出刺眼而内敛的光芒。戒圈内部,那行细微的刻字

——“2022.7.5”——

在特写镜头下,清晰得如同冰冷的嘲笑。

日期。

他和她契约开始的日子。

沈川捏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悬停的笔尖,在离婚协议书甲方签名栏的上方,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被察觉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仅仅零点一秒。

然后,那支黑色的签字笔,

带着一种决绝的、斩断一切的平静,稳稳地落了下去。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或滞涩。

“沈”字,一横,一竖,再一横。

“川”字,三笔,干净利落。

他的名字,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工整,烙印在“甲方”签名栏里。

与旁边苏晚那龙飞凤舞、带着迫不及待意味的签名,形成了沉默而尖锐的对峙。

三年的枷锁,三年的屈辱,三年的隐忍与最终的绝望,都凝固在这两个墨迹未干的方块字里。

他签完,直起身,没有再看那协议一眼,

仿佛签下的不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而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收据。

他将笔随手放在窗口台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磕碰。

“好了。”沈川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他将目光投向窗口内同样被这突发状况惊得有些愣神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又看看窗外状若疯魔、死死瞪着沈川的苏晚,

脸上露出职业性的为难:“这……沈先生,苏女士她……”

“协议双方均已签字生效。”

沈川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请按流程办理。”

他微微侧身,让开窗口的位置,目光投向苏晚,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将苏晚所有的愤怒和惊惶都无声地冻结、吞噬。

“沈川!!!”

苏晚的尖叫声再次撕裂了大厅的寂静,带着一种被彻底无视、被彻底践踏的疯狂。她猛地扑到窗口前,

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台面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体前倾,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川,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凭什么签字?!谁给你的权利?!那份协议……那份协议……”

她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而剧烈颤抖。

她猛地低头,视线扫过桌面上那份签着两人名字的离婚协议,像是被烫到一样,又猛地抬起头,

目光死死锁在沈川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怨毒和一种更深层的、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啊?!故意挑我不在的时候?故意让我难堪?故意……故意报复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指控,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戒指的事捅给媒体的?!你想毁了我?!沈川!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

她的指控戛然而止。

因为沈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她的脸上。

不是愤怒,不是辩解,甚至不是鄙夷。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

像是在看一场荒诞至极的独角戏,而台上的小丑正卖力地表演着,却丝毫引不起观众的兴趣。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笑容。

僵硬,空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和悲凉。

像一张被强行拉扯开的、劣质的面具,裂开了一道无声的缝隙。

这个笑容,比任何怒吼和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苏晚所有疯狂燃烧的怒火,只留下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彻底轻视的冰冷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苏总,”沈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苏晚急促的喘息和雨声的嘈杂,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您太看得起我了。”

他的视线扫过苏晚无名指上空空如也的位置——那枚在新闻照片里无比刺眼的戒指,此刻并未戴在她手上。

“我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离婚协议上,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

“履行完三年前签下的合约。”

“至于您的戒指,”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戴在谁手上,因为什么被拍到,又被谁捅给了媒体……”

他微微抬起眼,再次看向苏晚那张因震惊和屈辱而变得惨白的脸,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凌,

“与我无关。”

“就像我妹妹的命,”他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重锤般的钝痛感,

“与您无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