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翊王府,寝殿内。

沉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林晚晚(萧灼身体)内心的惊涛骇浪。她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一角,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未定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这间华丽而压抑的寝殿。每一件器物都透着历史的沉重和权力的冰冷,空气里沉水香的气味让她有些窒息。她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清晰的痛感让她绝望地确认:这不是梦,她是真的被困在了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冷面战神身体里。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她喃喃自语,牙齿都在打颤。一个普通历史系大学生,要冒充位高权重、杀伐决断的王爷?这简直是地狱级难度的角色扮演!她强迫自己回忆看过的所有古装剧、宫斗小说,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可怜的“生存智慧”。第一步,信息!她需要了解“自己”是谁,身边都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真正的萧灼呢?是不是也去了她的身体?

目光落在床边的矮几上。上面除了那套玄色锦袍,还放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虎符,一块温润的白玉佩,还有几卷摊开的竹简。林晚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虎符,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和一个狰狞的虎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军万马。她心头一悸,连忙缩回手。这象征着兵权的东西,对她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的目光被旁边一卷摊开的竹简吸引。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戌时骤变,身魂异处。此躯非吾,尔为谁何?若存吾躯,慎之!慎之!勿泄异状,勿近女色(指侧妃柳氏),勿理朝务,称病静养。待查根源,寻归路。书于案。”

落款是一个凌厉的“灼”字。

林晚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是萧灼!真正的萧灼留下的!他果然也遭遇了同样的事,而且已经清醒过来,留下了至关重要的信息!这短短几行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让她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贪婪地阅读着每一个字:“身魂异处”、“慎之”、“寻归路”… 他也想回去!这是合作的基础!

一股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出来。她深吸几口气,努力模仿萧灼那冷硬的语气,朝着外间喊道:“来人!”

珠帘轻响,碧荷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女垂首走了进来,大气不敢出:“王爷有何吩咐?”

“更衣。” 林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她学着萧灼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张开双臂。两个侍女动作娴熟地替她换上那套玄色锦袍,系上玉带,佩好那枚象征身份的白玉。沉重的衣料裹在身上,带着一种陌生的束缚感。当侍女拿起梳子,要为她梳理那头属于萧灼的、束起的墨发时,林晚晚浑身僵硬,强忍着躲闪的本能。

“王爷,柳侧妃已在殿外等候多时,说是…说是来给王爷请安。” 年长的侍女一边梳理,一边小心翼翼地禀报。

柳侧妃?林晚晚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萧灼的留言里特别强调了“勿近女色”,尤其点名了柳氏!这绝对是个危险人物!按照“生存法则”,她现在应该称病不见。但…一个侧妃来请安,王爷避而不见,会不会反而引起更大的怀疑?尤其是她这个冒牌货言行举止肯定处处是破绽的时候。

就在她犹豫之际,外间传来一个娇媚婉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锐利的女声:“王爷~妾身听闻王爷昨夜似有不适,心中实在担忧,特来侍奉汤药。还请王爷允准妾身入内。”

声音越来越近,珠帘再次被挑起。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花香和脂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身着海棠红蹙金丝长裙、云鬓高挽、插着赤金步摇的艳丽女子,端着一个小巧的玉碗,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妆容精致,眉目含情,眼波流转间却带着钩子似的打量,直直落在林晚晚(萧灼身体)脸上。

柳如眉!

林晚晚心头一紧,手心瞬间冒汗。这柳侧妃真人比历史书上寥寥几笔的描述更具压迫感!她强作镇定,学着萧灼的样子,冷冷地扫了柳如眉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嗯。” 算是回应。她不敢多说,生怕多说多错。

柳如眉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王爷今日…似乎格外沉默?而且这眼神…少了往日的锐利和审视,倒像是…强装的镇定?她面上笑容不变,款款上前,将玉碗奉上:“王爷,这是妾身亲自看着熬的参汤,最是滋补,您趁热用些吧?” 她靠得极近,身上浓郁的香气让林晚晚几乎要打喷嚏。

“放下。” 林晚晚硬邦邦地说,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她不敢接那碗汤,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宫斗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柳如眉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更娇媚的笑:“王爷~妾身伺候您…” 说着,竟拿起碗里的玉勺,作势要喂。

林晚晚汗毛倒竖!喂…喂饭?!她猛地往后一仰,动作幅度过大,差点从床沿栽下去,幸好及时用手撑住。她厉声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本王说了,放下!出去!” 情急之下,她甚至忘了自称“本王”,直接吼出了“我”。

寝殿内瞬间死寂。

碧荷和另一个侍女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柳如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端着玉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死死盯着“萧灼”,那双妩媚的眼里翻涌着惊疑、羞恼和一丝冰冷的探究。王爷从未如此失态!更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今日种种反常,绝非风寒那么简单!

林晚晚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心中懊悔不已,但此刻只能硬撑到底。她挺直背脊,用尽全身力气模仿萧灼那种居高临下、看蝼蚁般的冰冷眼神,一字一顿地重复:“出去。本王要静养。”

空气仿佛凝固了。柳如眉胸口起伏了几下,最终,她垂下眼帘,敛去所有情绪,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恢复了恭敬,却冷得像冰:“是,妾身告退。王爷…好生休养。” 她放下玉碗,转身离去,裙裾带起一阵冷风。

直到珠帘停止晃动,寝殿内只剩下自己和两个跪伏的侍女,林晚晚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来,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里衣。好险…第一关,勉强算过了?但这柳侧妃,绝对是个狠角色,她记恨上了!

现代,海城大学,高数课堂。

巨大的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讲台上,头发花白、戴着厚瓶底眼镜的“灭绝师太”李教授正用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串串令人眼晕的符号和公式,声音平板无波:“…所以,这个多重积分的换元法,关键在于雅可比行列式的计算,大家看这里…”

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萧灼(林晚晚身体)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在军营点卯。他面前摊开着崭新的《高等数学(下册)》,书页干净得能反光。旁边放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兔子图案的笔记本,上面只有一行字,是他用林晚晚的笔,模仿她略显稚气的笔迹写下的:“戌时异变,身魂互换。汝在吾躯?勿泄!勿信人!待查。” 落款是一个极小的“灼”。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黑板。那些扭曲的符号(Σ、∫、∂)如同天书,李教授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他征战沙场,熟读兵书,精通韬略,自认智慧过人,却从未感到如此…挫败。这“高数”究竟是何等艰深晦涩的兵法?还是某种神秘的机关术数?

“下面请一位同学来解一下这道题。”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萧灼心中一凛,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免与教授视线接触。他感觉到旁边的苏晓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林晚晚身体),压低声音:“喂,晚晚,别走神啊!师太看这边了!”

萧灼身体微僵,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距离。这个叫苏晓的女子,言行太过随意,举止亲密无状,让他很不适应。他需要尽快适应这个身份和环境,但首要任务是收集信息,了解这个“林晚晚”的一切,以及…寻找回去的方法。

“林晚晚同学。” 李教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萧灼心头猛地一跳!被点名了!他缓缓抬起头,迎上李教授审视的目光。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

“你上来,计算一下这个曲面在给定区域上的面积分。” 李教授指着黑板上一个画着奇怪曲面和区域标识的图形。

萧灼:“……” 他连题目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沉默地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讲台。这具身体比他原本的轻巧太多,步伐却依旧带着一种属于翊王的、不容侵犯的沉凝气势。他拿起粉笔,看着黑板上那鬼画符般的图形和符号,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李教授皱眉:“林晚晚?不会做吗?上课要认真听讲!”

萧灼握着粉笔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堂堂翊王,统领千军万马,何曾受过这等当众质疑?一股属于战神的傲气和不甘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黑板上的符号,又看向那个曲面图形。虽然不懂什么积分曲面,但图形本身…像是一面被风吹鼓的旗帜?或者…一个变形的盾牌弧度?他不懂公式,但他懂得形状!懂得空间!

在全班同学惊愕的目光中,萧灼(林晚晚身体)抬手,用粉笔在黑板上那个曲面图形旁边,流畅地画下了一个…极其标准、比例完美的盾牌立体结构图!线条刚劲有力,结构清晰,充满了力量感和几何美感!画完,他还用粉笔在盾牌的几个关键受力点上用力点了点,仿佛在分析防御薄弱点。

“……” 全班死寂。连李教授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与高数题毫无关系、却画得异常专业的盾牌结构图。

萧灼放下粉笔,迎向李教授错愕的目光,薄唇微启,用林晚晚清亮的嗓音,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防御点。”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军事部署。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整个教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噗…防御点?林晚晚你睡糊涂了吧?”

“哈哈哈,晚晚你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当将军了?”

“这盾牌画得真不错!比高数题好看多了!”

苏晓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简直想钻到桌子底下去。我的天,晚晚这是被什么附体了?!

李教授的脸由红转青,气得手指发抖:“林!晚!晚!你…你给我出去!站到走廊清醒清醒!下课来我办公室!” 她教了三十年高数,第一次遇到学生上来画盾牌的!

萧灼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被罚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对着李教授微微颔首(这是他理解的礼节),然后在一片更加响亮的哄笑声中,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出了教室。

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萧灼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看着窗外现代化的校园景象,心中一片冷肃。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和难以理解。高数的挫败,人群的哄笑,都像细小的针刺。但他不能乱。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林晚晚”。他想起她书桌上那个厚厚的、贴着许多彩色标签的本子(历史笔记本)。或许…那里面有线索?关于他的时代?关于…这场诡异互换的蛛丝马迹?

他闭上眼,属于战神的坚韧意志在胸腔中燃烧。无论身处何地,面对何种困境,他,萧灼,从不言败。找到回去的路,查明真相!这个目标无比清晰。至于这具身体带来的种种不便和屈辱…暂且忍耐。他需要一套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如同那个占据了王府的“林晚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