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还没亮透,沈惊鸿就被院外的喧哗声吵醒。他摸着怀里那支冰凉的银钗,听着远处传来嫡母王氏尖利的吩咐声,嘴角噙着的笑意比窗外的残雪还要冷。

“赶紧把前院扫干净!使者大人要是不满意,仔细你们的皮!”

“让后厨杀十只肥鸡,炖上人参雪莲!”

“把明轩的房间收拾出来,使者大人要在府里住两天!”

沈惊鸿慢悠悠地穿好沈忠送的半旧棉袄,棉袄的棉花早就板结了,却比那件单衣暖和不少。他对着水缸里的冰面理了理头发,故意把左边的发髻弄歪,露出额角那块被沈明轩打的淤青 —— 这副狼狈模样,最能让人放下戒心。

刚走出房门,就见管家举着藤条站在院里,看见他就劈头盖脸地骂:“死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劈柴!劈不够十担别想吃饭!”

沈惊鸿低着头应了声 “是”,转身去柴房的路上,故意撞翻了堆在墙角的劈柴。木柴滚落一地,有根粗木棍正好砸在管家的脚背上。

“哎哟!” 管家抱着脚跳起来,藤条劈头盖脸地朝沈惊鸿抽来,“你个丧门星!”

沈惊鸿 “慌不择路” 地躲开,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旁边的马车上,车辕应声裂开道缝。他吓得 “脸色惨白”,扑通跪倒在地:“小的不是故意的,管家饶命!”

这副怂样正好被路过的沈渊看见,他皱着眉呵斥管家:“够了,使者大人快来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管家悻悻地收回藤条,沈惊鸿却趁机 “不小心” 把一根细柴踢到沈渊的靴底。沈渊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在雪地里。

“父亲小心!” 沈惊鸿 “惊慌失措” 地扑过去扶,指尖在沈渊的腰侧飞快地捏了一下 —— 那里是沈渊早年练刀留下的旧伤,阴雨天总会发作。

沈渊果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甩开沈惊鸿的手,强自镇定地整理着衣襟:“没规矩的东西,滚去劈柴。”

看着沈渊踉跄离去的背影,沈惊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记忆里沈渊的旧伤是被仇家所伤,这些年全靠青云宗的丹药压制。若是断了丹药供应…… 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劈柴,每块木柴都被劈成厚薄均匀的薄片,码得整整齐齐 —— 这手精准的控制力,藏着他昨夜用灵力打磨了半宿的功夫。

巳时三刻,远处传来马蹄声。沈惊鸿正抱着最后一捆柴往厨房送,听见管家扯着嗓子喊 “使者大人到”,故意脚下一崴,整捆柴砸在地上,滚得前院到处都是。

“你个废物!” 王氏尖叫着从正厅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使者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我扒了你的皮!”

沈惊鸿 “吓得” 缩成一团,刚要跪下,就见两个身着青衫的修士跟着沈渊走进院门。为首的修士约莫三十岁年纪,剑眉星目,腰间悬着柄白玉剑,气息沉稳如山 —— 竟是炼气七层的修为。

“使者大人恕罪,是小的管教不严。” 沈渊对着青衫修士拱手作揖,腰弯得像根被压弯的芦苇。

青衫修士的目光扫过满地木柴,最后落在缩在地上的沈惊鸿身上,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想入我青云宗的庶子?”

“是是是,” 沈渊连忙点头,“顽劣不堪,让使者大人见笑了。还是明轩懂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的神色,“犬子突发恶疾,怕是无缘参加考核了。”

王氏在一旁配合着抹眼泪:“都怪我没照顾好明轩,要是耽误了他的仙途……”

青衫修士皱着眉刚要说话,沈惊鸿忽然 “哇” 地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使者大人!我大哥是被人害的!有人给他下了软筋散!”

这话一出,沈渊和王氏的脸色同时变了。王氏尖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 沈惊鸿 “鼓起勇气” 抬起头,手指抖抖索索地指向厨房的方向,“昨天我看见药童往大哥的汤里加了白色粉末,还听见他跟小厮阿福说…… 说收了别人的钱,要让大哥这辈子都练不了武!”

他故意把声音喊得又高又尖,确保周围的仆役都能听见。果然有几个下人偷偷交换眼神,看向厨房的目光带着探究 —— 阿福被打时喊的 “不是我” 还回荡在后院,如今又冒出个药童,由不得人不多想。

青衫修士的目光沉了下来:“沈宗主,此事当真?”

沈渊额角冒汗,刚要辩解,就见厨房方向慌慌张张跑出来个穿灰布褂子的少年,正是给沈明轩煎药的药童。“不是我!我没有!” 药童脸色惨白,手里的药罐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溅了王氏一裙角。

王氏尖叫着后退,青衫修士却上前一步,指尖在药汁里沾了点,放在鼻尖轻嗅。“这是‘锁灵草’的汁液,长期服用会堵塞经脉,确实练不了武。” 他看向药童的目光冷如冰霜,“说,是谁指使你的?”

药童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是…… 是管家!他给了我三两银子,让我……”

管家吓得面如土色:“你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沈惊鸿 “不小心” 撞到青衫修士的胳膊,怀里的银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 “慌忙” 去捡,却被青衫修士先一步拾在手里。

“这是……” 青衫修士看着银钗上刻的梅花,眉头忽然皱起,“这钗子你从哪里来的?”

沈惊鸿 “怯生生” 地回答:“是…… 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这是她年轻时,一位云游的道长送的。”

青衫修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捏着银钗的指尖微微用力,银钗表面竟浮现出淡淡的青色纹路。沈惊鸿心里一动 —— 这银钗果然不简单,原主的母亲恐怕也不是普通人。

“没什么。” 青衫修士把银钗还给沈惊鸿,语气缓和了些,“你叫沈惊鸿?”

“是。”

“想入青云宗?”

沈惊鸿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能…… 能当个杂役就好。”

“杂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青衫修士身后的年轻修士嗤笑一声,“我宗收杂役也要测灵根,像你这样的废物,怕是连杂役都不够格。”

沈渊连忙打圆场:“使者大人说笑了,这孩子顽劣,还是算了吧。” 他巴不得沈惊鸿赶紧消失,省得在这里碍事。

青衫修士却摆了摆手:“既在名单上,就测一测吧。” 他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蓝色玉石,“把手放上去。”

沈惊鸿看着那块测灵石,心里冷笑。他要是想隐藏灵根,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测不出来。他慢吞吞地把手放上去,故意让灵力在经脉里打了个转,才透出一丝微弱的木属性气息。

测灵石只亮起黯淡的蓝光,年轻修士立刻嗤笑:“果然是五灵根里最差的木灵根,连下品都算不上。”

王氏脸上露出鄙夷的笑,沈渊也松了口气。

青衫修士却盯着沈惊鸿的手,刚才那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丝极淡的金锐之气,快得像错觉。“你再用点力试试。”

沈惊鸿 “茫然” 地看着他,手上却悄悄加了点力。这一次,他没再掩饰,一丝精纯的金灵力顺着指尖涌入测灵石 —— 但他特意控制了强度,只让测灵石亮起中等亮度的金光。

“金灵根?” 年轻修士愣住了,“刚才不是木灵根吗?”

沈惊鸿 “惊慌失措” 地收回手:“我…… 我不知道……” 他故意踩在测灵石边缘,像是要把它踢到一边,“这石头肯定坏了!”

青衫修士却按住他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腕。沈惊鸿只觉得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体内,顺着经脉游走一周,最后停在丹田处 —— 对方竟是在探查他的修为!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任由那股灵力在丹田处撞了个空。青衫修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 这少年明明有金灵根,丹田却空空如也,经脉也多处断裂,确实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

“罢了。” 青衫修士收回手,“既然在名单上,就跟我回宗吧。”

沈渊和王氏都愣住了,这么个废物,青云宗也要?

沈惊鸿却 “喜极而泣”,对着青衫修士连连磕头:“谢谢使者大人!谢谢使者大人!” 额头磕在冻硬的地上,发出砰砰的响,看着就疼。

青衫修士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了淡漠:“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沈惊鸿 “连滚带爬” 地回了别院,刚关上门就收起了那副谄媚的笑。他从床板下挖出那三两碎银,又把沈忠给的馒头揣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十几年的破院 —— 这里的每一寸霉味,每一道伤痕,他都记着呢。

半个时辰后,沈惊鸿背着个破包袱站在前院,与沈忠告别的时候,老仆偷偷塞给他个油纸包。“这里面是我攒的几张伤药方子,你在外面受了伤好用。” 沈忠的眼圈红了,“到了那边别逞强,好好活着。”

“我知道。” 沈惊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对着沈忠深深鞠了一躬 ——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行礼。

青衫修士看着这一幕,没说什么,转身跃上马车。沈惊鸿刚要跟上,却被王氏拦住。“你这废物给我记住,到了青云宗别给沈家丢人!” 她压低声音,眼神怨毒,“要是敢在外头胡说八道,我就杀了沈忠!”

沈惊鸿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的样子,眼底却淬了冰:“小的不敢。”

马车缓缓驶离沈府,沈惊鸿撩开窗帘,看着那座囚禁了原主十几年的牢笼越来越远,嘴角终于扬起一抹肆意的笑。

“沈明轩,王氏,沈渊……” 他轻声念着这些名字,指尖把玩着那支银钗,“咱们走着瞧。”

坐在对面的青衫修士忽然开口:“你刚才在测灵石上动手脚了。”

沈惊鸿心里一惊,面上却露出茫然的表情:“使者大人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青衫修士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窗外:“青云宗不比沈府,那里弱肉强食,没人会因为你可怜就放过你。”

“小的知道,会好好干活的。” 沈惊鸿低下头,心里却在盘算。炼气七层的修士,在青云宗恐怕只是个外门执事,这样的人物,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马车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忽然停了下来。年轻修士掀开车帘骂道:“哪来的野狗,敢拦路?”

沈惊鸿探头出去,看见路边躺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正抱着块破碗乞讨。老道身边卧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看见马车就龇牙咧嘴地叫。

“晦气。” 年轻修士祭出飞剑,就要斩了黄狗。

“住手!” 沈惊鸿忽然开口,他从包袱里掏出个馒头,扔给老道,“道长,拿着吧。”

老道接住馒头,嘿嘿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多谢小友。” 他的目光在沈惊鸿脸上一扫,忽然道,“小友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年轻修士嗤笑:“装神弄鬼。”

青衫修士却多看了老道两眼,马车重新启动时,他忽然对沈惊鸿说:“你可知那老道是谁?”

“不认识。”

“他是‘天机散人’,十年前在修真界名声大噪,据说能窥天机。” 青衫修士的语气有些凝重,“他说你有血光之灾,怕是真的。”

沈惊鸿心里一动,面上却 “吓得” 脸色发白:“那…… 那怎么办?我还能去青云宗吗?”

“别怕。” 青衫修士递给她一张黄色符箓,“这是静心符,能挡一次小灾。”

沈惊鸿接过符箓,心里冷笑。这符箓上的灵力虚浮,顶多能驱驱邪祟,哪能挡什么血光之灾?这青衫修士,怕是没安好心。

他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把符箓贴身藏好,指尖却悄悄在符箓边缘捏了一下 —— 符箓上顿时多了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抵达青云宗山脚下。沈惊鸿跟着青衫修士往山上走,看着沿途的奇花异草,心里暗暗点头。这里的灵气比沈府浓郁百倍,确实是修炼的好地方。

刚走到半山腰,忽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几只黑熊,咆哮着朝众人扑来。年轻修士立刻祭出飞剑,青衫修士也拔出了腰间的白玉剑。

沈惊鸿 “吓得” 躲在青衫修士身后,却在黑熊扑来的瞬间,“不小心” 撞了青衫修士一下。青衫修士的剑偏了寸许,被黑熊拍在剑鞘上,顿时气血翻涌。

“废物!” 青衫修士怒喝一声。

沈惊鸿 “慌忙” 道歉,脚下却故意把一块石子踢到年轻修士脚边。年轻修士果然被绊倒,飞剑失控,正好斩在旁边的马蜂窝上。

密密麻麻的马蜂嗡地一下涌出来,追得两人抱头鼠窜。沈惊鸿趁机躲到一棵大树后,看着那两人被马蜂蛰得满脸包,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早就发现那几只黑熊眼神涣散,像是被人下了药,而那马蜂窝的位置也太过巧合 ——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多半是冲着青衫修士来的。

等马蜂散去,青衫修士和年轻修士已经狼狈不堪。看见沈惊鸿毫发无伤地站在树下,年轻修士顿时怒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马蜂?”

沈惊鸿 “委屈” 地说:“我…… 我只是运气好。” 他摸出怀里的静心符,符箓已经被马蜂蛰得破了个洞,“多亏了使者大人的符箓。”

青衫修士看着破掉的符箓,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沈惊鸿,忽然觉得这少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走吧。” 他冷哼一声,转身往山上走,脚步却有些踉跄 —— 刚才被黑熊拍的那下,显然伤得不轻。

沈惊鸿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青云宗刚进门就有这么多好戏,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青云宗的山门牌坊上,“青云宗” 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透着股仙家气派。沈惊鸿站在山门前,深吸了一口带着灵气的空气,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