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知识的重量与暗处的窥视
临时医疗点的空气混杂着血腥、焦糊和劣质药膏的刺鼻气味。妍妍蜷缩在角落,左臂和身上的烫伤在矿物盐膏的刺激下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但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怀中那本兽皮包裹的《基础星舰动力概述》上。
粗糙泛黄的书页在昏暗灯光下散发着油墨与尘埃的气息。铁锈星文字晦涩,充斥着陌生的专业术语和符号。然而,对于一个曾主导地球尖端港口机械设计的工程师灵魂来说,这些文字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她贪婪地吸收着,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面,大脑高速运转,将异星的动力原理与地球的工程体系进行疯狂比对、印证、融合。
书中关于聚变反应堆“磁约束环流场”稳定性的章节,让她瞬间洞悉了熔炉核心能量狂暴失控的本质!关于“多级应力缓冲框架”的描述,为她勾勒出加固类似巨型结构的全新蓝图!这不仅是知识,更是武器!是她理解、甚至可能撬动这个冰冷铁锈世界的杠杆!
她翻到末页,一张折叠的坚韧星图滑落。展开,粗犷线条勾勒出铁锈星所在的星域,标注着邻近星系和零星的跳跃点(Warp Point)。其中一个跳跃点旁,细小的字体标注着:“绿野走廊”(Verdant Passage)。
绿野!
妍妍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图上那三个字。是巧合?还是……指向那个可能的世界?那个可能存在着姣姣的、充满生机的星球?
她迅速将星图贴身藏好,书本更是紧紧捂在胸口。然后,她拿出了那枚来自熔炉废墟的、刻有奇异植物图案的金属片,以及一直携带的暗蓝色碎片。三样东西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精密诡异的不明碎片,厚重承载知识的异星之书,还有这块带着生命律动的残破图案。
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植物图案是否来自绿野星?暗蓝碎片又来自何方?那场撕裂灵魂的车祸,这场毁灭性的熔炉事故……是随机的厄运,还是被无形之手编织的命运之网?
“哼,臭虫运气不错,居然没烧成灰。” 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了妍妍的思绪。监工博克不知何时站在了医疗点门口,魁梧的身躯堵住了光线。他独眼扫过妍妍怀里的书和地上的金属片,贪婪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斯通主管赏你的?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拿着烫手山芋,小心把自己烧死!” 他啐了一口,目光扫过妍妍缠着脏污绷带的伤臂,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熔炉’不养废人。伤好了,滚回最脏的废料池去!” 丢下恶毒的诅咒,他转身离开,留下浓重的汗臭和威胁。
妍妍面无表情地收起地上的东西,藏进最贴身的口袋。博克的威胁如同耳边风。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岩”。知识的重量让她心中有了底气,而博克眼中那掩饰不住的贪婪,更让她确信这本书的价值远超想象。麻烦会来,但她已非昨日之我。
第二节 旧账本与新疑云
三天强制休养期结束,妍妍被分配到了第七区边缘的“废料分拣场”。这里堆积着如山般的金属垃圾、报废零件、冷却塔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酸液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恶臭。工作内容简单粗暴:将废料按材质粗略分类,投入不同的粉碎熔炼通道。环境恶劣,体力消耗巨大,是奴隶阶层中最底层的工作。
博克的报复,开始了。
妍妍沉默地劳作,用还能动的右臂费力地拖拽着沉重的金属废件。伤臂的疼痛和排斥反应的眩晕从未停止,但她咬牙坚持。她刻意保持着“岩”的麻木和笨拙,只在无人注意时,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报废零件,大脑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本能地分析着它们的材质、结构、可能的失效原因。
休息间隙,她躲在一堆巨大的废弃冷却器后面,避开监工和其他奴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基础星舰动力概述》。她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关于“等离子体矢量喷射”的章节,脑海中模拟着能量流动和方向控制。这些知识像甘泉,滋养着她近乎干涸的灵魂。
“喂,‘岩’!”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是“大块”,他的一条腿还缠着脏污的绷带,走路有些瘸。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到妍妍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那天…谢了。要不是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妍妍摇摇头,示意不必。
“那个…博克那狗东西,最近像疯狗一样,到处找茬。” 大块压低声音,眼中充满担忧,“他好像在查什么东西…关于…熔炉事故前,一些替换下来的‘好’零件…去向不明。” 他声音压得更低,“有人说…跟‘黑市’有关…”
妍妍心中一动。非法零件倒卖?这或许就是博克背后势力的勾当?也是他如此忌惮自己,想要将自己彻底踩死的原因?她那次优化滑轨和冒险抢修,无意中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
“小心点…” 大块担忧地看了一眼妍妍怀里的书,“这玩意儿…太扎眼了。” 他匆匆离开,留下一个重要的信息。
妍妍若有所思。她将书藏好,目光再次投向废料堆。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突然,在一堆被油污覆盖、扭曲变形的控制面板残骸中,一个半埋在下面的、边缘破损的金属盒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不是废料,更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小型便携式数据记录仪的外壳。
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用脚拨开上面的垃圾。盒子被撬开过,里面的核心部件早已被取走,只剩下空壳和一些断裂的线缆。但吸引妍妍的,是盒子内壁上用尖锐物体潦草刻划的几行符号和数字——像是某种简易的货物清单或账目记录!
符号很粗糙,夹杂着一些铁锈星底层流通的暗记。妍妍凭借“岩”的记忆碎片和工程师的逻辑,艰难地辨认着:
“G-7型轴承… 20套… 出… ‘锈爪’…”
“K-3磁控阀… 15件… 入… ‘暗渠’…”
“差额… 500工分… 未平…”
“锈爪”?“暗渠”?工分差额?妍妍的心跳加速。这很可能就是博克他们在追查的非法交易的蛛丝马迹!一个记录着赃物流向和资金缺口的旧账本!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废料堆?是被灭口的人丢弃的?还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她迅速记下关键符号和数字,用脚将盒子重新踢进废料深处。新的线索出现了,危险也如影随形。博克在查账,这本无意中得到的书又如此珍贵,她已成为某些人眼中必须拔掉的钉子。
第三节 星尘低语
铁锈星的“夜晚”,废料分拣场被巨大的阴影和远处工厂永不熄灭的暗红色光芒笼罩。寒风卷起金属粉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妍妍蜷缩在一个相对避风的、由巨大废弃齿轮构成的狭小空间里。身下垫着冰冷的金属板,寒气刺骨。
她拿出那个破旧的记录仪。暗红色的屏幕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按键上移动,将白天的发现和心中的疑虑敲下:
“姣姣…废料堆里…像地狱…但找到了…一点光…”
“一本账…刻在铁盒上…‘锈爪’…‘暗渠’…工分…像黑市的影子…”
“博克…在查…像疯狗…书…很烫手…”
“星图…我看到了…‘绿野走廊’…是你吗?”
“那个碎片…很安静…但每次摸到…都觉得冷…像在看着一切…”
“你好吗?沙暴…过去了吗?你的小苔藓…活下来了吗?”
敲下最后一个字,无边的疲惫和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拿出那块刻着植物图案的金属片,冰冷的触感传来。指尖抚过那流畅的藤蔓和叶片线条,心中默默祈祷:姣姣,一定要平安。
就在这时,贴身存放暗蓝色碎片的口袋,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如同遥远星辰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响。妍妍猛地一惊,困意全消。是错觉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