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这片被撕裂的碗状深坑之中。玄冰碎屑不再折射微光,尘埃落定,唯有深坑中心那道巨大门坎石上蛛网般的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撼动天地的交锋。
岳镇海倒在冰冷的断岩边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脏腑的剧痛,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痉挛。淡金色的血液,已不再是流淌,而是缓慢地从他口鼻、右掌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渗出、凝结,将身下的玄冰与岩石浸染成一片刺目而粘稠的金斑。枯木公临走前拍入他体内的“枯荣血咒”,此刻正展现出它最恶毒的面目。那并非纯粹的毁灭之力,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腐朽生机的跗骨之蛆!
无数道细微的、介于灰绿与暗红之间的污秽气流,如同活物般在他经脉深处蠕动、扎根。它们贪婪地汲取着他本就濒临枯竭的生命本源,每一次汲取,都伴随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衰败感。更可怕的是,这些污秽气流与他体内残留的归墟诅咒、以及强行引动混乱地脉造成的狂暴反噬之力,如同三条相互撕咬、却又彼此助长的毒蛇,在他残破的身躯内疯狂肆虐、纠缠、壮大。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让岳镇海的神魂如同被重锤猛击,意识在无边黑暗的深渊边缘剧烈摇晃,仅凭着一股源自血脉、烙印于神魂深处的守墓者意志,才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没有彻底沉沦。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之火,正被这三股力量合力推向熄灭的临界点,每一息都比上一息更加艰难。
另一边,那片混乱升起的“冰魄荆棘”丛林,依旧忠实地守护着核心区域。荆棘尖锐嶙峋,闪烁着幽蓝的玄冥寒光、淡金的龙气纹路,以及丝丝缕缕灰败的诅咒死气。三股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能量在荆棘表面流转、碰撞,发出细密的、如同冰屑摩擦的“滋滋”声,形成了一道混乱却异常坚韧的排斥屏障。
屏障之内,稀薄的淡金氤氲并未完全消散,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环绕着那具莹白的枯骨流转。龙气带来的温润滋养之力,持续不断地渗透进每一寸玉质化的骨骼。枯骨表面的光泽似乎更加内敛、凝实,尤其以脊柱和四肢长骨为最,隐隐透出一种古老金玉的质感。左胸核心区域,那微弱却顽强的能量涟漪,如同沉睡心脏的搏动,在龙气的抚慰下,频率似乎稳定了一分,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周围淡金氤氲微微荡漾。
那点赤金星芒,雷昊残魂所系的微弱魂火,在持续的龙气滋养下,终于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力。它不再是风中残烛般的飘摇,而是如同沉睡许久后,终于积蓄起一丝力量,极其微弱地、但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闪烁。
仿佛在无边无际、冰冷孤寂的混沌黑暗中,意识沉沦的雷昊,凭借着那点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守护本能,极其艰难地,捕捉到了一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息”。
冰冷,坚韧,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守护意志,如同黑暗冰原上遥远却未曾熄灭的灯塔。
那是岳镇海!是那个将他从魔爪下抢回、为他与枯木公拼死相搏的守墓者!
残魂的本能发出无声的呐喊。守护!守护那个守护自己的人!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那点赤金星芒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一股纯粹到极致、源自灵魂本源深处的炽热意念——守护!——如同被点燃的微弱火星,艰难地、缓慢地,从那点星芒中剥离出一丝比蛛丝还要纤细、几乎无法被任何神念感知的魂力波动。
这缕波动微弱得如同不存在,带着雷昊残存意识中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执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一缕轻烟,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朝着岳镇海倒卧的方向,极其艰难地飘荡过去。它穿越荆棘屏障混乱的能量场,穿过冰冷的空气,目标只有一个——那缕微弱的玄冥气息!
**苍脊山脉深处,冰窟深渊之外。**
巨大的、边缘带着诡异暗红毛边的圆月,终于挣脱了群山的束缚,彻底爬升到了天穹的最高处。刹那间,整个天幕仿佛被泼上了一层粘稠的、令人心悸的猩红!
血月临空!
不再是清冷的银辉,猩红的光芒如同实质的血液般泼洒而下,笼罩了苍茫起伏的山脉,渗透进每一道幽深的峡谷,涂抹在每一片古老的森林之上。整个世界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令人窒息的暗红色调。
山脉深处,异变陡生!
那些被大战余波撕裂的山体缝隙、被归墟魔瞳死气污染的地脉节点、被枯木公“枯荣血咒”污秽侵蚀的土壤岩层……在血月猩红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暗火,瞬间被点燃、激活、放大!
“呜呜——嗷——!”
幽魂峡谷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声陡然拔高了数倍,变得尖锐、疯狂、充满穿透灵魂的恶意!不再是单一的嚎叫,而是无数重叠的、扭曲的声浪汇聚成恐怖的洪流,从峡谷底部喷涌而出!伴随着嚎叫,峡谷两侧陡峭的岩壁上,那些被血月染红的阴影开始疯狂蠕动,无数扭曲的、半透明的、散发着浓郁死气与怨念的幽魂之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蛆虫,密密麻麻地攀爬而出!它们形态各异,残缺不全,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猩红的魂火,贪婪地汲取着血月的光芒,发出无声的尖啸,汇成一片灰白色的、翻滚的死亡浪潮,顺着峡谷涌向山外!
“沙沙沙…吼!”
古老的黑魇森林,参天巨木在血月下投下更加扭曲狰狞的阴影。那些亮起的猩红眼眸,数量以几何级数暴增!从稀疏的星点,眨眼间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猩红之海!每一双眼睛背后,都传来压抑到极致、濒临疯狂的喘息和低吼。地面开始震动,枯枝败叶被狂暴地掀飞!灌木丛中,岩石后,巨木的阴影里……无数形态狰狞的魔物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腐烂大半却依旧力大无穷的食尸鬼,拖着残破的身躯,嘶吼着冲出藏身地;皮肤如同树皮、关节处长出尖锐木刺的荆棘妖狼,成群结队,猩红的眼睛锁定同一个方向;潜伏在泥沼中的巨大毒涎鳄,爬上岸边,粘稠的涎水滴落,腐蚀着地面,发出嗤嗤声响;更有一些难以名状的阴影生物,如同流动的沥青,在树木的间隙中快速穿梭,所过之处,生机被瞬间抽干,只留下灰败的死寂……魔物的咆哮声、奔踏声、撕扯声、咀嚼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彻底撕碎了森林的宁静。它们的目标空前一致——山外!那散发着生命气息的人类聚居地!
“轰隆隆——”
荒芜的戈壁深处,血月之下,风沙变成了暗红色的狂飙。沙暴之中,硫磺与腐朽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大地剧烈震颤,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沙海中蔓延、扩大!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岩石崩裂声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只只巨大的、由嶙峋白骨与漆黑岩石拼凑而成的骸骨巨魔,硬生生从裂开的地缝中爬了出来!它们空洞的眼眶燃烧着幽绿的魂火,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沉重的骨足每一次落下,都让戈壁震动!更远处的沙丘阴影中,无数体型较小却更加敏捷、带着倒刺尾钩和锋利口器的沙地魔蝎,如同潮水般涌出沙面,密密麻麻,覆盖了整片视野,尾钩闪烁着致命的幽光,随着骸骨巨魔的步伐,汇成一股死亡洪流,碾过荒芜的戈壁!
血月猩红,魔影肆虐!东荒大地,沉睡的、潜伏的、被污染的黑暗,在归墟魔瞳残留意志的催化下,在枯木公血咒的污染引导下,被这轮不祥的血月彻底点燃!一场史无前例的恐怖魔潮,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从苍脊山脉的各个缺口,从东荒大地的各个阴暗角落,咆哮着、翻涌着,带着毁灭一切的饥渴与疯狂,朝着所有生灵聚集之地,席卷而去!
**苍脊山脉边缘,净源村。**
这座依山而建、以一道古老的“净源”结界守护了村民数百年的小村落,此刻在血月的笼罩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村中最大的净源井,井口那圈平日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符文石,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在白光深处,不断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蛇般挣扎、侵蚀,使得符文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井水不再清澈,水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令人不安的油状污秽,散发出淡淡的硫磺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守夜人老吴,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此刻正站在村中最高的瞭望木台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惊骇与凝重。粗糙的手死死抓着冰凉的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苍脊山脉深处那如同巨兽匍匐的黑暗轮廓。
他听不到深坑里的死寂,也看不到门坎石上的魔瞳印记。但他能“感觉”到!
脚下的木台在极其轻微地、持续地震颤。不是风,风没有这种沉重而狂暴的节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仿佛空气本身都变得粘稠而充满恶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腐烂气息。村外那片熟悉的、守护着村庄的“净源”结界光幕,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光芒剧烈地明灭波动,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结界之外,原本熟悉的虫鸣鸟叫彻底消失了,死寂得可怕,取而代之的,是远方随风隐约传来的、沉闷如滚雷般的轰鸣,以及……无数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只脚爪刮擦地面的“沙沙”声!
“吴伯!吴伯!”一个年轻而惊恐的声音在木台下响起。是负责巡夜的小六子,他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冲上木台,声音带着哭腔:“牲畜…圈里的牲畜全都疯了!铁角牛撞破了栏杆,火绒鸡互相啄咬得满身是血…还有…还有村东头张寡妇家的狗,眼睛…眼睛变得通红,见人就咬,被…被李大叔用锄头打死了!井水…井水也变浑了!吴伯,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吴没有回头,布满老茧的手依旧死死抓着栏杆,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北方山脉深处那片越来越浓郁、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阴影。那沉闷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大地传来的震颤感越来越清晰,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腐朽的死亡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血月…魔起…”老吴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沉的绝望与了然的悲怆,“结界…撑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扭曲成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方陷入恐慌的村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魔潮——!!!”
“魔潮来了——!!!”
“抄家伙!上墙!所有人——准备死战——!!!”
“呜——呜——呜——”
凄厉而急促的牛角号声,瞬间撕裂了净源村最后的宁静与侥幸!如同垂死巨兽的最后悲鸣,在猩红的月光下疯狂回荡!
**深坑底部。**
雷昊残魂剥离出的那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炽热魂力,终于穿透了混乱荆棘屏障的能量干扰,穿越了冰冷的空气,极其微弱地、轻轻地触碰到了岳镇海垂落在冰冷岩石上的指尖。
冰冷!死寂!衰败!诅咒!
这是那缕微弱魂力最直接的感知。岳镇海的身体,如同万年玄冰雕琢的残躯,内里却燃烧着污秽的毒火。三股可怕的力量在他体内肆虐,将他的生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缕带着纯粹守护意念的微弱魂力触及岳镇海指尖的刹那!
异变陡生!
岳镇海体内那狂暴肆虐的归墟诅咒之力,似乎被这缕微弱却极其“纯净”的、属于此界生灵的魂力所吸引,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分出一股污秽的暗流,朝着指尖涌来,试图将这缕不知死活的魂力彻底吞噬、污染!
然而,这缕魂力并非孤立!
它的源头,是雷昊的残魂!而雷昊的残魂,此刻正被深坑底部残留的、最精纯的龙魂本源印记所滋养!就在那缕魂力即将被诅咒暗流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仿佛感受到了“子民”受到外来污秽的侵袭,那环绕着雷昊枯骨、缓缓流转的淡金氤氲,猛地一阵剧烈波动!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煌煌天威与守护意志的淡金龙气,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瞬间分出一缕,沿着那魂力飘荡而来的无形轨迹,后发先至!
滋——!
淡金的光芒在岳镇海指尖骤然亮起!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
那试图吞噬魂力的污秽诅咒暗流,与这缕精纯的龙气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灵魂的“滋啦”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腐烂的肉块上!
污秽的诅咒暗流瞬间被消融了一大片,冒起一股极其细微却恶臭无比的黑烟!而那缕淡金龙气也瞬间黯淡了大半,消耗殆尽。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部的、精纯龙气的冲击,如同在岳镇海濒临崩溃的身体内部,投入了一颗微小的、却带着清冽气息的冰珠!
轰!
岳镇海那如同被层层淤泥封堵、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海,被这来自外部的、带着守护意念与精纯龙魂气息的力量猛地一激!如同溺水之人被狠狠拉了一把,瞬间冲破了污秽的窒息,获得了一刹那的、极其宝贵的清醒!
“呃…嗬…”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从岳镇海喉咙深处挤出。他那涣散、几乎被黑暗吞噬的眼瞳,猛地收缩了一下,一丝微弱却锐利如冰针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
就在这意识回归、身体却依旧被三股力量死死禁锢、濒临彻底崩溃的刹那,岳镇海用尽这转瞬即逝的清醒所带来的全部意志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却又无比坚定的动作!
他那被枯荣血咒侵蚀、布满暗红污秽纹路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在身下冰冷粘稠的金色血泊中,极其缓慢地划动起来。
指尖每一次移动,都仿佛拖着万钧重担,在血泊中犁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痕迹。金色的血液混合着暗红的诅咒污秽,随着他指尖的移动,竟奇异地被牵引、汇聚,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结构却异常繁复玄奥的符文!
这符文并非实体,而是他以自身蕴含玄冥本源的精血为墨,以残存的神魂意志为引,强行凝聚!
每勾勒一笔,岳镇海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口鼻中涌出的淡金血液就更多一分,他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一分。枯荣血咒、归墟诅咒、地脉反噬如同三把烧红的钝刀,在他体内疯狂地切割、搅动,疯狂反扑,试图将他这最后一点挣扎彻底碾碎!
但他没有停!
守护的意志在燃烧!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最后的炽烈!
最后一笔!
当那微小却散发着微弱玄冥寒光与守护意志的血色符文在血泊中最终成型的刹那,岳镇海眼中最后的光芒如同耗尽的烛火,骤然熄灭!他凝聚了全部意念的神魂,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对着那枚以血为契的符文,发出了无声的、倾尽一切的呐喊!
“玄…冥…血…引…净…源…危…速…援…”
嗡!
那枚悬浮在血泊之上的微小血色符文,猛地一亮!瞬间化作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血月背景融为一体的淡蓝色流光,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深坑之外,朝着净源村的方向,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激射而去!
符文离体的刹那,岳镇海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去了所有支撑,猛地一软,所有的气息瞬间跌落谷底,彻底陷入了最深沉的、毫无生机的昏迷。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他完成了最后的职责。警告,已发出。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净源村,石墙之上。**
老吴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凄厉的牛角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村落的绝望与疯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的爆发!
“魔潮!是魔潮!”
“老天爷啊!血月…真的是血月魔潮!”
“快!抄家伙!上墙!女人孩子躲进地窖!”
“柱子!去祠堂!把祖传的猎魔弩搬出来!快啊!”
“火!多点起火把!照亮墙外!”
哭喊声、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沉重的脚步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乱喧嚣。村民们脸上写满了惊恐,但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男人们纷纷抄起手边能找到的任何武器——猎叉、柴刀、锄头、甚至削尖的木棍,跌跌撞撞地冲向村口那道并不算高大的石墙。女人们则哭喊着,拖着吓傻的孩子,拼命朝着村里几处坚固的地窖入口涌去。
火光被迅速点燃。一支支浸满松脂的火把被插上墙头、扔到墙外,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跳跃的火焰在猩红的月光下,显得如此微弱而无力,仅仅照亮了石墙外十几丈的范围,更远处,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黑暗。
老吴和小六子等几个身手最好的猎人,已经爬上了墙头。冰冷的石砖传递着脚下大地越来越剧烈的震动。空气中那股硫磺与腐朽的恶臭浓烈得让人作呕,几乎无法呼吸。村外,那守护了村庄数百年的“净源”结界光幕,此刻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琉璃罩子,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那些黑色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光幕之外,那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如同海啸般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亿万只虫子正在疯狂啃噬着大地,朝着村庄涌来!
“弓箭!弓箭手准备!”老吴的声音嘶哑,强压着恐惧,死死盯着结界光幕外那片翻滚的黑暗,“瞄准光幕外面!听我号令!”
几个还算镇定的村民拉开了自制的猎弓,搭上了涂抹着些许驱魔药粉的箭矢,粗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箭头哆哆嗦嗦地对准了黑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流光,如同穿透夜幕的微弱流星,瞬间从苍脊山脉深处的方向射来,无视了距离,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摇摇欲坠的净源结界光幕,在它彻底崩溃的前一瞬,射入了净源村内!
嗡!
流光没有造成任何破坏,而是在村子上空猛地一滞,瞬间扩散开来,化作一片极其稀薄、带着微弱寒意的淡蓝色光雾,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呐喊,笼罩了整个村落!
光雾之中,无数细小的、由玄冰符文构成的文字一闪而逝,带着岳镇海最后的神魂烙印与无比急切的意志,直接烙印在所有村民的心神之中:
“玄…冥…血…引…净…源…危…速…援…”
“魔瞳…血咒…龙伤…枯木邪…大劫…守…”
信息虽然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充满了濒死的虚弱与混乱,但其中蕴含的“净源危”、“速援”、“大劫”、“守”等核心字眼,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了每一个村民的意识!
是守墓者大人!是守护苍脊山脉的岳镇海大人传来的血引传讯!
净源村有灭顶之灾!他在求救!他在警告!
“守墓者大人!”老吴失声惊呼,老泪瞬间涌出。这血引传讯,是守墓者一脉在绝境中才会动用的最后手段!岳大人…岳大人恐怕已经……
轰隆隆——!!!
没等村民们从这惊天噩耗与绝望的警示中回过神,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村口方向猛然炸开!
咔嚓嚓嚓——!!!
那苦苦支撑的净源结界光幕,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发出一连串令人心胆俱裂的破碎声!遍布其上的黑色裂纹瞬间蔓延至整个光幕!
砰——!!!
一声巨响,光幕彻底炸裂!化作漫天飞舞的、黯淡的白色光屑,如同垂死蝴蝶的残翼,在猩红的月光下凄美地飘散,瞬间就被涌来的黑暗吞噬殆尽!
守护了净源村数百年的屏障,碎了!
“吼——!!!”
“嗷呜——!!!”
“嘶嘶嘶——!!!”
伴随着结界破碎的巨响,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满了饥渴、疯狂、毁灭欲望的恐怖咆哮!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结界破碎后留下的空白!
借着墙头摇曳的火光,墙上的村民终于看清了那“沙沙”声的来源!
那不是虫子!
是魔物!无穷无尽的魔物!
腐烂的食尸鬼如同潮水般涌来,残缺的肢体拖在地上,发出令人作呕的摩擦声;猩红眼珠的荆棘妖狼成群结队,利爪刨地,獠牙滴落粘稠的涎水;扭曲的阴影如同流动的污泥,贴着地面快速蔓延;体型庞大的骸骨巨魔在远处移动,如同移动的山丘,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更有无数奇形怪状、难以名状的恐怖魔影,在黑暗中攒动、嘶嚎!
它们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与死亡气息,瞬间冲过了原本结界所在的界限,如同黑色的海啸,朝着净源村那单薄的石墙,狠狠拍来!
最前排的食尸鬼已经冲到了火光能照亮的边缘,它们腐烂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狂喜,布满污垢和碎肉的爪子高高扬起,狠狠抓向冰冷的石墙!
净源村的最后一夜,在血月猩红的注视下,在魔潮震天的咆哮声中,在绝望与死战的怒吼里,拉开了最血腥的帷幕!
石墙之上,老吴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开战的怒吼:
“放箭——!!!”
咻咻咻——!
几支涂抹着驱魔药粉的箭矢,带着村民最后的希望与绝望,颤抖着射向那汹涌而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魔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