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柴处的木屋漏着风,晚秋的寒意顺着墙缝钻进来,卷着地上的木屑打着旋。
云川蜷缩在墙角,将破棉袄裹得更紧些,却依旧挡不住那刺骨的冷。他刚用最后一块干粮换了半捆干柴,勉强能支撑今晚的取暖,至于明日的饭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新来的,发什么呆!”一声粗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云川抬头,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叉着腰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正是杂役处的老油条王虎。这汉子据说在劈柴处待了五年,引气境中期的修为,靠着欺压新人在杂役处横行霸道,昨日就是他抢走了云川分到的那把最锋利的斧头。
“王大哥。”云川起身,拱手行礼,语气平淡。这几日的磋磨让他学会了隐忍,与其争辩不如埋头干活,省下的力气还能多劈些柴,换口吃的。
王虎“嗤”了一声,斜着眼扫过墙角那堆刚劈好的木柴,故意一脚踹在柴堆上,几根劈好的木柴滚落在地:“这点柴够谁烧的?偷懒耍滑也不看看地方!杂役处可不养闲人!”
云川默默弯腰,将滚落在地的木柴捡起来,重新码好。他知道王虎是故意找茬,这几日对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抢他的斧头,克扣他的口粮,甚至趁他外出劈柴时,偷偷将他藏在枕下的半块干粮拿走。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王虎见云川不接话,更是得寸进尺,上前一步,用斧头指着云川的鼻子,“我告诉你,在这劈柴处,就得守我的规矩!每天劈够三百斤柴,否则别想吃饭!”
三百斤柴?寻常杂役拼尽全力一天也就能劈两百斤,王虎这是明摆着刁难。旁边几个杂役抱着胳膊看热闹,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显然这种戏码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云川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丹田中那团微弱的气团在躁动,《焚天炼体诀》运转时积蓄的力量在经脉中奔腾,只要他愿意,一拳就能将眼前这嚣张的汉子打翻在地。
但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拿起墙角那把豁了口的旧斧头:“我知道了,王大哥。”
看着云川逆来顺受的样子,王虎得意地笑了,吐了口唾沫:“算你识相。赶紧干活,天黑前要是劈不够,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故意撞了云川一下。
云川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看着王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他走到柴堆前,抡起豁口的斧头,开始劈柴。
“呼——喝——”
斧头落下的声音沉闷而有力,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风声。起初,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毕竟这把斧头又沉又钝,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焚天炼体诀》在不知不觉中运转起来,丝丝缕缕的灵气顺着劈柴的动作融入四肢,原本酸痛的肌肉渐渐变得灼热,充满了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臂力在一点点增长,斧头在他手中仿佛轻了许多。
日头渐渐升高,其他杂役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坐在一旁休息,只有云川还在不停地劈柴,动作不见丝毫减慢,柴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劈好的木柴在他身后堆成了小山。
“这小子……有点邪门啊。”一个瘦高个杂役咂咂嘴,“昨天还笨手笨脚的,今天怎么这么能劈?”
“你没看他那身板?看着瘦,力气倒是不小。”另一个矮胖子接话道,“不过再能劈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王虎拿捏得死死的。”
云川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劈柴。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干燥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在他脚下形成一圈淡淡的白痕。他的每一次挥斧都精准无比,木柴被劈得大小均匀,没有一丝浪费,这是他在青石村劈了十年柴练出的本事,如今配合着炼体功法,更是事半功倍。
中午时分,杂役处的管事刘胖子摇摇晃晃地来了。这胖子穿着一身油腻的锦袍,肚子大得像个皮球,走路都喘着粗气,看到王虎正躺在草垛上晒太阳,顿时吹胡子瞪眼:“王虎!你他娘的又偷懒!柴火呢?后厨等着用呢!”
王虎一个激灵爬起来,指着云川身后的柴堆:“管事,柴在那儿呢,够后厨用两天了。”
刘胖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堆小山似的木柴,愣了一下,随即把目光投向还在劈柴的云川,眉头皱了起来:“这小子是谁?”
“回管事,是新来的,叫云川。”王虎连忙谄媚地笑道,“这小子还算勤快,劈柴不少。”
刘胖子上下打量着云川,见他衣衫褴褛,满脸煤灰,眼神却亮得惊人,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最讨厌这种看起来有骨气的新人,总觉得碍眼。
“哼,劈得再多有什么用?笨手笨脚的,别把后厨的锅砸了。”刘胖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这么能劈,那明天起,你就负责给内门弟子的住处送柴吧。记住,内门弟子脾气大,手脚麻利点,要是惹他们不高兴,仔惜你的皮!”
给内门弟子送柴?
王虎脸色一变,随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内门弟子个个眼高于顶,最看不起杂役,送柴时稍有不慎就会被打骂,甚至可能被灵气误伤,这活可比在劈柴处苦多了!
云川心中也咯噔一下,但还是躬身应道:“是,弟子记下了。”
刘胖子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王虎几句,才摇摇晃晃地走了。
“小子,算你倒霉。”王虎凑过来,拍了拍云川的肩膀,力道不轻,“内门弟子可不好伺候,你可得小心点,别丢了咱们劈柴处的脸。”
云川没理他,继续劈柴。他知道,刘胖子这是故意刁难,但能离王虎远点,去内门弟子住处附近,或许还能听到些修行的法门,未必是坏事。
傍晚时分,云川终于劈够了三百斤柴,甚至还多劈了五十斤。他将木柴码好,换来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和一碗野菜汤,这是他今天的口粮。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窝头和野菜汤分成两份,一份藏在怀里,另一份快速吃完,然后拿起扁担和绳子,准备去挑水。杂役处的水井在半山腰,距离劈柴处有两里地,来回一趟要半个时辰,这是他每天的额外活计,也是王虎故意给他安排的。
挑着水桶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夜色渐渐降临,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脚下的石子路。云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肩上的扁担压得肩膀生疼,但他的脚步却很稳。
走到半山腰的水井旁,他放下水桶,正要打水,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里传来说话声。
“……那小子真的坠崖死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柳师兄亲自踹下去的,那么高的悬崖,肯定活不了。”
“可惜了,听说他是混沌灵根,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又怎么样?得罪了柳师兄,还能有好下场?不过话说回来,柳师兄也太狠了点,毕竟是同门……”
“嘘!小声点!你想找死啊?柳师兄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说话声渐渐远去,云川却愣在原地,浑身冰冷。
柳乘风!果然是他!
他就知道自己坠崖不是意外,没想到竟然是柳乘风亲手踹下去的!那家伙不仅觊觎他的古玉,竟然还想置他于死地!
一股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柳乘风……”云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此仇不报,我云川誓不为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他,连王虎都斗不过,更别说柳乘风那个灵动境中期的修士了。冲动是魔鬼,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打水,挑水,一步步走回劈柴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更加冰冷。
回到劈柴处的木屋,其他杂役都已经睡了,打着震天的呼噜。云川没有点灯,摸黑走到自己的角落,从怀里掏出那半个窝头,慢慢吃了起来。
窝头又干又硬,难以下咽,但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他知道,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才有力气修炼,才有力气报仇。
吃完窝头,他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焚天炼体诀》。
深夜的杂役处格外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冲刷着白天劳作留下的疲惫,也淬炼着他的肉身。
胸口的古玉微微发热,一股温和的能量融入他的丹田,滋养着那团微弱的气团。云川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一点点增长,虽然缓慢,却异常扎实。
“引气境初期……快了,很快就能突破到中期了。”云川心中暗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感官也越来越敏锐,甚至能听到百米外老鼠跑过的声音。这都是《焚天炼体诀》的功劳,这部霸道的炼体功法,正在将他的身体打造成一件最锋利的武器。
修炼不知疲倦,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云川才缓缓收功,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拿起扁担和绳子,准备去给内门弟子送柴。
内门弟子的住处位于青云山的中上部,环境清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与杂役处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云川挑着柴,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上走,引来不少内门弟子的侧目,眼神中大多带着轻蔑和不屑。
云川低着头,目不斜视,只管走路。他知道,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杂役,任何反驳和不满都可能招来祸端。
“喂,那个杂役,过来!”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云川抬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弟子正站在一座精致的院落门口,指着他喊道。
云川挑着柴走过去,躬身行礼:“弟子云川,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这年轻弟子上下打量着他,眼中充满了挑剔:“柴挑到后院去,轻点,别弄脏了我院子里的花草,否则打断你的腿!”
“是。”云川应道,挑着柴正要往后院走,却被年轻弟子叫住了。
“等等。”年轻弟子突然盯着云川的破棉袄,“你这衣服上是什么?这么脏,别把我院子里的地弄脏了,脱了!”
脱了?
云川愣住了。现在可是晚秋,山里的风又大又冷,脱了棉袄,非冻感冒不可!
“怎么?听不懂人话?”年轻弟子脸色一沉,身上散发出引气境后期的气息,“我让你脱了!”
周围几个路过的内门弟子也停下来看热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云川的拳头在袖中悄悄握紧,又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解棉袄的扣子。
“哈哈哈……”
看到云川真的要脱衣服,年轻弟子和周围的内门弟子都大笑起来。
就在云川的棉袄即将脱下的那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容颜清丽,气质出尘,正是之前在登天梯上被云川救下的苏沐雪。
“苏师姐。”看到苏沐雪,年轻弟子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了许多。其他内门弟子也纷纷行礼。
苏沐雪没有理会他们,目光落在云川身上,看到他单薄的衣衫和冻得通红的脸颊,眉头微微皱起:“他是杂役,也是宗门的人,你怎能如此刁难他?”
“我……我只是跟他开玩笑的。”年轻弟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玩笑?”苏沐雪冷冷地看着他,“拿别人的尊严开玩笑,很好笑吗?”
年轻弟子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苏沐雪不再理他,看向云川:“你的柴是要送到哪里去?”
“回师姐,是送到……”云川报出了那个年轻弟子的名字和院落。
“不必了,”苏沐雪说道,“把柴送到我那里去吧,我正好需要。”
“是,师姐。”云川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年轻弟子想说什么,但在苏沐雪冰冷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灰溜溜地走了,周围看热闹的内门弟子也纷纷散去。
“多谢师姐。”云川对着苏沐雪深深一揖,心中充满了感激。
苏沐雪摇了摇头,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粗布外套:“穿上吧,山里冷。”
云川愣住了,没有接。
“拿着吧。”苏沐雪将外套递到他面前,“你救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云川犹豫了一下,接过外套,低声道:“多谢师姐。”
他快速穿上外套,一股暖意包裹全身,驱散了不少寒意。
“跟我来吧。”苏沐雪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云川挑着柴,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苏沐雪突然开口:“我听说了你的事,柳乘风……确实过分了。”
云川心中一动,抬头看向苏沐雪。
苏沐雪没有回头,继续说道:“青云宗虽然是大宗门,但也并非铁板一块,有好人,也有像柳乘风那样的败类。你在这里,要多加小心。”
“多谢师姐提醒。”云川低声道。
“你的伤……好些了吗?”苏沐雪又问。
“已经好多了,多谢师姐关心。”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苏沐雪的院落。
“柴就放在这里吧。”苏沐雪指了指院角。
云川放下柴,正准备离开,却被苏沐雪叫住了:“等等。”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云川:“这是‘御寒丹’,能驱寒保暖,你拿着吧。”
云川看着小瓷瓶,又看了看苏沐雪,摇了摇头:“多谢师姐,丹药太贵重了,弟子不能要。”
“拿着吧,”苏沐雪把瓷瓶塞到他手里,“就当是……报答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院落,关上了门。
云川握着手中的瓷瓶,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在这人情冷暖的青云宗,竟然还有苏沐雪这样善良的人。
他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好,挑着空扁担,转身向杂役处走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杂役处的日子很苦,内门弟子的刁难很痛,柳乘风的威胁很可怕,但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努力修炼,总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一切,站在更高的地方,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报仇雪恨!
他的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希望的基石上。
隐忍,不是懦弱,是为了积蓄力量。
藏锋,不是退缩,是为了等待时机。
云川抬起头,望向青云山的顶峰,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属于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