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城隍庙的腐朽木门被陈默用肩膀狠狠撞开,又在他和阿福合力之下,用一根捡来的粗木棍死死顶住。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断。门外,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脚步声,在荒草荆棘丛中停顿了片刻,随即又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绕着庙墙移动起来。沙…沙…沙…声音时远时近,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每一次都精准地碾过庙内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他在外面…”阿福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胸膛剧烈起伏,小脸上毫无血色,握着半块碎砖的手抖个不停,声音带着哭腔,“默哥…怎么办…”

“别出声!”陈默压低声音厉喝,自己却同样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污泥从额角滑落,流进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强迫自己冷静,耳朵如同雷达般捕捉着庙外的动静。那脚步声…没有立刻强攻,说明对方也在忌惮!忌惮什么?是庙内可能的陷阱?还是…刚才在屠宰场后巷,他们撞破的那一幕血腥?

柳明烟蜷缩在墙角一堆还算干燥的枯草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双手死死抱着那个从老张头尸体旁夺来的、沾满污血和腥臭油脂的破布包裹,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她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庙顶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老张头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脖颈上狰狞的虎头烙印,还有那个刻着“柳”字的冰冷木牌…无数恐怖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撕扯。为什么?黑虎帮为什么要杀自己人?老张头临死前指向虎头烙印是什么意思?那木牌…那木牌上的“柳”字,又代表着什么?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几乎要将她吞噬。

“柳明烟!”陈默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抽在柳明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包裹!打开它!快!”他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锐利而急切的光芒。老张头拼死守护、又被神秘人追杀的东西,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的筹码!

柳明烟浑身一颤,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怀中的包裹上。包裹入手沉重,带着一种油腻的、令人作呕的滑腻感和浓烈的血腥气。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霉味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恶心。她伸出沾满污泥、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包裹上浸透了血污和油脂、已经板结发硬的绳结。

绳结系得异常复杂、死紧,显然老张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柳明烟纤细的手指用力抠着那油腻冰冷的绳结,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门外那沙沙的、如同索命咒般的脚步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绕着庙墙移动,仿佛在享受猎物的恐惧。

“我…我来!”阿福看到柳明烟的艰难,鼓起勇气凑过来。他力气大,但手指粗笨,对着那滑腻的死结更是无从下手,急得满头大汗。

“用这个!”陈默眼尖,从墙角垃圾堆里扒拉出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递给柳明烟。

柳明烟接过陶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手指一颤。她不再犹豫,眼神一狠,用陶片锋利的边缘狠狠割向那顽固的绳结!

“嗤啦——”

油腻的粗麻绳应声而断!

柳明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剥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布。每剥开一层,那股混合着血腥、油脂和某种陈旧纸张的特殊气味就浓烈一分。终于,破布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金银,不是珠宝。

是几本厚厚的、边缘卷曲、纸张发黄发脆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种深褐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污渍浸染了大半。册页之间,还夹杂着一些零散的、同样污损不堪的纸片。

“账本?”陈默凑近,眉头紧锁。这和他预想的“罪证”或“藏宝图”相去甚远。但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绝不简单!

柳明烟却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身体猛地僵住!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手指如同痉挛般抚过最上面一本册子那深褐色的污渍封面。那不是普通的污渍!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带着油脂和烟熏痕迹的暗红色!这种痕迹…她只在一种地方见过——她父亲书房里那些被秘密焚毁的、记录着某些不可告人交易的旧账册残页!

“是…是‘隐账’!”柳明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用…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寻常水火难侵!只有…只有用特制的显影药水,或者…或者用火烤…才能看到真正的字迹!”她家族世代经商,对这等隐匿账目的手段再熟悉不过!老张头一个肉铺老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火烤?!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立刻看向庙中央那堆早已熄灭、只剩冰冷灰烬的火塘!“阿福!生火!快!要小火!温度不能太高!”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哦…哦!”阿福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陈默的命令有着近乎本能的执行力。他立刻蹲到火塘边,用燧石和捡来的干燥枯叶、细枝,小心翼翼地重新引火。橘红色的火苗再次微弱地跳动起来,散发出有限的光和热。

陈默拿起最上面那本污损最严重的册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微弱的火苗。册子边缘的纸张在温热的气流下微微卷曲,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油脂、陈旧纸张和某种奇异药味的焦糊气息弥漫开来。

柳明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靠近火苗的册页。陈默的动作极其小心,如同在拆解一个随时会爆炸的装置。他将册子微微倾斜,让微弱的火舌若有若无地舔舐着封面那深褐色的污渍区域。

奇迹发生了!

在火舌温柔而持续的舔舐下,那深褐色的污渍如同冰雪消融般,竟然开始褪色、变淡!而原本空无一物的纸面上,如同幽灵显形般,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工整而细小的墨字!

“出来了!”柳明烟低呼一声,声音带着激动和恐惧的颤抖。

陈默精神大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火候,将册子缓缓移动,让火焰均匀地烘烤着纸面。更多的字迹如同褪去伪装的密码,清晰地显现出来!

柳明烟凑得更近,借着火光,她那双属于账房先生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地扫过那些浮现的墨字。她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神中的震惊和恐惧也越来越浓!

“壬午年…三月初七…西城炭敬…纹银三百两…经手人…赵四…签收…黑虎印…”

“四月初九…南市‘平安钱’…铜钱十五贯…经手人…李疤瘌…签收…黑虎印…”

“五月初一…北门‘过路费’…纹银一百五十两…经手人…孙麻子…签收…黑虎印…”

……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账本!这是一本详细记录着黑虎帮在青州城各处收取“保护费”、“炭敬”、“平安钱”、“过路费”等所有非法所得的流水账!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签收人的印记(大多是那个狰狞的虎头图案)…一笔笔,一桩桩,触目惊心!

然而,让柳明烟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是最后几页!

那上面记录的,不再是零散的铜钱和碎银,而是动辄数百两、上千两的巨额纹银!而且,名目不再是“保护费”之类,而是极其隐晦的代号:

“丙戌年…腊月…‘腊肉’…纹银一千二百两…入库…甲字三号…”

“丁亥年…三月…‘春茶’…纹银八百两…入库…乙字七号…”

“五月…‘河鲜’…纹银一千五百两…入库…甲字一号…”

……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巨额款项的“签收”栏,赫然不再是黑虎帮的虎头印!而是几个极其刺眼、让柳明烟瞬间血液凝固的名字!

“签收:户房司吏…王有德印”

“签收:兵房典史…周彪印”

“签收:州衙通判…刘文远印”

青州府衙!户房!兵房!通判!

这本污秽的账册,不仅记录着黑虎帮的累累罪行,更是一本铁证如山的行贿账册!它清晰地记录了黑虎帮将敲骨吸髓榨取来的巨额财富,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了青州府衙的实权人物!形成了一个庞大而黑暗的利益网络!官匪勾结!沆瀣一气!

难怪老张头要拼死守护!难怪黑虎帮要杀人灭口!难怪那个神秘人紧追不舍!这本账册一旦曝光,足以在青州城掀起一场滔天巨浪!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

柳明烟的手指死死抠进发黄脆弱的册页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席卷了她。她柳家的血仇…她父亲被构陷的冤案…背后是否也有这黑暗网络的黑手?那个刻在木牌上的“柳”字…难道是指向这个?老张头…他认识父亲?他是…父亲当年埋下的暗桩?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柳明烟!后面是什么?”陈默急切地催促,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账目和官名,但从柳明烟剧变的脸色中,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柳明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手指颤抖地翻到账册的最后一页。这一页似乎被水浸过,污损得格外厉害,显影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她用陶片小心翼翼地刮去一层污垢,凑近微弱的火苗。

模糊的字迹在火光下艰难地显现:

“…丁亥年…七月…‘盐引’…纹银…叁仟两…入库…甲字…壹号…签收:……”

后面的字迹被一团浓重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污渍彻底覆盖了!无论柳明烟如何小心地用火烘烤、用陶片刮擦,那团污渍都顽固地黏附在纸上,死死掩盖着那个最关键的名字!

“盐引…三千两…”柳明烟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彻骨的寒意。盐引!这是朝廷专卖之物,利润惊人!黑虎帮竟然能染指盐引交易?而且数额如此巨大!那最后被污渍覆盖的签收人,身份地位绝对远超前面的司吏、典史、通判!很可能是青州城真正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门边紧张倾听的阿福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默哥!脚步声!到…到门口了!”

陈默和柳明烟悚然一惊!果然,门外那沙沙的、如同毒蛇爬行般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城隍庙那扇腐朽的木门前!一片死寂!仿佛门外的人正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下一秒!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狠狠砸在木门的正中央!整扇门连同顶门的粗木棍剧烈地一震!灰尘簌簌落下!门板上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凹陷!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好恐怖的力量!远超常人!

“顶住!”陈默厉吼,一个箭步冲到门后,和阿福一起用肩膀死死顶住剧烈震动的门板!柳明烟也顾不上账册,惊恐地抓起地上另一根木棍,准备拼命!

“砰!!!”

第二击接踵而至!力量比第一下更猛!砸在同一个位置!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纹迅速扩大!顶门的木棍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默哥!顶…顶不住了!”阿福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气血翻涌,小脸憋得通红。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门外那人的力量太可怕了!绝不是普通泼皮!难道是黑虎帮的“红棍”打手?还是…那个神秘人亲自出手?

“砰!!!”

第三击!如同雷霆炸响!

腐朽的门板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被硬生生砸开了一个脸盆大的破洞!碎裂的木屑如同暗器般激射进来!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如同地狱探出的鬼爪,猛地从破洞中伸了进来!这只手骨节粗大,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它无视了飞溅的木刺,目标极其明确——直指柳明烟脚下那几本摊开的、污损的账册!

“账册!”柳明烟失声尖叫!

陈默目眦欲裂!这东西是他们最后的保命符!绝不能被夺走!他几乎是本能地,抄起手边那根原本准备顶门的粗木棍,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朝着那只伸进来的鬼爪,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

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对方的手腕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呃!”门外传来一声极其压抑、却饱含痛苦的闷哼!那只伸进来的手猛地痉挛了一下,动作明显一滞!

机会!

“阿福!撞开他!”陈默嘶吼!

阿福如同被激怒的小牛犊,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用他那瘦小却蕴含天生神力的身体,狠狠地撞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轰隆!”

本就破碎不堪的门板被阿福这含恨一撞,彻底碎裂开来!木屑纷飞!

门外那人的身影终于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

一身深灰色的夜行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因为手腕剧痛而充满暴戾和杀意的眼睛!他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却如同磐石般沉稳,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被砸中的左手腕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向腰后!

寒光一闪!一柄短小精悍、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匕首,出现在他完好的右手中!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走!”陈默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拽起地上的账册胡乱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抓住柳明烟的胳膊,朝着庙后那个塌陷的缺口亡命冲去!阿福紧随其后!

“想跑?”蒙面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而冰冷的低吼,如同夜枭啼鸣!他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挥!

“咻!”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撕裂黑暗,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直射跑在最后的阿福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避无可避!

“阿福小心!”陈默魂飞魄散,回身想挡,却已然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矮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突然从庙墙坍塌的阴影里窜了出来!速度竟然比那飞射的匕首更快!那黑影猛地撞在阿福的腰侧!

“砰!”

阿福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噗嗤!”

那柄淬毒的幽蓝匕首,擦着阿福的肋下飞过,狠狠钉在了前方一根腐朽的木柱上!深入数寸!匕首尾部兀自嗡嗡颤抖,幽蓝的光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阿福惊魂未定地爬起来,看着钉在木柱上的毒匕首,小脸煞白如纸。

而那个撞开阿福的黑影,一击得手后,毫不停留,如同受惊的狸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庙后倒塌的断壁残垣和茂密的荒草丛中,速度快得惊人,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蒙面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恼怒!就这么一耽搁,陈默已经拉着柳明烟,拽起阿福,三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庙后的缺口,再次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深可及腰的荒草荆棘丛中!

“追!”蒙面人低吼一声,顾不上去查看那消失的黑影,手腕的剧痛和任务失败的耻辱让他眼中杀机暴涨!他拔下钉在木柱上的毒匕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鬼影,朝着陈默三人逃窜的方向,闪电般追了下去!

荆棘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撕扯着陈默三人的皮肤和破烂的衣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草屑和泥土的腥气,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身后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风,紧追不舍!蒙面人虽然手腕受伤,但速度依旧快得惊人,那沙沙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越来越近!

“分开跑!”陈默嘶声吼道,声音被荆棘割得破碎不堪。他猛地将怀里的账册塞给柳明烟,指着右前方一片更茂密、地势更复杂的洼地,“柳明烟!你往那边!藏好账册!阿福跟我引开他!”

“不…”柳明烟想拒绝,但看到陈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身后越来越近的恐怖杀机,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死死抱住那几本染血的账册,深深地看了陈默和阿福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恐惧、担忧、决绝。然后,她一咬牙,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片黑暗的洼地拼尽全力冲去!身影迅速被浓密的荒草吞没。

陈默则拉着阿福,故意弄出更大的声响,朝着左前方一片相对稀疏、但视野开阔的坡地冲去!他必须给柳明烟争取时间!

“找死!”蒙面人果然被他们制造的更大动静吸引,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柳明烟消失的方向,如同附骨之疽,朝着陈默和阿福疾追而来!距离在飞速拉近!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冰冷的杀意已经锁定了陈默的后心!

陈默甚至能听到身后那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

“阿福!跳!”陈默猛地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将阿福朝着坡地下方一片茂盛的、长满尖刺的灌木丛推去!同时自己借着反作用力,一个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蒙面人那带着凌厉风声的擒拿手!

“噗通!”阿福重重地摔进了灌木丛,发出一声痛呼,被尖刺扎得够呛,但也暂时被茂密的枝叶掩住。

陈默则翻滚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一道冰冷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他!

蒙面人那双充满杀意的鹰眼,在月光下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的信子,直刺他的咽喉!快!准!狠!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陈默的喉咙!他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躲不开!

就在这生死一瞬!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蜂振翅,从侧后方黑暗的草丛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蒙面人持刀的右手手腕!

那速度,比蒙面人射出的匕首更快!更刁钻!

蒙面人脸色剧变!他完全没察觉到侧后方还藏着人!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放弃对陈默的绝杀,手腕猛地一翻,淬毒匕首划出一道幽蓝的弧光,精准地格向那道袭来的黑影!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死寂的荒野中响起!

一道细小的、闪烁着乌光的钢针被匕首格飞,没入黑暗!

但就是这格挡的瞬间,给了陈默一线生机!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

蒙面人又惊又怒!又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他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向钢针射来的方向!那里,只有随风摇曳的荒草,空无一人!对方的身法和隐匿功夫,简直如同鬼魅!

“谁?!滚出来!”蒙面人沙哑地低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左手腕骨折,剧痛钻心,右手又被这神出鬼没的偷袭牵制,一时间竟无法立刻追击陈默。

陈默趁机连滚带爬地扑进阿福所在的灌木丛,一把拉起被扎得龇牙咧嘴的阿福:“走!”

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茂密荒草的掩护,朝着与柳明烟相反的方向,连滚带爬地亡命奔逃!身后,蒙面人愤怒的低吼和匕首破空的声音隐约传来,显然在与那神秘的偷袭者短暂交手。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里的空气仿佛要燃烧殆尽,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身后的打斗声也彻底消失,陈默才敢拉着阿福,躲进一片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残破石碑后面。

两人瘫倒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腥气。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身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默…默哥…那…那蒙着脸的…是人是鬼啊…”阿福惊魂未定,声音带着哭腔,小脸上布满了被尖刺划出的细小血痕。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心脏依旧在狂跳,后背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他死死盯着他们逃来的方向,黑暗的荒野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蒙面人没有追来,那个神秘的帮手…也没有出现。

柳明烟!她怎么样了?账册呢?

巨大的担忧和焦虑攫住了陈默的心。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去寻找柳明烟,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让他一阵眩晕。

“默哥!你看!”阿福突然指着他们藏身的巨大石碑下方,声音带着惊奇。

陈默顺着阿福的手指看去。在石碑底部与泥土相接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小片深色的、湿润的痕迹。那颜色…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

是血!

而且…是刚刚滴落不久的新鲜血迹!

血迹断断续续,指向石碑后方更深的黑暗。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挣扎着爬过去,手指蘸了一点那暗红色的液体,凑到鼻尖。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证实了他的猜测!

是柳明烟?她受伤了?还是…那个神秘的帮手?

他沿着血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荒草。血迹延伸了十几步,在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石壁前消失了。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示意阿福警戒身后,自己则屏住呼吸,用捡来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纠缠的藤蔓。

藤蔓后面,是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狭窄石缝入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里面透出。

血迹…消失在入口处。

柳明烟在里面?还是那个神秘的帮手?又或者…是陷阱?

陈默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紧张不安的阿福,又看向那幽深黑暗、仿佛巨兽之口的石缝。

进,还是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