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股邪火从脚底猛地烧到天灵盖,轰然炸响,“江昭宁?!那是新来的县委书记!”

“你们这帮......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抓县委书记?!”

“还......还互殴?!你们惹下塌天大祸了!!”

最后那句“塌天大祸”,他几乎是吼破了音,尖锐的声音在死寂的礼堂里炸开,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冲击波。

台下的领导干部们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彻底震懵了。

电话里清晰地传来倒抽冷气的嘶声。

紧接着,便是杂乱的乒乒乓乓——像是一叠沉重的文件砸落地面摊开,夹杂着椅子腿猛烈刮擦水泥地的尖锐噪音。

话筒那边彻底乱了阵脚。

紧接着,“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清晰地透过话筒传遍了礼堂——像是搪瓷缸之类的东西重重摔在地上,粉碎了。

副县长兼公安局局长李国栋,在台下第一排噌地站了起来,过于猛烈的动作让他后腰狠狠撞在木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吞噬了他,让他瞬间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和掌控力。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完了!东山的天,要塌了!

而且是塌在自己任上!

被自己治下的巡警亲手捅塌的!

他顾不上疼,上前对刘世廷急切道:“刘县长,我与那些家伙讲!”

刘世廷将那个几乎握不住的手机给了他。

李国栋喉咙发紧,对着话筒那头的混乱用几乎劈叉的嗓音咆哮:“张彪,我是李国栋!你们巡警大队他妈的想集体脱衣服?!”

“赶紧!给我立刻,马上,把江书记毫发无损送到县委礼堂!”

吼完,他将把手机塞回给刘世廷,额角的青筋随着他沉重的喘息突突狂跳。

整个礼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关柏也猛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撑住桌面才稳住。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市委组织部那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

任前谈话时。

江昭宁脸上并无寻常履新者惯有的激动或踌躇满志,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沉静的审慎。

当关柏按惯例询问是否需要安排车辆随行时。

江昭宁抬起眼,那目光沉稳而直接,落在他脸上:“谢谢关部长好意,我看不必了。”

那张年轻英气的脸上带着一点轻松的、近似自嘲的笑意,补了一句:“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去,才最接地气。”

这话当时听来只觉得是种姿态,一种温和的个性表达。

此刻,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那“自己去”、“接地气”几个字,却像滚烫的铁块烙在关柏心头,滋啦作响。

原来如此!

这哪里是简单的迟到?

这分明是一记无声却足以掀翻整个官场生态的惊雷!

......

县公安局那幢旧楼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张彪冲进来。

他一个箭步上去,几乎是抢一般夺过一位巡警手中的钥匙。

“江......江书记!”张彪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耳,“误会!”

“我......我给您开锁!

“哐啷!”一声脆响,那副曾紧箍着新书记的手铐终于被粗暴地甩在水泥地上。

脆响让张彪猛地一激灵,脑子里像是绷断了一根弦,他惊恐弯腰去捡,动作狼狈得像个大马猴。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巡警,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僵在原地。

墙面上,“严格执法热情服务”几个褪了色的红字标语,在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

几个巡警心脏被顶撞到嗓子眼,悬在半空。

......

江昭宁来了!

一个新任县委书记以这样狼狈的样儿与全县三百多名副科以上领导干部见面,这恐怕在全国也是独一份。

关柏将江昭宁拉上了主席台。

“同志们!现在,我宣布,东山县新任县委书记江昭宁同志任职大会,正式开始!”

......

关柏回到市委复命后,县委大院表面恢复了运转,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按照惯例,新书记上任的第一时间,无论多晚,首要之事必是召开县委常委会。

与即将共事的常委们见面、通气、凝聚共识。

哪怕只是走个过场,释放一个“开始运转”的信号。

然而,江昭宁的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自他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打开。

反常,极度的反常!

越是这种按兵不动,越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呼吸的恐怖威压。

没有工作部署,没有指示,没有哪怕一个电话从里面打出来。

沉默如同最浓重的墨汁,瞬间浸染了整个县委大楼,并迅速向周边权力节点弥漫、渗透。

所有的目光,无论藏着何种心思,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空气在每一处角落凝滞,猜测在无声的眼神交换里疯狂滋长。

这份死寂,远比任何雷霆之怒更令人惴惴不安。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在刘世廷的办公室的门板上响起,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颓唐和慌乱。

刘世廷背对着门,面向那一片象征着生机与繁荣、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无边烦躁的新城区规划沙盘。

他没有回头,只是烦躁地应了一声:“进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李国栋像一个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地挪了进来。

他肩膀微微塌陷,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矮了一截,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刘县长......”李国栋的声音嘶哑干涩,“我......我们公安机关,这回,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张彪抓谁不好?把新来的县委书记给铐了!”

“还......还当斗殴分子!这他妈......”李国栋憋了半天,实在找不出更贴切的词来形容这桩荒谬绝伦的祸事。

“简直是......是天大的丑闻啊!”他想起关柏离开时那张冷得能刮下冰霜的脸,“关部长那边......还有新书记......”

刘世廷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抬眼看了看李国栋的衰样,嘴角牵扯出一个极其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毫无笑意,只有无边无际的懊恼、憋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

“丢了你们的丑?”刘世廷的声音不高,“你们只是丢了脸,我呢?”

“我这个一县之长!我丢的是什么?是比脸更重的东西!”

他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怒焰在眼底明灭不定。

“不知情的人会怎么看?啊?”

“县委书记还没正式履新就被我们东山的警察铐进了局子!就在我的地盘上!”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粗暴推搡,污蔑斗殴,像抓个小流氓一样铐起来拉走?李国栋!”刘世廷突然抬高了声音,指着窗外,“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

“是我刘世廷指使干的?”

“是我这个县长提前给书记下马威?是我故意设局搞的幺蛾子,让他还没进门就在全县人民面前丢人现眼?!”

“让他下不了台?”

他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着李国栋紧绷的神经,“还是说,我们东山的治安,已经乱到新书记踏进县城土地的第一天就被流氓歹徒袭击、警察不问青红皂白抓人的地步了?”

刘世廷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你这个公安局长当得可真是‘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