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跟着吴所谓走进诊所时,满脑子都在猜这小狐狸能变出什么花样。
只见吴所谓神秘兮兮地从床底下拖出个玻璃箱。
好家伙,这哪是饲养箱,分明是座微型雨林!
蕨类植物郁郁葱葱,枯木枝杈错落有致,连湿度计都伪装成藤蔓模样。
"小醋包!"吴所谓吹了声口哨。高白王蛇立刻从池骋袖口探出脑袋,哧溜一下蹿到吴所谓手腕上,亲亲热热地绕了三圈还不肯松尾。
在吴所谓想将它放到饲养箱里时他还有点儿不情不愿蹭了蹭吴所谓的手腕。最后,在吴所谓的无声催促下,缓慢地爬进了饲养箱。
池骋看着在饲养箱四处游走明显表现出喜欢的小醋包,点点头:“确实不错。”
“是吧”,吴所谓有些臭屁“这可是我精心布置的所有东西都检疫合格最适合小醋包。”
看的池骋醋意翻涌,伸手扣住吴所谓后颈,“那我的礼物呢?”
“这不就是?”吴所谓眨巴着眼装傻,发梢还沾着片苔藓,“小醋包不是你儿子吗?送儿子不就等于送你?”
“呵。”池骋拇指碾过他颈侧动脉。“小醋包是小醋包,我是我。”
指尖温度烫得吴所谓耳根发麻。
看在二十万的份上,吴小二爷忍了。
他转身回室内翻出铜锅和竹签:“行,给你吹个糖人。”
炉火滋滋作响间,他鼓着腮帮子问:“要什么造型?”
“蛇。”池骋没一秒犹豫。
麦芽糖在吴所谓指间拉出琥珀色的丝,他手法娴熟得像是演练过千百回。
可不就是,当年偷师他哥的笨拙,在记忆的漫长岁月里,早被磨成了肌肉记忆。
糖浆在他掌心翻滚,渐渐显出蛇形的轮廓。
池骋盯着眼前鼓着腮帮子吹气的小狗,突然使坏捏住他鼻子。
吴所谓憋得眼眶发红,抬脚就踹,却被池骋侧身躲过。
气的吴所谓上手想打他两巴掌,池骋却在这时松开手,一把拍碎了他的糖人。
“池骋!”吴所谓气得抄起铜锅,糖浆在锅里危险地晃荡。
二十万的面子差点压不住杀心。
他转身深吸口气,重新熬糖。这次动作更快,三拉两扯就捏出条活灵活现的小醋包,连鳞片纹路都清晰可见。
池骋怔住了。
他见过吴所谓摆摊时怪模怪样的异兽,见过吴所谓泼在他西装上的糖蛇碎片,却第一次见到如此写实的作品。
糖蛇在灯光下泛着蜜色光泽,仿佛下一秒就会吐信子。
“就这?”池骋故意撇嘴,把糖蛇举到眼前打量。
看着自己的礼物再想一下小醋包的,还是觉得自己的和小醋包的比起太简陋了。语气中酸味更浓“你就拿这么个小玩意儿把我打发了?”
吴所谓扑上来就抢:“爱要不要!”
池骋把糖蛇举过头顶,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记账上,你欠我一次。”
说完作势要走。
“周六有空吗?”吴所谓突然拽住他衣角。
池骋回头,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怎么?想上床?”
“.....公园。”吴所谓磨着后槽牙。
“我只上床,不约会。”池骋把糖蛇在指间转得飞起,突然眼前一花。
吴所谓蹦起来一口咬掉蛇头,咔吱~咔吱~的嚼两口还得意晃脑袋:“想要新的?"
他舔掉唇角的糖渣,眼睛亮得惊人,“周六中午3点,公园见。”
池骋盯着他沾了糖渍的兔牙,喉结滚了滚,答应了。
周六一早,诊所值班室就开始叮咣作响。
原来是一大早就开始捯饬自己吴所谓。
虽然手里有钱了但贫穷人设还得维护,只能从自己在商场里淘来的打折货里找穿搭。
上身黑色工装背心外搭豆绿色开衫,下身配同色系工装裤,清爽利落的只能说不愧是江浙沪潮男。
出门前姜小帅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露出理解尊重的表情,让吴所谓困惑地摸了摸鼻尖。
当池骋抵达公园时,吴所谓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这就是爱吗?
也不全是,主要是吴所谓的穿着实在抢眼。
池骋走近,用手扒拉吴所谓的外搭,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一句:“你怎么穿成这样。”
吴所谓听这话不乐意了。
一个天天穿和刺客一样的‘夜行衣’的人居然质疑自己的审美,立刻开口回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池骋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相识以来,吴所谓那些色彩张扬的穿搭,最终摇头:“随你。”
见对方妥协,吴所谓心情愉悦地转身走进公园,池骋迈开长腿自然跟上。
两人沿着林荫道漫步,吴所谓思绪飘远,神游天外。
他的人生从未有过这般悠闲。
在公园无所事事地散步吹风,更不曾与人约会。
约会该做什么?拉拉小手?可贸然牵手太刻意了吧?他们连恋人都算不上。
吴所谓目光游移在树影与池骋垂落的手掌之间,就是不敢直视对方眼睛。
过往的人生教会他的只有把活人变成死人和撬开死人的嘴。
如何自然牵起男人的手?这实在触及知识盲区。
池骋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着这个平日张扬的人此刻纯情得手足无措。眼底泛起笑意,故意不作声,好奇他能做到哪一步。
绕湖两圈仍无进展,吴所谓开始焦躁。
峰回路转。
一辆车冲着驰骋而来。
“当心!”吴所谓猛地拽过池骋手腕旋身护住。
池骋踉跄着撞上梧桐树干,总是懒洋洋半眯的眸子立时瞪得像铜铃。
“冲啊”,只见红色遥控车滑过方才池骋站立的位置,握遥控器的小孩跑远前还冲着他俩吐了吐舌头。
……
“这——也算车嘛。”吴所谓尬笑却没有松开手。
池骋是真的被逗笑了。
这勾引手段拙劣得破绽百出,可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与心跳却诚实地追随着对方。
他忽然扣住吴所谓手腕,将对方虚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重新交叠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扣完,还故意举起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在吴所谓的眼前晃了一晃。
仿佛在说,看到没牵手是这样的。
第一次跟男人十指相扣,吴所谓整个人都僵了。左半边偏瘫右半边麻木,只能顺着池骋的力道往前蹭。
结果两个人就楞在公园走了四个小时。
指针滴答——姜小帅对着空荡荡的诊所叹了口气。
吴所谓那身扎眼的穿搭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害得整个下午都在担心这场约会要完蛋。
眼看天色擦黑人还没影,他拿着鸡毛掸子心不在焉地扫着药柜顶的灰,墙角蜘蛛网都带着股八卦未遂的怨气。
门铃”叮咚”一响,姜小帅猛地回头,眼睛瞬间亮了:“大畏!你可算回来了!”他窜过去抓住吴所谓胳膊,“战况如何?
吴所谓甩着手腕皱眉:“还行就是手酸。"
“手酸?”姜小帅镜片后的眼睛瞪圆了,“出去四个多小时就光用手了?”他声音陡然拔高,“池骋转性吃素了?!“
“拉手不用手用什么?”吴所谓一脸莫名其妙,今天手拉手逛了一下午逛公园,池骋手劲太大了我手都麻了。"
“就这?!”姜小帅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嗒”掉在地上,脸写着‘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你俩小学生去春游了是吧。"
吴所谓这时反应过来了,耳根腾”地烧起来:“拉手怎么了!我觉得进度太快了!当年我哥....."自觉食言,后半句被他含混了过去。
姜小帅正沉浸在八卦幻灭的悲痛里,没注意这微妙的停顿。
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原地蹦起来,眼里燃起诡异的光,打了鸡血般拽着吴所谓就往值班室里冲:“好徒儿!是时候传授你点真本事了!
值班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不可言说的庄严感。
两人并排坐在铁架床边,面前老旧笔记本嗡嗡作响。姜小帅如同交接传国玉玺般,一枚银色U盘郑重拍进吴所谓掌心。
“为师毕生珍藏,”他压低音,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使命感,“从入门到精通,从理论到实践,各种姿势,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屏幕上跳出的画面让吴所谓脚趾瞬间蜷缩,十根脚趾各给他打了一套拳法,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他过去的人生中除了训练就是和他哥演戏,哪有机会认识这些。
再说了,他爸管的还严,时间都用来学各种“家传手艺”。这次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同时,不免产生了一丝好奇,没想到姜小帅简单的情史和纯真的外表下居然这么狂野,想着也就问了出来:“所以,师傅,这些?你都?实践过?”
“咳”姜小帅不自然的清咳了一下,立马转移话题到“对了,你上次说要找共同爱好。”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书单,递到吴所谓眼前,指关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喏,这是他大学时的书单,真没想到他居然是哲学系高材生,还是顶尖大学的。”
吴所谓接过打开,满眼《存在与虚无》《纯粹理性批判》等哲学专著。想起岳悦提供的情报里并无此项,不由疑惑:“你从哪儿打听的?”
姜小帅顿时眼神飘忽,嘴里含混不清:“就...给的呗。”
吴所谓似笑非笑盯着他不说话。
姜小帅被盯急了,又大又快的喊“我问郭城宇的!”姜小帅语速快得像被烫到,耳尖泛起薄红。
见对方一副为徒弟两肋插刀,自我牺牲的模样,吴所谓不忍心再逗他,遂揭过此事不再追问。
翌日清早,姜小帅抱着衣服冲进他房间:“来,试试,文青战袍!”抖开的米白新中式配着金丝眼镜,“绝对契合哲学系氛围!”
吴所谓沉默着任他摆布,他心知肚明,池骋那个大流氓会看个屁的哲学书。
可看着姜小帅发亮的眼睛,又不能自爆马甲,解释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怎么样?”姜小帅兴奋地调整眼镜链。
“挺好”,后半句无所谓却没说出口,看着跟我爹返老还童了似的。
池骋踏进诊所时,看到的就是捧着哲学书端坐,金丝眼镜架在鼻梁,新中式立领衫扣到喉结的——小装逼犯。
一下给他看乐了。
第一次见有人比他还能装。
他绕着诊疗椅踱步,见无所谓头也不抬,也不搭理他。指尖划过对方手里那本《存在与时间》的书脊:“出去兜风?”
吴所谓假模假样拿起茶啜了口茶,:“不去。”
驰骋甩了甩车钥匙,“车在门口。”转身抬脚作势要走。
哲学书刷一声被合拢,吴所谓推着眼镜起身:“...勉为其难陪你转转。”
吴所谓上车后仍不忘维持自己的文青人数。假模假式的捧着书研究,指尖却飞快划过书页,快得像翻画册。
池骋单手把着方向盘斜睨他,喉间逸出轻笑,怎么会有人装模作样也那么可爱。
他叼了支烟想压住心痒,瞥见副驾那人又收回打火机,烟草在齿间碾出苦涩的香。“去哪?”轮胎碾过落叶,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开着。
“茶社。”吴所谓目光黏在书页的柏拉图头像上。
池骋嘴里的烟差点喷出来。
行,到看你能装到几时,随即方向盘一转驶向最近茶室。
青瓷杯升起白雾的两个钟头里,吴所谓从尼采侃到海德格尔,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吴所谓的定力还挺强,就这信任感不去演戏真可惜了。
看着那叭叭不停的小嘴,池骋先破功了。伸手扣住他挥舞的手腕:“别跟我聊那些狗屁东西,咱俩不如聊聊肛——门——解剖学?”
金丝眼镜后翻起的白眼让他闷笑出声。
吴所谓心里骂了一句这大流氓,肛门解剖学是吧,等那天让齐哥来好好跟你聊聊什么叫解剖学。
不想跟大流氓继续讨论,抽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维持他文青人设的钢琴演奏会门票,推到驰骋面前:“今天有空吗。”
驰骋看也没看:“开房随时有空,其他没空。”
吴所谓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做势就要抽回票。“不好意思,除了今天,都、没、空。”
池骋眼疾手快按住门票 ,“行,就今天。”
其实吴所谓最烦西洋乐,与其听这些还不如听小花哥哥唱两出戏,再不济听一下齐哥的二泉映月。
音乐厅陷入黑暗时,巴赫平均律成了最佳催眠曲。在一片听不懂的叮叮当当声中,吴所谓头颈后仰,直接一个昏迷式入睡。
池骋凝视着他歪斜的镜架和微张的唇,突然举起了手机。
“咔嚓。”
闪光灯照亮360度无死角的俊脸上,终于还是找到了第361度的死角。
嘴角将坠未坠的银丝,在镜头里晶莹剔透,能和这张照片一较高下的估计只有“沈盈科”的蚊子视角。
吴所谓要是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后悔今天踏入这个音乐厅。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掌声浪潮中,吴所谓猛然惊醒,以全场最热烈的力度击掌:“荡气回肠!酣畅淋漓!此曲只应天上有!”
池骋瞥向他嘴角未干的口水印,指腹碾过手机里刚拍的睡颜照。
确实“酣畅淋漓”。
音乐厅外人潮涌动,小情侣们簇拥在冰淇淋车前。
池骋脚步一转,让吴所谓原地等待,也排起冰淇淋的队来。
没一会儿吴所谓就等到了手拿两个冰淇淋的池骋。
吴所谓叼着池骋塞来的甜筒,奶油刚触到舌尖就睁圆了眼。
“唔!”又急急舔过融化的尖顶,“这个味道——”
“至于么。”池骋的视线粘在他沾着奶渍的唇角,喉结滚动,口干舌燥。
“你自己不是有吗。”吴所谓莫名其妙地指了指他甜筒。
“我要吃你的。”池骋跨步逼近。
僵持三秒,吴所谓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将甜筒倾斜十五度。却见那人俯首越过冰淇淋,温热的唇径直压上他沾着奶油的嘴角。
池骋退后舔掉自己唇上的奶油,又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淇淋。“你的确实更甜。"严肃得像在宣读实验报告。 ”
吴所谓触电般弹开,指尖颤抖着指向对方,你了半天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只觉得耳膜里战鼓轰鸣,视野金星乱迸。
这节奏有点快了,至少在没有解决汪硕之前。没有保证驰骋的心腾空之前,他还并不想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