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黑风寨的路,比苏州的雨更磨人。
林砚和楚轻晚沿着太湖的西岸走,白天躲在芦苇荡里,夜晚才敢上路。楚轻晚的软筋散还没完全解,走快了就会腿疼,林砚便扶着她,一步一步地挪,像两只在暗夜里迁徙的鸟。
“这里离黑风寨还有五十里。”楚轻晚指着远处一座冒着烟的山,“那就是火山口,萧无妄把焚天炉建在火山里面,用岩浆的火力铸炉。”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小时候偷看过一次,山脚下全是白骨,说是……铸炉失败的‘器灵’。”
林砚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像握着一块冰。“别怕,我们有沉水剑,有青囊派的破瘴簪,还有……”他从怀里掏出苏惊尘的日记,翻到画着火山口地图的一页,“苏师叔记着后山有密道,能通到火山内部。”
楚轻晚凑过来看,月光落在日记上,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注解:“火山口第三层有‘断龙石’,需用沉水剑的霜气冻结机关才能打开……苏念被关在‘蚀骨牢’,牢门的钥匙是青囊派的‘莲叶匙’……”
“莲叶匙!”楚轻晚眼睛一亮,从发间摸出一把小小的铜匙,形状像片展开的莲叶,“我娘留给我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原来是这个!”
林砚看着那把钥匙,又看了看楚轻晚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苏惊尘的日记像盏灯,在黑暗里照着他们往前走。他想起苏师叔在日记里写的“别恨我”,心里酸酸的——这样细心的人,怎么会是叛徒?
“前面有火光。”楚轻晚忽然拉住他,往芦苇丛里缩了缩。
林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道上,有一队黑莲教的教徒举着火把走过,为首的是个穿着红袍的婆子,手里提着个灯笼,灯笼上画着黑莲图案——是黑莲教的“执法长老”,据说最擅长用毒。
“是‘毒婆婆’,”楚轻晚低声说,“萧无妄的左膀右臂,手段狠辣,去年把一个不听话的分舵主全家都毒死了。”
林砚握紧沉水剑,准备随时动手。但毒婆婆的队伍走得很快,并没有往芦苇荡这边来,显然是在巡逻,不是特意搜捕他们。
等队伍走远了,楚轻晚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两颗药丸:“这是‘避毒丹’,能防黑莲教的迷药,你吃一颗。”
林砚接过药丸,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下去,驱散了夜里的寒意。“你懂的真多。”他忍不住说。
楚轻晚笑了笑,眼里的疲惫淡了些:“我娘教的,她说江湖险恶,多学点总没错。”她顿了顿,“其实我小时候总怨她,觉得她教这些是盼着我早点卷入江湖,现在才明白,她是怕我死得不明不白。”
林砚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在药铺里沉默寡言的男人,从不提江湖,却偷偷教他碎玉手,藏起沉水剑,原来也是在为他铺路。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把牵挂藏在最深处,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孩子。
走到后半夜,他们终于到了黑风寨的后山。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呛得人嗓子疼。山壁上布满了黑色的岩石,被火山的热气烤得发烫,连野草都长得稀稀疏疏的。
“密道入口在那里。”楚轻晚指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刻着片莲叶——是青囊派的标记,“苏师叔的日记没骗我们。”
林砚走上前,按照日记里的提示,用莲叶匙在岩石上的凹槽里转了三圈。“咔嚓”一声,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飘出一股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
“进去吧。”林砚握紧沉水剑,率先走了进去,楚轻晚紧随其后。
密道里很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湿漉漉的,长满了滑腻的苔藓。林砚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后,照亮了前方的路——地上散落着一些骸骨,有的还戴着黑莲教的令牌,显然是之前试图闯入的人。
“小心脚下。”楚轻晚提醒他,指着地上的一根细 wire(细 wire),“这是‘断肠丝’,用精铁熔成,肉眼几乎看不见,被缠住就会被切成碎片。”
林砚依言避开,心里暗暗佩服楚轻晚的细心。如果不是她,自己恐怕已经中招了。
密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忽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溶洞。溶洞中央有个水潭,潭水清澈,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像倒挂的星星。潭边的岩石上,坐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粗布裙,正是苏念!
“念念!”林砚低喊一声,快步走过去。
苏念吓了一跳,看到林砚和楚轻晚,眼睛一亮,扑进林砚怀里:“林哥哥!楚姐姐!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
林砚抱住她,才发现小姑娘瘦了好多,胳膊细得像根柴禾,身上还有些青紫的伤痕。“他们打你了?”
苏念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块黑色的铁牌,递给林砚:“爹让我藏好这个,说这是最后一块玄铁令,不能给萧无妄,也不能给魏屠,只能给你。”
林砚接过铁牌,三块玄铁令终于集齐了!他将三块铁牌拼在一起,“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牌面的纹路亮起,映出一幅完整的地图——是天工坊的全景,而焚天炉的核心位置,赫然标着“需青囊血脉与沉水剑共鸣方可毁之”!
青囊血脉……楚轻晚!
林砚和楚轻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原来毁掉焚天炉,不仅需要玄铁令和沉水剑,还需要楚轻晚的青囊派血脉!
“爹还说,”苏念的声音低了些,“让你别恨他,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假装投靠镇北王的。他说……他会想办法毁掉焚天炉,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们铸成。”
林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眼眶发热。苏惊尘果然是假意投靠!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女儿,保护着玄铁令,保护着江湖的安宁。
就在这时,溶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喊:“找到苏念了!在溶洞里!”
是黑莲教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快走!”林砚拉起苏念,又对楚轻晚说,“你带着念念从密道出去,往苏州方向跑,去找墨先生,他会保护你们。”
“那你呢?”楚轻晚抓住他的手。
“我去毁焚天炉。”林砚的目光落在三块拼合的玄铁令上,“苏师叔的日记说,焚天炉今晚子时开炉,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我跟你一起去!”楚轻晚的语气很坚定,“玄铁令需要青囊血脉,我不能走。”
“不行!太危险了!”林砚反对,“焚天炉开炉时煞气最重,你去了会有危险。”
“那你去就不危险吗?”楚轻晚看着他,眼里的光很亮,“林砚,从竹林到苏州,我们一起闯了这么多关,这次也该一起。你别忘了,我是青囊派的传人,毁炉是我的责任。”
苏念也拉着林砚的衣角:“林哥哥,让楚姐姐跟你一起去吧,她很厉害的,会保护你。”
林砚看着楚轻晚眼里的决绝,又看了看苏念期待的眼神,心里的挣扎渐渐平息。他知道,楚轻晚说得对,他们早就该一起面对了。
“好。”林砚点头,将三块玄铁令交给苏念,“念念,你拿着这个,从密道出去,去找墨先生,告诉他我们要毁焚天炉,让他带江湖上的正义之士来接应。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
苏念用力点头,接过玄铁令,紧紧攥在手里:“林哥哥,楚姐姐,你们要小心!”
她转身跑进密道,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林砚和楚轻晚看着她离开,才转身走向溶洞深处的另一个洞口——那里通往火山内部,焚天炉就在里面。
“准备好了吗?”林砚握紧沉水剑,剑身的锈迹已经完全褪去,暗青色的金属泛着冷光,霜气缭绕。
“准备好了。”楚轻晚从怀里掏出那把破瘴簪,簪尖泛着青光,“我娘说,青囊派的血脉能净化邪祟,等会儿我靠近焚天炉,你就用沉水剑劈它的核心,我们一起……”
她的话没说完,林砚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她。楚轻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心里很踏实。
“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林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楚轻晚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林砚的衣襟上,像颗滚烫的星。
他们松开彼此,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在这一笑里消散了。林砚握紧沉水剑,楚轻晚握着破瘴簪,并肩走进了通往火山内部的洞口。
洞口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被火山的热气烤得发红,硫磺的味道越来越浓,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通道的尽头,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还有人喊:“再加把火!焚天炉马上就要成了!”
是萧无妄的声音!
林砚和楚轻晚对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一步步走向那片火光——他们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焚天炉的烈焰,是萧无妄和魏屠的阴谋,是江湖的生死存亡,但他们无所畏惧。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
沉水剑的霜气在火光中闪烁,破瘴簪的清冽香与硫磺味交织,还有那三块拼合的玄铁令,正被苏念紧紧攥着,奔向希望的方向。
这江湖路远,他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