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山内部的热浪,比想象中更灼人。

林砚扶着楚轻晚,一步步踩着发烫的岩石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金属熔合的刺鼻气味,脚下的碎石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被岩浆烤得炸裂。远处的黑暗里,隐约能看到一团跳动的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烫——那是焚天炉。

“小心脚下的‘熔火石’。”楚轻晚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怕,是被热浪熏的。她指着脚下一块泛着红光的石头,“踩上去会被烫伤,青囊派的医书里写过,这种石头是火山的‘脉血’,温度比沸水还高。”

林砚依言避开,沉水剑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剑身上的霜气与周围的热浪碰撞,激起细密的白雾。他能感觉到,沉水剑在兴奋,像是闻到了猎物的气息——那是焚天炉里的邪煞之气。

“萧无妄和魏屠应该就在炉边。”林砚压低声音,“苏师叔的日记说,焚天炉开炉时,需要‘活祭’,他们肯定在准备祭品。”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像是孩子的声音。楚轻晚的脸色瞬间白了:“是被抓来的童男童女!他们真的要用活人铸炉!”

她想冲过去,却被林砚拉住。“别冲动,我们还没到时候。”林砚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石缝,“先躲在那里,等他们开始‘活祭’,炉口的防御最弱,我们再动手。”

楚轻晚咬了咬牙,点点头,跟着他钻进石缝。石缝里稍微凉快些,能清楚地看到焚天炉的全貌——那是一座足有十丈高的巨炉,炉身由漆黑的玄铁铸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在火光中流转,像无数条挣扎的蛇。炉口敞开着,里面翻滚着暗红色的岩浆,偶尔有火星溅出来,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炉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莲教的教主长袍,正是萧无妄,他手里拿着一根骨杖,杖头镶嵌着颗骷髅头,正念念有词;另一个穿着血衣卫的铠甲,三角眼在火光中闪着凶光——是魏屠!

他们脚下的石台上,跪着十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看起来才五六岁,个个吓得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时辰快到了。”萧无妄的声音沙哑,像磨过的铁器,“魏大人,你确定用这些孩子的‘生魂’,能让焚天炉的威力增倍?”

魏屠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血影刀:“镇北王的秘法,不会错。当年林惊鸿就是怕这个,才藏起玄铁令,可惜啊,他到死都没想到,他儿子会把最后一块送上门来。”

林砚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魏屠不仅杀了父亲,还敢如此亵渎生命!他握紧沉水剑,剑身上的霜气越来越浓,石缝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楚轻晚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指了指焚天炉的底座——那里有三个凹槽,形状正好和玄铁令吻合,凹槽旁边刻着青囊派的莲叶纹。“就是那里,”她低声说,“需要把玄铁令嵌进去,再用沉水剑的霜气激发,我的血脉才能和炉身共鸣,净化邪煞。”

林砚点头,目光落在魏屠腰间的玄铁令残图上——苏惊尘的那半块,竟然在他手里!看来苏师叔的“投靠”,终究没能保住这半块残图。

“开始吧!”萧无妄举起骨杖,骷髅头的眼眶里喷出两缕黑烟,缠向石台上的孩子。

孩子们的哭喊声更凄厉了,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林砚在苏州城见过的、总跟着张婶卖菜的囡囡!

“住手!”林砚再也忍不住,沉水剑出鞘,霜气如匹练,劈开热浪,直取萧无妄的后心。

楚轻晚紧随其后,破瘴簪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青光,刺向魏屠的眼睛。

“什么人?”萧无妄反应极快,骨杖反手一挥,挡住沉水剑,黑烟缭绕,竟缠住了剑刃。

魏屠也没想到会有人闯入,急忙侧身避开破瘴簪,血影刀“噌”地出鞘,刀身泛着红光,带着血腥气,劈向楚轻晚。

石台上的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哭声反而停了,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白衣少年的剑带着霜气,紫衣少女的簪子闪着青光,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救世者。

“是你!林惊鸿的孽种!”魏屠看清林砚的脸,眼睛赤红,“上次让你从断魂崖跑了,这次我看你往哪逃!”

他的血影刀越来越快,刀风带着炽热的气浪,逼得楚轻晚连连后退。楚轻晚虽有青囊派的身法,却终究内力不足,渐渐落入下风。

“破阵子·星垂平野!”林砚见状,急中生智,剑招一变,霜气陡然暴涨,冻住了萧无妄的黑烟,随即转身,沉水剑横扫,逼退魏屠,护住楚轻晚。

“一起上!”萧无妄怒吼一声,骨杖上的骷髅头喷出更多黑烟,化作一条条毒蛇,扑向林砚。

魏屠也趁机挥刀砍来,刀光与蛇影交织,将两人团团围住。

林砚将楚轻晚护在身后,沉水剑舞得密不透风,霜气凝结成冰墙,挡住了蛇影与刀光。但火山内部的热浪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力,孤星诀运转得越来越滞涩,后心的黑莲掌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轻晚凑到他耳边,声音急促,“我去炉边,用青囊血脉引动玄铁令,你趁机毁炉!”

“不行!太危险了!”林砚反对,“炉口的邪煞之气最重,你靠近会被侵蚀的!”

“没时间了!”楚轻晚看着石台上即将被黑烟吞噬的孩子,眼神决绝,“我娘说,青囊派的人,就是为了守护而生的。林砚,相信我!”

她不等林砚再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反手刺向自己的“气海穴”——这是青囊派的“燃血术”,能暂时激发血脉之力,却会折损寿命。

楚轻晚的身上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速度也快了数倍。她像一道紫色的闪电,避开魏屠的刀光,冲向焚天炉!

“拦住她!”萧无妄大惊失色,骨杖上的蛇影疯狂追向楚轻晚。

林砚猛地挥剑,将魏屠逼退数步,沉水剑的霜气尽数爆发,冻住了大半蛇影:“楚轻晚!接住这个!”他将苏念交给他的三块玄铁令用力扔向楚轻晚。

楚轻晚在空中接住铁牌,顺势将其嵌入焚天炉底座的凹槽。“咔哒”一声,三块铁牌严丝合缝,牌面的纹路亮起,与楚轻晚身上的金光呼应,发出刺眼的光芒!

“啊——”焚天炉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挣扎。炉身的符文开始褪色,岩浆的翻滚也变得缓慢。

“成功了!”林砚又惊又喜,正想冲过去帮忙,却被魏屠的刀拦住。

“想毁炉?先过我这关!”魏屠的眼睛赤红,刀刀致命,“你爹当年就是被我砍断的头颅,今天我就让你步他后尘!”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林砚。他想起父亲在青石镇的隐忍,想起苏惊尘日记里的血泪,想起楚轻晚燃烧血脉的决绝,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丹田涌起——孤星诀的最后一重“向死而生”,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

沉水剑的霜气不再是冰冷的防御,而是带着毁天灭地的锋芒,剑光如银河倾泻,直取魏屠的心脏。

“破阵子·向死而生!”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却快得让魏屠避无可避。他只能举刀格挡,却听“咔嚓”一声脆响,血影刀被沉水剑劈成两半,剑光余势不减,刺穿了他的心脏。

魏屠低头看着胸口的剑,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林砚没有说话,拔出沉水剑。魏屠的尸体轰然倒地,滚烫的岩石被溅上鲜血,发出“滋滋”的声响。

另一边,萧无妄见魏屠已死,焚天炉的光芒越来越盛,知道大势已去,转身就想逃。

“哪里走!”楚轻晚的声音从炉边传来,她身上的金光越来越亮,青囊血脉与玄铁令的共鸣达到了极致,焚天炉开始剧烈摇晃,炉身出现一道道裂痕。

萧无妄刚跑出两步,就被一道从炉身裂痕里射出的金光击中,惨叫一声,化为灰烬。

“林砚!快!用沉水剑劈炉顶的‘镇魂钉’!”楚轻晚的声音带着疲惫,显然燃血术的副作用开始发作了。

林砚纵身跃起,沉水剑凝聚了他全部的内力,带着孤星诀的霜气与破阵子的锋芒,狠狠劈在焚天炉顶的那颗黑色铁钉上!

“轰隆——”

焚天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火山都在颤抖。炉身炸裂开来,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沉水剑的霜气和楚轻晚的金光时,瞬间冷却,变成一块块黑色的石头。

石台上的孩子们得救了,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砚落在楚轻晚身边,扶住几乎要倒下的她。她身上的金光已经褪去,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你怎么样?”

楚轻晚虚弱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别怕……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她的手越来越凉,眼神也开始涣散。林砚急得不行,忽然想起苏惊尘日记里的一句话:“沉水剑的霜气,能压制一切邪煞,包括燃血术的反噬。”

他急忙将沉水剑贴在楚轻晚的胸口,剑身上的霜气缓缓渗入她的体内。楚轻晚的脸色渐渐缓和,呼吸也平稳了些。

火山还在摇晃,碎石不断从洞顶落下。“我们得出去!”林砚抱起楚轻晚,又招呼石台上的孩子们,“跟我来!”

孩子们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沿着来时的密道往外跑。跑出火山口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黑风寨的废墟上,也照在他们身上。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墨先生带着百晓堂的人和一些江湖门派的高手来了,苏念也在其中,看到林砚和楚轻晚,高兴地挥手:“林哥哥!楚姐姐!”

林砚抱着楚轻晚,站在晨光里,看着远处赶来的人马,看着身边围着的孩子们,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沉水剑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叹息。

焚天炉毁了,萧无妄死了,魏屠也死了,江湖暂时太平了。

“我们回家。”林砚低头对楚轻晚说,声音温柔。

楚轻晚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