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题记:有些城不是砖石砌的,是用千万根不肯弯折的骨,千万句没说出口的念,在风里垒了百年,才成了能遮风挡雨的模样。

【第一节·骨城回响】

风栖城的城门是活的。

当光茧落在气旋中心时,沈无咎才看清那不是普通的城门——是用无数根风铃骨串联成的巨网,骨孔里穿的红绳随着风势轻轻晃动,在城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

“这是……‘万骨风帘’。”铃烬的指尖抚过最近的一根风铃骨,骨面上刻着个极小的“风”字,是风吟长老的笔迹,“骨书里说,只有持有风渊骨和镜火的人,才能让风帘显露出城门。”

青金色的光从她的风孔涌出,顺着红绳往风帘深处钻。沈无咎左瞳的镜火同时发亮,与风帘的骨纹产生共鸣,无数根风铃骨开始旋转,在气旋中织成个巨大的铃兰印,印的中心慢慢裂开,露出后面光怪陆离的城景——

不是沈无咎想象中的石墙瓦房,是座悬浮在风里的骨城。街道是用风蚀崖的青石板铺的,石板缝隙里长着淡紫色的风铃草;房屋是用半透明的风晶砌的,里面透出温暖的光,像被冻住的阳光;最中央的高塔上,挂着面巨大的风旗,旗上的风纹正在缓缓流动,像条活过来的河。

“这就是……风栖城。”铃烬的声音带着哽咽,右眼的琉璃色瞳孔里映着整座城的轮廓,“娘说过,这里的风永远带着风铃草的香,不会刮骨,也不会刺骨。”

沈无咎的左瞳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他能感觉到城墙上的风铃骨在与自己的血脉对话,那些刻在骨头上的名字、故事、执念,像潮水般往他的意识里涌——

有位白发老者正在风晶屋里打磨骨哨,嘴里哼着北溟的民谣,骨哨的形状与铃烬锁骨处的一模一样;

有群穿着风部皮袍的孩子正在石板路上追逐,手里举着用风铃草编的风车,笑声被风卷着往高塔飘;

有对年轻的情侣坐在高塔下,男生正在给女生的锁骨处画铃兰印,女生的风孔里飘出青金色的光,在两人之间凝成个小小的星……全是些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像本被时光泡软的书。

“这些是……风部的骨忆?”他的声音带着敬畏,指尖轻轻触碰最近的一块风晶,里面的光突然炸开,露出段更清晰的画面:

风栖城的广场上,风吟长老正把块青白色的骨头递给个穿着沈家服饰的男子,男子的左瞳燃着与沈无咎相似的火,接过骨头时,两人的手背上同时浮现出铃兰印,与红绳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那是……我爹和你娘?”沈无咎的呼吸骤然停滞。原来沈家与风部的羁绊,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不是偶然,是宿命。

铃烬的风孔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风帘的风铃骨同时颤动,将所有骨忆画面都吸进骨孔,在城墙上凝成幅巨大的壁画,从风部的起源一直画到屠部的血夜,最后停留在两个模糊的身影上——显然是留给他们的位置。

“风栖城在等我们补全壁画。”她的指尖抚过壁画的空白处,青金色的光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痕迹,“云婆婆说,只有找到所有幸存者,壁画才会显露出完整的结局。”

远处的风晶屋里突然传来响动。不是影麟追兵的动静,是骨忆里那位白发老者的骨哨声,清越的声线里带着北溟的寒意,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像在欢迎迟到的族人。

“有人!”沈无咎握紧断剑,护着铃烬往风晶屋走。石板路上的风铃草被他们的脚步惊动,纷纷往两边倒,露出底下刻着的风纹,与壁画上的纹路完全吻合,显然是风部族人特意留下的指引。

风晶屋的门是用玄铁做的,上面刻着“守骨屋”三个字,字体苍劲有力,像用剑直接刻上去的。沈无咎刚想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沙哑的咳嗽声,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是风吟的女儿吗?门没锁。”

推开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是风铃骨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药草香。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墙上挂着些风干的风铃草,最显眼的是桌案上摆着的一排骨哨,大小不一,却都刻着相同的铃兰印。

刚才骨忆里的白发老者正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块未完成的骨哨,看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像两盏被点燃的油灯。

“真的是风纹骨契!”老者激动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抚过铃烬锁骨处的印记,又碰了碰沈无咎左瞳的镜火,“孩子,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了!”

“您是……”铃烬的声音带着哽咽,右眼的琉璃色瞳孔里映出老者的骨忆——正是当年负责看守风栖城城门的骨哨师,屠部那天他被派去西荒送骨书,才侥幸躲过一劫。

“我叫风伯。”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把桌案上的骨哨往他们面前推了推,“这些都是给未来的族人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只剩下这些冰冷的骨头了。”

沈无咎的目光落在桌案最底下的骨哨上。那是块青黑色的骨头,边缘带着新鲜的齿痕,显然是被人用牙咬过,骨头上刻着个极小的“云”字——是云婆婆的骨哨!

“云婆婆她……”风伯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指尖颤抖地拿起骨哨,“她三个月前还来这里送过消息,说在风蚀谷发现了影麟的踪迹,让我加固城门的防御,没想到……”

铃烬的风孔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青金色的光从她的风孔涌出,将云婆婆的骨哨包裹其中,骨哨上的齿痕突然渗出淡金色的血,在风晶桌上拼出个完整的风部符号——是“平安”的意思,显然是云婆婆留的最后讯息。

“她走的时候是平安的。”沈无咎轻声说,拍了拍铃烬的肩膀,“她用自己的骨殖为我们铺路,是想让我们带着风部的希望活下去。”

风伯的眼眶又红了。他把云婆婆的骨哨小心翼翼地放进个风晶盒里,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个巨大的木箱,里面装满了泛黄的卷轴:“这些是风部的骨谱,记载着所有族人的骨殖特征和能力。你们看这个……”

他展开最上面的卷轴,里面用青金色的液画着幅复杂的图,图上的人锁骨处都嵌着风铃骨,风孔的位置各有不同,有的在左肩,有的在右颈,最中间那个人的风孔竟在心脏处,骨头上的铃兰印比其他人的都要亮。

“这是……风部的‘骨脉分布图’。”铃烬的呼吸骤然急促,指尖点向心脏处有风孔的那个人,“娘的骨脉!”

风伯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沉重:“风吟长老的骨脉是百年难遇的‘心风脉’,能与任何骨殖产生共鸣,包括沈家的镜火。当年北溟王室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非要夺取她的骨殖,想用来驱动天裂……”

沈无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影麟少主说的“归墟引擎”是什么意思——根本不是什么封印麟翼轴的牢笼,是用风吟长老的心风脉和沈家的镜火,强行驱动天裂的“骨殖熔炉”!

“他们要的不是风渊骨,是铃烬的骨脉!”他的声音带着寒意,左瞳的镜火剧烈跳动,“风栖城不能待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风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抓起桌案上的骨哨,猛地吹响,清越的哨声在风栖城回荡,所有风晶屋的光同时熄灭,石板路上的风铃草纷纷合拢,露出底下藏着的暗格——是风部族人准备的逃生通道。

“跟我来!”风伯拽着两人往暗格跑,“风栖城有个秘密通道,能直通北溟的风渊冰洞,那里是心风脉的源头,影麟的骨毒在那里会失效!”

城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不是蚀骨烟的腐蚀声,是影麟少主用重器撞击风帘的闷响,风铃骨的红绳在撞击下剧烈晃动,有些脆弱的骨头已经开始断裂,发出“咔嚓”的脆响,像有人在掰断希望。

“他们找到这里了!”铃烬的风孔发出警告的鸣响,右眼的琉璃色瞳孔里映出城外的景象——影麟少主正举着根巨大的骨锤,锤头上刻满了北溟王室的徽记,每砸一下,风帘的风铃骨就断裂一片,青金色的光像血一样往城外淌。

“快进暗格!”沈无咎将铃烬和风伯推进通道,转身拔出断剑的碎片,左瞳的镜火在风里燃得更旺,“我来挡住他们!”

铃烬却抓住他的手腕,红绳上的铃兰印烫得惊人:“一起走!”

风伯突然将两人的手按在一起,自己则冲向风帘的方向:“你们是风部的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们多挡一会儿!”

他的风孔突然炸开青金色的光,整个人化作道流光,与风帘的风铃骨融为一体。原本摇摇欲坠的风帘突然变得坚固无比,影麟少主的骨锤砸在上面,竟被弹开了三尺远,风铃骨的红绳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在唱一首悲壮的歌。

“风伯!”铃烬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暗格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无咎拽着她钻进通道,通道口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风伯的骨哨声和影麟的怒吼都关在了外面,只留下风栖城的风铃草香,像句未完的告别。

【第二节·冰洞骨语】

风渊冰洞的冰是活的。

当暗格的尽头传来刺骨的寒意时,沈无咎才发现脚下的冰面正在呼吸——青金色的冰纹随着两人的脚步起伏,像无数条沉睡的鱼,冰洞里的风带着淡淡的奶香,与铃烬锁骨处的冷香完全吻合。

“这里是……娘的冰巢。”铃烬的指尖抚过冰面,冰纹突然亮起,映出个熟悉的身影:

风吟长老正坐在冰巢中央,怀里抱着个银灰短发的婴儿,婴儿的风孔里嵌着半块风铃骨,骨头上的“烬”字正在被淡金色的血染红。风吟长老的手轻轻放在婴儿的锁骨处,画着铃兰印,嘴里哼着北溟的民谣,正是铃烬小时候总在梦里听见的调子。

“那是……刚出生的我?”铃烬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对这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这里是她的出生地,是娘用自己的骨殖和体温,为她筑的第一个家。

沈无咎的左瞳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冰面的另一处亮起,映出段属于沈家的骨忆:

他的爹正跪在风吟长老面前,手里捧着块青黑色的骨头,是沈家祖传的“镜火引”。风吟长老将铃烬的血珠滴在引上,爹的左瞳突然爆发出赤金色的火,与风吟的青光在冰洞里交织,凝成个旋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个未完成的铃兰印。

“这是……骨契的源头?”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镜火能与铃烬的风脉相融,原来早在她出生那天,两家的骨血就已经被命运的手系在了一起。

冰洞的深处突然传来水滴声。不是自然的融冰声,是有人在敲击冰面的“笃笃”声,节奏与风伯的骨哨声完全一致,显然是风部的幸存者在发出信号。

“有人!”铃烬的风孔发出回应的鸣响,青金色的光顺着冰纹往深处钻,在黑暗中织成条发光的路。

两人顺着光路往前跑,冰面的骨忆越来越密集——

有风吟长老教年幼的铃烬吹骨哨,哨声总是跑调,逗得风栖城的孩子都笑;

有沈无咎的爹偷偷来看望铃烬,给她带西荒的蜜饯,说“等你长大了,就让无咎来接你去沈家”;

有风吟长老和苏婉在冰洞的火堆旁喝酒,苏婉的剑鞘上刻着“婉”字,风吟的骨哨上刻着“吟”字,两人的手背上都有铃兰印,像对亲姐妹……全是些温暖的、带着酒香的画面,像被冰藏起来的春天。

“原来我们的爹娘……是这样的人。”沈无咎的声音带着哽咽,左瞳的镜火在冰面的光里微微发亮,“他们不是传说里那些冷冰冰的英雄,只是想护着我们长大的普通人。”

铃烬的风孔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鸣响。冰洞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冰门,门上刻着个巨大的铃兰印,印的中心有个小孔,大小正好能容纳风渊骨。敲击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显然幸存者就在门后。

“是风部的‘冰骨门’。”铃烬的指尖抚过门上的印,“只有风渊骨能打开它。”

她将锁骨处的风渊骨轻轻取下,青白色的骨头在冰光里泛着冷香。当骨头上的“烬”字与冰门的铃兰印对齐时,冰门突然发出一阵嗡鸣,青金色的冰纹顺着骨缝往里钻,将门后的景象一点点显现在他们面前——

不是想象中的风部族人,是个穿着影麟黑袍的少年,正用骨锤敲击冰面,他的左眼是诡异的青黑色,右眼却泛着风部特有的琉璃色,锁骨处的铃兰印被黑袍遮住了一半,像个被困在黑暗里的光。

“影麟的人?”沈无咎瞬间握紧断剑,左瞳的镜火在冰洞里燃得更旺。

少年却突然停下敲击,掀起黑袍的兜帽,露出张与铃烬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嘴角的疤痕破坏了那份相似,显得有些狰狞。“姐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冰碴磨过,右眼的琉璃色里带着怯意,“我是风澈,风部的幸存者。”

铃烬的风孔猛地一颤。冰面的骨忆突然炸开,露出段被刻意隐藏的画面:

屠部那天的风栖城,一个年幼的男孩正抱着个更小的女孩往冰洞跑,女孩的风孔里嵌着半块风渊骨,男孩的锁骨处挨了一刀,血珠滴在女孩的银灰短发上,像开了朵暗红色的花。

“风澈……”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是……三长老的儿子?”

风澈点了点头,右眼的琉璃色里泛起泪光:“屠部那天我带着你逃到冰洞,可影麟的人追得太紧,我只能把你藏在冰缝里,自己引开他们……后来我被影麟少主抓了,他用骨毒控制我的神智,逼我当他的眼线,可我一直记得姐姐的样子,记得风部的骨哨声……”

他突然撕开黑袍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铃兰印,印的旁边有个极小的“澈”字,是风部族人特有的标记。“姐姐你看,我没骗你,我还是风部的人!”

沈无咎的左瞳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能感觉到风澈的骨血里确实有风部的气息,可那股气息里还藏着影麟骨毒的阴冷,像条藏在温暖里的蛇。

“你的骨毒……”他的声音带着警惕,断剑的碎片在冰光里泛着冷弧。

风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捂住锁骨处的印:“影麟少主说,只要我把你们骗进冰洞,他就给我解药……姐姐,我不想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我想回风栖城,想再听你吹骨哨……”

他的眼泪掉在冰面上,晕开一小片青黑色的毒,显然骨毒已经深入骨髓。

铃烬的风孔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风渊骨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青金色的光顺着冰纹往风澈的骨血里钻,骨毒碰到光就像冰雪遇火,发出“滋滋”的响,风澈的右眼瞬间清明了些,露出原本纯净的琉璃色。

“姐姐……”风澈的声音带着解脱的轻颤,“原来风渊骨真的能解骨毒……”

冰洞外突然传来影麟少主的冷笑:“果然是姐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