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时花的金色花蕊刚完全舒展,花瓣边缘的细绒毛还沾着晨露凝结的冰晶,那些冰晶在双月微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细碎光斑,光斑落在窗台的木纹上,像撒了一把彩色的碎钻。

就在这时,蓝月星的夜空毫无征兆地起了异变,连空气都仿佛瞬间凝固了,原本流动的风停滞在半空,带着星麦清香的气息也变得沉重起来。

凌星正对着星尘号引擎图纸标注能量流路径,笔尖的荧光墨水在图纸上画出一道流畅的蓝色弧线,弧线尽头恰好落在 “主能源接口” 的标注旁,与图纸上原有的红色标线形成鲜明对比。

窗玻璃突然映出一片诡异的绯红,那颜色顺着木窗的纹路蜿蜒流淌,像有无数细小的血珠正从玻璃深处缓缓渗出,在窗格交汇处积成小小的红点,红点随着时间推移还在慢慢扩大。

他猛地抬头,恰好望见汐月旁的天幕像被巨斧劈开一道不规则的裂痕,裂痕边缘的星光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熄灭,暗紫色的光带从裂痕中汩汩溢出,如同打翻的墨汁浸染在雪白的宣纸上,将原本澄澈如洗的墨蓝色夜空染成浑浊的紫褐色。

环星山脉的轮廓在光带映照下忽明忽暗,山脊线的阴影时张时缩,活像一头蛰伏千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暗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山脉中跃出。

“那是什么?”

小木屋外传来孩子们惊恐的惊呼,其中还夹杂着光叶项链坠地的脆响,那是孩子们用最鲜亮的光叶精心串成的,此刻却被吓得随手丢弃在满是石子的路上。

凌星抓起挂在门后的工装外套,外套口袋里的维修工具碰撞着发出叮当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屋去,脚边的木柴被踢得翻滚到墙角,撞到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镇西的雾凇林上空,一道扭曲的光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光带边缘泛着锯齿状的银光,仿佛是某种锋利的宇宙之刃在切割夜空,每一秒都在向外延伸。

光带内部翻滚着墨绿色的云团,那些云团时而聚成狰狞的兽形,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时而散作漫天星点,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闪烁着凄美的光。

偶尔有细碎的光点从中坠落,拖着转瞬即逝的尾痕划过夜空,落在雾凇林的冰晶上,激起一圈圈淡蓝色的涟漪,涟漪扩散开来,将周围的冰晶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晕,让整片雾凇林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蓝光之中。

瞭望塔的警报声突然刺破夜空,那是用回声石核心特制的警戒音,声波在异常磁场中发生诡异的共振,比日常钟声尖锐三倍,连镇中心那口百年老井里的水都被震得泛起波纹,水面上的月光倒影也随之破碎。

镇东头的星麦秸秆堆被震得簌簌掉灰,那些储存了整个秋收的秸秆从垛顶滑落,在地面堆成一道蓝色的小瀑布,秸秆上的蓝色粉末扬起,在空中形成一道朦胧的蓝雾,雾气飘过之处,空气都带着星麦的清甜与一丝不安。

塔顶老守卫的吼声顺着风飘下来,带着明显的颤音:“不是流星雨!是…… 是某种受控坠落物!它在调整轨迹!”

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望远镜快速转动的齿轮声,“咔哒咔哒” 的声响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清晰,显然正紧盯着那个不明物体的一举一动。

铁叔的维修铺方向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像是有人在疯狂抛扔零件,那声音密集而杂乱,与平时有序的工作节奏截然不同,仿佛里面正进行着一场混乱的打斗。

凌星跑过聚星柱时,看见周围的重力树都在疯狂震颤,树叶间嵌着的合金碎片在异常引力场中发出刺耳的嗡鸣,那声音频率极高,震得他耳膜发麻,连头都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脑子里搅动。

这种程度的引力波动,连镇北头活了九十八岁的老祖母都拄着星晶拐杖摇着头说,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握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柱顶星晶折射的蓝光变得极不稳定,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光斑,那些光斑忽长忽短、忽明忽暗,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地面书写着无人能懂的求救信号,神秘而急切,仿佛在向宇宙中的某个存在传递着绝望的讯息。

“小星!快回家!进地窖!”

烘焙坊老板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正用尽全力把双胞胎女儿往蓝纹石砌成的地窖里塞,大女儿的辫子被门框勾住都顾不上整理,只是一个劲地把孩子往里推。

地窖门是用三厘米厚的星舰装甲板做的,边缘还焊着加固的钢条,钢条上布满了岁月的锈迹,据说当年虫族袭击边境时,这扇门曾挡住过虫族的酸液喷射,门板上至今还留着淡淡的腐蚀痕迹,那是曾经战斗的印记。

老板娘围裙上的星麦粉被抖得漫天飞舞,淡蓝色的粉末在紫褐色天光下像一群惊惶失措的蝴蝶,有的粘在她汗湿的鬓角,与汗珠混合在一起,形成蓝白相间的痕迹,有的落在地窖口的青石板上,画出一串凌乱的脚印,记录着她的慌乱与焦急。

修鞋匠老周举着他那台陪伴了三十年的声波修鞋机冲出摊位,机器的探测头正发出急促的 “滴滴” 声,红色警示灯闪得仿佛要炸开,光线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凝重。

这原本是用来检测皮革密度的精密仪器,此刻却对夜空的异常能量产生了强烈反应,指针在表盘上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刻度极限,表盘边缘的玻璃都被震得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裂。

“是从 Ω 象限来的!”

老周的声音发颤,他年轻时曾在星际商船上当过三年学徒,手腕上至今留着商船舷窗压出的月牙形疤痕,那是他这段经历的印记,也是他对宇宙危险的深刻记忆,“我在商船上见过类似的星图预警!那些暗紫色光带是空间裂隙的特征,一旦完全打开,后果不堪设想!整个星球都可能被吞噬!”

凌星的目光被雾凇林深处的异动牢牢吸住,连眨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的束缚。

光带中央突然撕裂一道更大的口子,撕裂处的边缘闪烁着电火花般的白光,噼啪作响仿佛有无数电流在穿梭,照亮了周围的云层。

一团裹着黑色浓烟的物体冲破云层,表面流淌着沥青般的粘稠液体,那些液体滴落时在空中留下冒烟的轨迹,轨迹周围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了,连光线都发生了折射。

所过之处,途经的星辰都被吞噬成漆黑的圆点,像是被硬生生从夜空中抠了出去,留下一个个空洞的痕迹,让原本璀璨的夜空变得千疮百孔。

这根本不是自然陨石,它的轨迹带着明显的可控性,在掠过透光晶瞭望塔时甚至微微调整了角度,塔尖的避雷针擦着它的边缘划过,激起一串金色的火花,火花落在塔身上的晶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还伴随着一股焦糊味。

“咚 ——” 物体擦过蚀骨崖的岩壁,撞断成片千年古松,那些松树应声而倒,发出沉闷的断裂声,树干砸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个蓝月星都在颤抖,地面上的石子都跳起了舞。撞击点爆发出一团蘑菇状的灰云,灰云迅速向四周扩散,遮天蔽日,把双月的光芒都遮挡住了。

其中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那声音尖锐得像是无数根钢针在同时穿刺耳膜,镇上的不少人家的窗玻璃都被这声音震得出现了裂纹,有些甚至直接碎裂开来,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连镇中心最坚硬的蓝纹石地面都泛起细密的裂纹,那些裂纹顺着星纹图案的脉络蔓延,把 “货运联盟” 的徽章图案撕成了碎片,仿佛要彻底抹去这段与星际贸易相关的历史,让落星镇彻底与世隔绝。

凌星的左腕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那道星子形状的疤痕像被烧红的火钳烫过般发烫,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工装上。

他猛地摸向工装裤内侧的暗袋,指尖触到金属碎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悸动感顺着手臂蔓延至心脏 —— 碎片正在剧烈震颤,频率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仿佛在与他的生命产生共鸣,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表面的螺旋纹路亮起暗红色的光,那些光纹顺着纹路流动,与坠落物冒烟的轨迹颜色如出一辙,仿佛两者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量子纠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跨越时空的呼应。

“星尘号……” 凌星无意识地呢喃,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喉咙里的震动。

父母日志里某段被星际辐射侵蚀的模糊文字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当暗物质与星尘共振,钥匙会记住最初的频率,裂隙的坐标将在双月同辉时显现。”

他这才意识到,父母留下的线索或许并不简单,那本看似普通的航行日志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灰云逐渐沉降时,雾凇林深处传来奇怪的脉动声,每隔七秒一次,精准得如同军用计时器,从不偏差,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那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某种巨大心脏在胸腔里跳动,震得地面的碎石都跟着微微颤动,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节奏感,让人喘不过气来。镇上的灯火重新亮起,却比之前昏暗许多,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光线透过灯罩都显得黯淡无光。

透光晶瞭望塔的白光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塔身的六边形晶体上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以塔顶为中心向下蔓延,如同被某种病毒侵蚀的血管网络,不断扩张、蔓延,仿佛要将整座塔都吞噬。

铁叔扛着改装过的激光切割枪从维修铺冲出来,那把枪原本是用来切割厚合金板的,此刻枪口闪着危险的红光,枪身还在微微发烫,散发着金属加热后的味道。

他机械义肢上的星晶闪烁着极不稳定的光芒,晶体内的银色纤维像活物般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姿态。

“所有成年男性到镇公所集合!”

他的吼声在异常的重力场中发生扭曲,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带上武器!那东西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我在佣兵手册上见过类似的登陆舱描述,这很可能是某种外星生物的探测器,它们或许已经盯上了我们!”

凌星的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人们在街道上奔跑、呼喊,乱作一团,有的在寻找家人,有的在收拾贵重物品,整个落星镇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他的视线落在雾凇林与蚀骨崖之间的那片视觉盲区,那里光线昏暗,常年不见阳光,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和顽强生长的杂草。

那里是星尘号残骸的藏身之处,也是坠落物最终消失的地方,两者之间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

口袋里的金属碎片仍在发烫,温度已经接近星麦烘焙时的烤箱温度,烫得他皮肤都有些发麻,却舍不得松手。

螺旋纹路的红光已经蔓延到碎片边缘,像一滴即将坠落的血珠,在布料上洇出一个暗红色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与星尘号的船徽有几分相似,都是由几颗星星围绕着一个中心点构成。

窗台上的守时花花瓣在诡异天光下开始萎缩,金色的花蕊迅速褪色成灰黑色,花瓣一片片地向内卷曲,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想要把自己包裹起来。

这是蓝月星有记录以来从未发生过的现象,镇上的老人都说守时花是吉祥的象征,能预示着风调雨顺,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像是在发出不祥的预兆。

凌星握紧那枚发烫的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显示出他内心的坚定与不安。

他突然想起老守卫在瞭望塔上跟他讲过的话 —— 关于能吞噬星光的裂痕如何蚕食星系,那些星系一个个消失在宇宙中,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关于眼睛纯黑的暗影生物怎样通过裂隙渗透宇宙,所到之处一片荒芜,生命绝迹。他预感到,落星镇的宁静,从这颗异常陨石坠落后,将如同被碾碎的星麦粉,再也无法复原成完整的麦饼,一切都将彻底改变,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未来正在向他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