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指尖触碰到冰层下那点微不可察的银芒。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光华万丈的异象。只有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的温润凉意,顺着焦黑碳化、早已失去知觉的指尖,悄然渗入。这凉意如此微弱,在渊瞳本源被净化重创的剧痛、寒狱源晶吞噬灵魂的冰冷麻木、以及净渊修士致命的杀机笼罩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这缕凉意渗入的瞬间——

嗡!

玄七濒临湮灭、被绝望与混乱充斥的识海深处,仿佛投入了一颗绝对零度的冰晶。

并非冻结,而是……一种奇异的“空”。

海量亡者记忆碎片带来的冰冷绝望狂潮,渊瞳重创后不甘的暴戾嘶鸣,净世莲台残留的净化灼痛,寒狱源晶恐怖的灵魂吸力……所有喧嚣、所有痛苦、所有混乱的意念,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平。

不是压制,而是……清空。

万籁俱寂。

唯余一片纯粹、冰冷、无边无际的“空”。

神寂……非亡……乃空……

亡者记忆碎片中那晦涩的启示,在这一刻拥有了最直观的诠释。玄七的意识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剥离了一切情绪、一切思绪、一切“存在”的感知,沉入了一种绝对的、无思无想的“空寂”状态。他的身体依旧在抽搐,眉心那血肉模糊的孔洞依旧在涌出污血,但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玄七”或“渊瞳”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死物般的空洞。

“神寂态?”金纹玄袍人寒冰般的眼眸骤然一缩!他悬浮于空,正准备下达最后的湮灭指令,下方玄七身上那突兀出现的、仿佛抽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绝对死寂,让他第一次感到了超出掌控的惊疑。“寒狱源晶的深层侵蚀?还是……”

他强大的神念瞬间扫过玄七,却如同扫过一块冰冷的石头,探测不到任何活跃的魂魄波动,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就连那被重创、本该疯狂反扑的渊瞳本源波动,也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仿佛被更深层的寒冰彻底冻结。

“大人!目标神魂波动……消失了?!”左侧灰衣修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狴犴兽首青铜镜的幽光徒劳地在玄七身上扫过,镜面映照出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像是……被源晶彻底抽干了魂髓?”

“不可能!渊瞳未灭!”金纹玄袍人断然否定,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玄七那根触碰冰下银芒的焦黑手指。“是那东西!冰层下有东西触发了源晶的某种深层共鸣!他在借源晶之力遁入‘神寂’!”

他的判断极其精准。就在玄七意识沉入“空寂”的刹那,他指尖触碰的那点冰下银芒,骤然亮了起来!

不再是微弱的折射光,而是一种从幽蓝玄冰深处透出的、纯净如星屑、蕴含着无上道韵的实质银辉!

银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洞穿万载冰封的顽强意志。它穿透厚厚的冰层,精准地映照在玄七那空洞的眉心伤口处。更准确地说,是映照在那伤口深处,那被净化长矛重创、陷入沉寂的渊瞳本源核心之上!

嗤——!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雪消融的轻响。

那被映照的渊瞳本源核心,那污秽、冰冷、蕴含着无尽毁灭的暗红粘稠物质,竟在这纯净星屑银辉的照耀下,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表面瞬间升腾起一缕缕极淡的黑烟!并非被净化湮灭,更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同源却更纯粹的力量强行……抚平?安抚?

银辉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极其微小、却繁复玄奥到极致的银色符文在流转。那符文的韵味,与清虚子烙印在墨羽断喙深处的守护符文如出一辙,却更加古老,更加内敛,带着一种……封印与引导并存的奇异力量!

冰心……玉钥……引……

亡者最后的呓语在“空寂”的意识中无声回荡。

这缕星屑银辉,正是开启亡者记忆中那扇“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此刻正以渊瞳本源核心为媒介,被强行“插入”!

嗡——!!!

悬浮于冰窟中心的幽蓝冰山,其核心那团脉动的深邃黑暗,在星屑银辉亮起、照耀渊瞳本源的瞬间,猛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悸动,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心脏被强行唤醒,从那团黑暗中爆发出来!

轰隆隆——!!!

整个巨大的冰窟剧烈震动!穹顶悬挂的万载玄冰笋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如同冰晶巨剑般轰然坠落,砸在冰面上碎裂成无数锋利的冰刃!地面光滑如镜的幽蓝玄冰层,以玄七手指触碰的那点银芒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来!裂纹深处,不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更加幽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寒狱源晶的自转彻底停止!那股恐怖的吞噬灵魂本源的吸力,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

一种冰冷的、漠然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

“源晶核心异变!空间……空间结构在扭曲!”右侧灰衣修士惊骇欲绝地大叫,他手中的破魔短戈剧烈震颤,几乎脱手飞出!他感觉自己元婴仿佛暴露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宏大意志之下,瑟瑟发抖,连灵力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

金纹玄袍人脸色剧变!净世莲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圣光辉,将他周身牢牢护住,但那光芒在冰山核心散发出的无形威压下,竟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他寒冰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冰山核心那团停滞脉动的黑暗,又猛地转向下方冰面裂纹中心、那点越来越亮的星屑银辉,以及银辉源头——玄七那具陷入“神寂”、眉心被银辉照耀的躯体。

“玉钥……冰心引……”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冰冷,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清虚子?!是那老鬼的后手?!他竟将‘门’的钥匙……藏在了这里?!”

“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那具躯壳!绝不能让‘门’被彻底引动!”金纹玄袍人厉声咆哮,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扭曲的恐惧!他再也顾不上保留,双手疯狂掐诀,头顶净世莲台清光暴涨,莲瓣片片剥离,化作九九八十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净化光剑,带着洞穿虚空、涤荡万邪的决绝,如同暴雨般攒射向冰面上那具死寂的躯体!这一击,蕴含了他化神期的全部修为,势要将玄七连同那点银辉彻底从世间抹去!

两名灰衣修士也意识到事态完全失控,恐惧压倒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催动法宝。狴犴兽首青铜镜镜面幽光化作实质的冰封枷锁,破魔短戈引动漫天银色狂雷,紧随那净化光剑之后,轰向同一个目标!

死亡的洪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汹涌!净化、冰封、破灭,三重毁灭性的力量交织,瞬间淹没了玄七所在的位置!光芒刺目欲目,能量乱流将坚硬的幽蓝玄冰地面直接汽化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逸散的冲击波将周围冰封的古老骸骨群震成齑粉!

结束了?

金纹玄袍人死死盯着那能量爆发的中心,神念不顾混乱的能量场强行刺入。

然而——

就在那毁天灭地的攻击即将触及玄七躯体的前万分之一刹那!

以玄七指尖触碰的那点银芒为中心,蔓延开来的蛛网状冰层裂纹……猛地向内塌陷了!

不是碎裂,而是……如同镜面般破碎、翻转!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粘稠星屑银辉的……

门户,毫无征兆地在玄七身下洞开!

门户之内,不再是地脉的岩石,也不是冰窟的幽蓝,而是……一片绝对冰冷、绝对死寂、仿佛连时间和空间概念都模糊不清的……

黑暗!

那股源自冰山核心的、冰冷的、漠然的召唤与注视感,正是从这门户之后传来!

玄七那具陷入“神寂”、毫无生气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毁灭光流及体的瞬间,直挺挺地……**坠入了**那突然洞开的黑暗门户之中!

嗤——!轰隆隆——!!!

九九八十一道净化光剑、冰封枷锁、破魔狂雷,狠狠轰击在门户洞开的位置!

没有击中实体的触感!

所有的攻击能量,如同泥牛入海,在触及那流淌着星屑银辉的门户边缘时,瞬间被一股无法理解的、绝对的“空”与“寂”所吞噬、消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只有逸散的能量乱流狠狠轰击在空洞的冰面上,再次炸开一个更大的深坑,冰屑混合着古老的尘埃冲天而起!

“不——!!!”金纹玄袍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他眼睁睁看着玄七的躯体消失在门户之中,看着那流淌星屑银辉的门户边缘在吞噬了所有攻击后,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弥合!

“拦住它!”他歇斯底里地命令,身形化作一道金光,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正在闭合的门户!净世莲台的光芒被他催动到极致,试图定住那片扭曲的空间!

两名灰衣修士也疯狂地扑上,狴犴镜幽光、破魔戈雷霆不要命地轰向正在闭合的门户边缘,试图阻止其消失。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那流淌星屑银辉的门户,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维度。所有的攻击触及银辉,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化解。门户缩小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金纹玄袍人裹挟着净世莲台清光的全力一抓,手指触及门户边缘流淌的银辉——

滋!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冰冷与死寂,如同亿万载积累的寒毒,瞬间顺着他指尖蔓延而上!他化神期的护体灵光、净世莲台的清圣光辉,在这股力量面前形同虚设!他整条右臂瞬间覆盖上一层幽蓝的冰晶,连同净世莲台的光芒都为之冻结、黯淡!一股深入骨髓的、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的恐怖寒意,让他发出了惊骇欲绝的闷哼,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就在他缩手的瞬间——

啪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截焦黑变形、守护银芒早已熄灭的精金断喙,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从冰坑边缘震起,翻滚着,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中,恰好落入了那仅剩拳头大小、即将彻底弥合的门户银辉之中。

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颗火星,断喙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

流淌的星屑银辉如同退潮般向内收缩、熄灭。

那片破碎翻转的冰面瞬间恢复如初,光滑如镜,仿佛刚才那吞噬一切的门户从未出现过。只有地面上那个巨大的、被能量轰击出的深坑,以及周围被震碎的冰封骸骨粉末,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冰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座悬浮的幽蓝冰山,核心那团深邃的黑暗,在短暂的停滞与悸动后,缓缓恢复了那恒定的、缓慢的……脉动。

恐怖的灵魂吸力,再次悄然弥漫开来,冰冷地舔舐着这片空间内一切残存的活物气息。

金纹玄袍人悬停在半空,右臂覆盖的幽蓝冰晶正被净世莲台艰难地一点点化去,剧痛与残留的冰冷死寂感让他脸色煞白。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光滑的冰面,寒冰般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惊骇,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

“渊瞳……‘门’……清虚子……”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好!好得很!”

他猛地转头,看向下方两名惊魂未定、气息萎靡的灰衣修士,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目标玄七,身负‘血狱残章’,引动寒狱源晶深层异变,疑似通过‘门’遁入未知绝地!生死不明,渊瞳波动彻底消失!”

“执行最终净化程序,抹除此地所有残留痕迹及能量波动!”

“即刻回禀上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光滑的冰面,仿佛要穿透万载玄冰,看到那扇消失的门户之后,声音低沉而凝重:

“‘钥匙’已失,‘门’户惊现……‘寒渊计划’,全面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