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沉渊烬暖
冷!
刺穿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忘尘峰顶万年不化的极寒,透过汹涌灌入的潭水,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扎进白虞烬的四肢百骸。下坠带来的巨大水压,更是如同无形的巨手,从四面八方狠狠挤压着她的身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这足以瞬间冻毙寻常修士的酷寒与重压,对于此刻的白虞烬而言,却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被上古碑文强行灌入、如同亿万把锉刀在神魂中疯狂刮擦的时空信息风暴,在这极致阴寒的潭水包裹下,竟被强行压制、冻结、迟滞了!那濒临崩溃的神魂撕裂感,如同被投入冰窖的沸水,虽未平息,却终于不再沸腾翻滚,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嗡——!
识海中,那枚布满裂痕、黯淡无光、几乎要彻底溃散的时间烙印核心,在寒潭之力的浸润下,终于停止了崩溃的趋势。丝丝缕缕精纯的寒潭阴气,如同最细密的冰丝,缠绕其上,勉强维持着其脆弱的存在。
白虞烬在急速下沉的混沌中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翻滚的、浑浊不堪的墨绿色水流,无数细碎的气泡和冰屑在身周疯狂旋转、上涌。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她残破的衣袍,带出道道血痕,又在寒潭的低温下迅速凝结。
云无心!
她的目光穿透浑浊水流,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身影。少女被她紧紧护在怀中,单薄的身体在激流中如同无根的浮萍。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唇角的血迹早已被水流冲淡,但眉宇间那深锁的痛苦和濒临枯竭的微弱生机,却清晰可辨。
更让白虞烬心神一紧的是,缠绕在云无心手腕上那几道被斩断的、属于祭坛暗红符文的残余血线!这些血线虽已无抽取生机之力,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在寒潭阴气的刺激下,竟散发出更加妖异的暗芒,贪婪地汲取着少女体内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化作一缕缕更加凝实的污血丝线,试图重新连接!
深渊的意志,竟还在纠缠!
必须斩断!
白虞烬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试图再次凝聚灵力。然而,识海刚刚经历风暴,又被寒潭之力强行“冻结”,灵力运转晦涩无比,如同冻僵的溪流。指尖那点微弱的月白光芒刚刚亮起,便被狂暴的水流和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冲击得明灭不定!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云无心紧攥着她胸前衣襟的右手,指缝间,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淡青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透了出来!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而蓬勃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的第一缕暖阳,带着唤醒万物的力量!光芒所及之处,那几缕缠绕在她手腕上、贪婪汲取生机的污血丝线,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轻响,剧烈地扭曲、退缩,颜色迅速黯淡下去!
嗡!
一股奇异的共鸣感,毫无征兆地自白虞烬心口深处传来!并非源于她的力量,而是……那块沉寂在她识海最深处、属于当年沈屹川、又护佑过甄珩轮回、最终被她沉入此寒潭的玉玦残灵!
那缕淡青色的光芒,似乎引动了玉玦残灵极其微弱的回应!一股温润、守护的意念,虽微弱如风中残烛,却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了白虞烬。
是云无心的血脉!她体内正在苏醒的力量,竟能克制深渊的污秽,甚至引动这寒潭中沉寂的守护之力!
白虞烬眼中寒芒一闪,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契机!她不再强行催动自身几近枯竭的灵力,而是将残存的神念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桥梁,猛地搭向心口那缕玉玦残灵的微弱回应,再引导着它,混合着云无心指缝间透出的淡青生命之芒,狠狠撞向缠绕其手腕的污血丝线!
嗤——!
如同滚油泼雪!
那几缕顽固的污血丝线,在淡青光芒与玉玦守护之力的双重冲击下,瞬间崩解、气化,彻底消失无踪!
云无心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生命被强行抽离的枯败感明显减弱,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分。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轰隆隆——!!!
头顶上方,那被她们坠入而破开的潭面冰层方向,传来沉闷如雷的巨响!恐怖的魔威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入冰冷的潭水!粘稠如墨的黑气,裹挟着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如同巨大的触手,撕裂水流,朝着她们急速追噬而来!
污血魔爪的本体虽在深渊,但这投射而来的力量分身,带着本尊滔天的怨毒,誓要将这两个坏其好事的蝼蚁彻底碾碎吞噬!
“桀桀桀……逃?往哪里逃?!”那如同金铁摩擦、万魂哀嚎的怨毒声音,直接穿透厚重的潭水,狠狠砸入白虞烬的识海,震得她本就脆弱的神魂再次剧痛!
魔爪分身的速度快得惊人!所过之处,潭水被染成污浊的墨色,冰晶冻结,生机断绝!冰冷的潭水在这股至邪魔威下,仿佛都开始沸腾、腐蚀!
白虞烬抱着云无心,身体在巨大的水压和魔威锁定下,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下沉的速度越来越慢!那污秽的魔爪,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已近在咫尺!
>第二节 玦影镇魔
污浊的魔气触手撕裂水流,带着冻结灵魂的怨毒与贪婪,如同来自九幽的巨蟒,朝着白虞烬和云无心当头噬下!魔爪未至,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已让周围的潭水剧烈沸腾、蒸发,形成一片死亡真空!
避无可避!
白虞烬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她强压着识海翻腾的剧痛和身体濒临极限的虚弱,将怀中云无心护得更紧。少女指缝间透出的那缕淡青光芒,此刻成了这绝望墨色中唯一的微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白虞烬心口深处爆发!并非源于她的力量,而是那块沉寂的玉玦残灵!
这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扩散至整个寒潭!潭底深处,那些沉淀了万载的、如同巨大血管脉络般纵横交错的暗金色纹路,仿佛被这波动唤醒,骤然亮起!
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亘古、苍茫、镇压万邪的堂皇意志!如同沉睡的巨神睁开了眼眸!
光芒所及之处,疯狂涌来的污浊魔气如同被无形的巨掌狠狠拍中,发出“嗤嗤”的剧烈灼烧声,瞬间溃散了大半!魔爪分身的追击之势也为之一滞!
“吼!伏羲的……看门狗?!”魔爪分身中传来惊怒交加的咆哮,似乎对这潭底突然亮起的暗金纹路充满了忌惮和刻骨的仇恨!
伏羲?!这名字如同惊雷,在白虞烬识海中炸开!娲皇之肠的碑文,伏羲的守护纹路……这忘尘峰寒潭,究竟埋藏着多少上古纪元的秘密?
但此刻无暇细究!
潭底暗金纹路的爆发,虽暂时逼退了魔爪分身的锋芒,却也如同点燃了火药桶!那污血凝聚的魔爪彻底陷入狂暴!爪心那枚残缺的“血玦”虚影疯狂旋转,爆发出更加粘稠污秽的血光!无数扭曲的怨魂在血光中尖啸着燃烧自身,化作最恶毒的诅咒之力,强行抵抗着暗金纹路的镇压,再次狠狠抓下!这一次,目标直指白虞烬怀中的云无心!它显然意识到,这个拥有奇异血脉的少女,才是关键!
“护!”
白虞烬心念电转,在玉玦残灵与潭底暗金纹路产生共鸣的瞬间,她福至心灵!不再试图调动自身枯竭的力量,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神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狠狠灌注向心口那缕守护的意念!
以身为引,沟通寒潭!
嗡——!
得到她神念催动的玉玦残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玉色,而是一种纯净、浩大、如同皎皎明月的月白圣辉!这圣辉瞬间与潭底升腾而起的暗金纹路光芒交汇、融合!
奇迹发生了!
那遍布潭底、如同巨大血管的暗金纹路,在玉玦圣辉的引导下,竟如同活了过来!无数道细密的暗金光丝从潭底岩壁上剥离、升腾,在浑浊的水流中急速汇聚、交织!
咔嚓!咔嚓!
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凝结声,一面巨大的、由无数暗金纹路交织构成的虚幻盾牌,在污血魔爪抓落的路径上瞬间凝结成形!盾牌表面,古老的符文流转,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残缺的玉玦虚影,与白虞烬心口的光芒遥相呼应!
轰——!!!!
污血魔爪狠狠撞在暗金符文巨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的、令人牙酸的剧烈侵蚀与对抗声!
嗤嗤嗤——!!!
粘稠污秽的血光疯狂冲击、腐蚀着符文巨盾!暗金色的符文光芒剧烈闪烁、明灭,盾面上荡开一圈圈巨大的涟漪,边缘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巨盾之后的白虞烬,如遭重击,身体剧震,再次喷出一口带着碎金光泽的鲜血,融入冰冷的潭水!维持巨盾的存在,对她脆弱的神魂是巨大的负担!
而那魔爪分身显然也不好受!组成爪身的污血怨魂在符文圣光的净化下大量湮灭,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爪心的“血玦”虚影也剧烈波动,光芒迅速黯淡!
僵持!在冰冷的寒潭深处,光明与黑暗,守护与吞噬,进行着最残酷的角力!
“破!”白虞烬眼中厉芒一闪,强提最后一口心气,神念如同燃烧的火焰,再次狠狠注入心口的玉玦残灵!
嗡!
符文巨盾中央,那枚残缺的玉玦虚影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守护与净化意志的月白光柱,如同开天神剑,自虚影中心猛地迸射而出,狠狠刺入污血魔爪的核心——那枚“血玦”虚影!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朽木!
那枚污血凝聚的“血玦”虚影,被月白光柱精准洞穿!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魔爪中爆发!
“白虞烬!!!本尊记住你了——!!!”
怨毒的咆哮戛然而止!巨大的污血魔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炸裂开来!粘稠的黑血和无数燃烧殆尽的怨魂灰烬瞬间被汹涌的潭水冲散、稀释!那恐怖的魔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潭的污浊和刺鼻的腥臭。
暗金符文巨盾也随之闪烁了几下,缓缓消散,重新化作无数光点,沉入潭底纵横交错的纹路之中,光芒渐渐敛去。
白虞烬抱着云无心,身体在反噬之力下如同断线的风筝,失去了所有支撑,朝着更深、更黑暗的潭底无声地坠落。她眼前阵阵发黑,最后残存的力量也消耗殆尽,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水流,恍惚间瞥见潭底最深处,那无数暗金纹路汇聚的核心之地——
似乎……并非坚硬的岩石。
而是一道巨大、狭长、如同被利刃斩开的……幽深裂缝。
裂缝边缘,暗金纹路最为密集,如同巨大的封印符咒。而在那裂缝的黑暗中,隐约有更古老、更难以名状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脉动着。
>第三节 残玦承灵
冰冷。
无边的冰冷与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墨玉的深渊,不断下坠,没有尽头。
白虞烬感觉自己仿佛被剥离了所有感知,只剩下最纯粹的神魂,在虚无中漂浮。识海中,那枚勉强维系的时间烙印核心黯淡如灰烬,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强行沟通寒潭之力、催动玉玦残灵抵御魔爪的反噬,如同最后的重锤,几乎将这烙印彻底击碎。
疼痛已经麻木。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如同万载玄冰,冻结了她的思维。
就在这时。
一点微弱的暖意,毫无征兆地在她冰冷的“意识”深处浮现。
那暖意极其微弱,如同寒夜荒野中的一粒火星,却带着一种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它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一种孺慕的、依赖的、又有些怯生生的情绪。
是……云无心?
白虞烬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丝微弱的联系。少女的生命之火并未熄灭,反而在寒潭的极寒和祛除了深渊污秽后,那缕奇异的淡青色血脉之力,如同雪后初绽的嫩芽,开始顽强地复苏。
这缕复苏的力量,正通过她们紧贴的身体,极其微弱地、尝试着反哺给她一丝生机。
就在这时!
嗡!
一直沉寂在她心口深处、因方才爆发而光芒尽敛的玉玦残灵,仿佛被云无心这缕淡青的生命气息触动,竟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温润、熟悉的守护意念,如同涓涓细流,再次流淌出来。
这股守护意念并未直接滋养白虞烬破碎的神魂,而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桥梁般,引导着云无心传递过来的那缕淡青生机,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浸润向她识海中那枚濒临破碎的时间烙印核心!
奇迹发生了!
那缕蕴含着奇异生命力的淡青气息,在玉玦守护意念的引导下,竟如同最精妙的修补匠,轻柔地缠绕上时间烙印的裂痕!没有强行弥合,而是如同春雨滋润干涸的土地,一点点渗透进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舒泰感,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驱散了神魂深处的部分灼痛和撕裂感!时间烙印核心那黯淡的灰烬之色,竟在淡青气息的浸润下,极其缓慢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温润光泽!虽然裂痕依旧狰狞,但那股随时可能彻底溃散湮灭的趋势,竟被硬生生止住了!
这……这是?
白虞烬残存的意识泛起一丝涟漪。云无心的血脉之力,竟能滋养时间法则的烙印?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这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修复这恐怖反噬的可能!
就在这缕生机流转,稍稍稳住时间烙印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一直被白虞烬紧紧握在左手掌心、那枚来自沈屹川的玄铁兵符,此刻在寒潭深处,在玉玦残灵、云无心生机与时间烙印产生微妙共鸣的刺激下,竟再次产生了异动!
兵符表面,那些被上古禁制锁死的、如同蛛网般覆盖的暗金禁锢纹路,其中极其微小的一缕,在没有任何外力破坏的情况下,竟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断裂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如同大坝上崩开的一粒沙。但禁锢被打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缺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意念,从那缺口处流淌而出!并非力量,而是一段被尘封的、带着铁血与决绝的……记忆烙印!
白虞烬的意识瞬间被拉入其中——
画面:不再是飞雁关尸山血海的城头。而是一处幽暗的地宫深处。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沈屹川,拄着卷刃的长刀,单膝跪在一面巨大的、刻满古老星图的石壁前。他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他颤抖着举起那枚玄铁兵符,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按在石壁上一个凹陷的、形状与兵符完美契合的凹槽中!
“以吾之魂……燃此残兵……封汝……万载!”沙哑的嘶吼在地宫中回荡。
兵符嵌入凹槽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沈屹川的身体如同燃尽的蜡烛,迅速变得透明、黯淡。而石壁上那巨大的星图,却骤然亮起!无数星辰的轨迹开始扭曲、重组,最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漩涡!漩涡深处,传出不甘的、如同来自九幽的咆哮!一股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从中透出,又被兵符爆发的血光和星图之力死死锁住!
画面戛然而止。
白虞烬的意识回归冰冷潭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沈屹川!他当年并非简单的战死!他竟在生命的最后,以自身残魂为引,燃烧兵符之力,封印了某个东西!而封印之地……正是这忘尘峰寒潭的源头?那道潭底深处的幽深裂缝?
那裂缝中沉睡的气息……就是被沈屹川以生命和兵符封印的恐怖存在?!
而“无命楼”、深渊血玦……它们疯狂寻找兵符,难道就是为了解开这道封印?!
寒意,比潭水更刺骨,瞬间浸透了白虞烬的神魂。
就在这时!
“唔……”
怀中,一直昏迷的云无心,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懵懂的眸子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她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噩梦,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白虞烬苍白的脸上。
“……师……师父?”声音微弱嘶哑,带着不确定的困惑和一丝本能的依赖。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满身伤痕、气息微弱却依旧将她护在怀中的人,是否真实。
白虞烬低头,迎上那双茫然的眼眸。寒潭深处,暗流涌动,冰冷的潭水无声流淌。新的风暴,已然在深渊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