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瞥了她一眼,态度不屑,“今日老夫人的娘家人会来京城投奔她老人家。栖云院宽敞,你们二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未免铺张浪费。云姑娘最好收拾的速度快点,一会儿表小姐一家人到了府上,下人们搬东西难免手忙脚乱,若是磕着碰着你的东西,可千万别见怪。”
说完一甩帕子,也不再搭理她,扭头吩咐下人们动作轻点,别弄坏了那些昂贵的家具。
云清仪进了屋子,从行李中找出账册,在案头摆开笔墨纸砚,凝神将旧账一笔笔誊录成新册。
宝盈不明所以,心里憋屈,站在她身边,说话也没规矩起来,“姑娘,沈老太婆明显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忍不了恶劣的居住环境自动卷铺盖走人,我们难道就这么灰头土脸得被人家膈应出侯府?”
云清仪翻动账册的手一顿,继而道:“你请沈世子来一趟栖云院。”
“请他来干嘛?他定不会为我们做主,说不定还会指责姑娘气量小不懂事。”宝盈已经见识到沈洛白翻脸无情的本事,言语间都是鄙夷。
想起上午沈洛白说过的话,她又怏怏不乐,“况且沈世子才放话说不见我们。姑娘这会儿请他,恐怕他还以为您要向他低头。”
云清仪笑了笑,“不管他怎么想,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宝盈被撩起了兴致,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神采,“姑娘要同他算什么账?”
“那可就多了。在朗州时的衣食住行,大夫的诊费,昂贵的药材费,小药童的雇佣费,文房四宝的支出,还有打探消息的一应人情花销。回京后沈世子结交世家公子所送出的礼,宴请权贵子弟的费用……”云清仪细数到后面,她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宝盈一听当下便沉不住气,还没听完就马不停蹄地去请沈洛白。
刘嬷嬷在院门前被她撞歪了身子,磕着院门吃了一嘴的灰尘。
临了,指着她消失不见的身影不停地咒骂。
青松院。
“她要见我?”
沈洛白问进来禀报的小厮。
砚生恭敬道:“云姑娘的丫鬟就在院门口,她是这么说的。”
沈洛白抿了口茶,眼里溢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笑意。
以前,只要他稍微皱眉对她态度冷淡一些,她就讨好卖乖地示弱。
因他胃疼不喜辣,她便能戒了无辣不欢的饮食习惯只为迎合他的口味。
一年时间的相处,他自认已足够了解云清仪。
云清仪那么喜欢他,果然撑了不过几个时辰,便忍不住来向他示好。
沈洛白眼底笑意更甚,“既然她愿意承认错误,你去请她进来。”
砚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云姑娘没来,她请您去栖云院一趟。”
沈洛白闻言,脸色顿时阴郁下来,“你说什么?”
砚生是昨日广平侯赏给沈洛白的贴身小厮,关于世子和云姑娘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他硬着头皮,给自家公子找补,“兴许云姑娘被事情绊住了脚,抽不开身,这才派人来请您。”
沈洛白一顿,他想起来了。
在福宁居用午膳时,祖母收到了娘家来信,信中提到今日表妹一家人会来广平侯府暂住。
因为信使路上耽搁了,以至于信件只早了几个时辰到,祖母来不及提前准备好院子。而云清仪不肯服软,惹怒了祖母。祖母当即便吩咐刘嬷嬷让云清仪搬去尘芜院。
这会儿估计正焦头烂额,请他过去为她撑腰呢。
沈洛白有意晾着云清仪,打算磨一磨她的性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角道:“不急,且让她候着吧。”
宝盈左等右等不见沈世子出来,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向云清仪交差。
云清仪见她耷拉着脑袋进了门,就知道她在沈洛白那儿碰了壁。
宝盈一脸愧疚,“姑娘,奴婢办事不利,未请来世子。”
云清仪宽慰她:“不急,总归让他躲不掉。”
随即,递给她一包银钱:“你使点银子,请几个小厮帮我们把东西搬上马车,等搬完我们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宝盈动作麻利地去雇人干活了。
刘嬷嬷看云清仪这次不哭不闹,安分地搬离栖云院去住那个破败的杂院,心里止不住地快意。
哼,这个贪图侯府荣华富贵的小贱人,果然害怕失去世子这座靠山。
刘嬷嬷站在院中声音洪亮地落井下石,“云姑娘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非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位置,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被嫌弃的下场。老奴奉劝云姑娘一句,贪心的代价最终便是一无所获。”
宝盈恨不得冲上去给她来一鞭,多亏云清仪及时拉住了她。
云清仪冲她摇摇头,她已经充分领教了广平侯府这些下人的趋炎附势刁钻刻薄,犯不上再与这些恶仆逞口舌之快。
刘嬷嬷辛苦培养兰儿十几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府里的主子。
到时候再怀上世子的孩儿,用点手段让其继承爵位,那她也算是为刘家光宗耀祖了。
让云清仪去住尘芜院,就是她巧用话术引导老夫人做出的决定。
云清仪细皮嫩肉去住那个肮脏的院子,到时候有个什么小病小痛不可避免。
经年累月的,香消玉殒也再正常不过。
兰儿的竞争对手自然是越少越好。
刘嬷嬷见她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狠毒。
云清仪带着宝盈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她原本不打算将此事搬到明面上,愿意给沈洛白最后一个机会私下了了账,也算全了二人相识一场的体面。
奈何人家抓不住。
沈老夫人在小佛堂礼佛,得知云清仪求见,脸上厌恶的表情一闪而逝。
翠竹伺候了老夫人二十几年,对她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见老夫人一声不吭,她明白这是要让云清仪在外等着的意思。
眼看暮色苍茫,也没人来通报。
宝盈建议:“姑娘,干脆我带您打进去?”
她想得很简单,既然老太婆不识抬举,那就干脆不用给她面子。
云清仪娇嗔了她一眼,“不可,若是如此,我们就不占理了。”
宝盈泄气,“那怎么办?”
云清仪唤来正在院中洒扫的丫鬟,“你去告诉老夫人一声,就说沈世子欠我一万两银钱未还,若是不还,我不介意让此事传遍京中。”
沈洛白匆匆赶来福宁居。
起初得知云清仪让他还钱时,他简直不可置信。
直到一只脚迈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见到云清仪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才平静下来。
云清仪定是还不死心,眼下这出想必是她新想出来胁迫自己的招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