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仪带着宝盈去了京城最大的书坊文溢书斋,想多购置些她用于作画的凝霜纸。
凝霜纸洁白如霜,做工繁复。
因其造价昂贵又稀缺,在朗州比较难买到。
趁此机会,她决定多入手一些。
文溢书斋的小伙计看见上回在街上碰见的天仙一般的姑娘,忙殷勤地迎上前:“姑娘来小店是有什么需要?”
云清仪微微一笑,“是你啊。”
小伙计挠了挠头,嘿嘿笑出声,他没想到对方竟还记得自己。
这位姑娘不但长得好看,声音还特别好听。
云清仪问他:“我想买一沓凝霜纸,不知这儿可有?”
小伙计一愣,普通人一般都是买宣纸或是麻纸,很少有人会买凝霜纸。
就算要买也是少量数十张,这位姑娘竟然要买一沓,着实是财大气粗。
小伙计将云清仪请上了二楼等候。
二楼有好几间雅间,一般用作读书人租赁阅读,亦或是世家子弟装点门面的去处。
也偶有闺阁千金在此小坐,为博个知书达理的好名声。
云清仪刚在窗边坐下,就听见隔壁未掩的雕花门内传来说话声。
听声音像是几位闺中小姐,在讨论祝府的寿宴。
“这几日,我母亲为了祝老夫人的寿礼愁得食不下咽。芊芊,你既随冯伯父去过祝府,想必知道一些她老人家的喜好,不妨与我们说一说?”
旁边的蓝衣少女一脸期待,摇了摇她的手臂:“是啊,芊芊姐。你快跟我们说说祝老夫人平日最喜欢什么,又忌讳些什么?也好教我们心里有个计较。”
冯芊芊是吏部侍郎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
府中众人对她,那是百依百顺,逐渐养成了她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性子。
因着父亲在吏部尚书手下当差,众人自然觉得她比旁人更知晓祝府内情。
世家贵族宴会送礼,最是讲究分寸。
若是送到对方心坎上,兴许能得一眼青睐,日后有事好相求。
若是不慎送了忌讳之物,怕是要平白惹出嫌隙。
簪缨世家里,大都兄弟姐妹众多,谁不想在父母跟前更得脸一些?
一旦有机会能为家族荣誉出力,都铆足了劲头地表现。
冯芊芊高傲地弯起嘴角,声音不疾不徐:“祝老夫人最是风雅,尤爱笔墨之事。要不我怎的特意约你们来这书斋?选一方上好的砚台,亦或是一幅名家字画,总归不会出错。”
看着旁边这几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又道:“不过,祝老夫人最是钟爱的,当属凌霄居士的墨宝。”
“天老爷!”身着杏色罗裙的小姐以手帕掩唇,吃惊地说道:“凌霄居士的画可不便宜,听说他四幅名画中的《江风渔火图》就卖了十万两!更何况纵是有这些银钱,又去哪里寻这等珍品?”
云清仪原本没兴趣听这几位小姑娘唠嗑。
但耐不住她们提到了她的画作,便忍不住凝神细听起来。
冯芊芊忍不住炫耀:“这有何难?我前日恰好得了凌霄居士四幅名画中的《江南烟雨图》,正打算献与老夫人贺寿。”
冯芊芊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幅画,冯父为此还高兴了好几日连声夸赞她。
届时满京城,再寻不出第二份这般体面的寿礼。
祝尚书马上就要到致仕的年纪了,这幅画作若能讨得祝老夫人欢心,于父亲仕途大有裨益。
蓝衣少女激动地紧绞着绣帕,眼睛瞪地溜圆:“芊芊姐好阔绰,十万雪花银竟说得这般轻巧!”
冯芊芊目光闪烁,这幅画她一分钱也没花。
说起来,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前几日,她陪母亲去京郊的归元寺上香,竟然在回京的一段荒山野岭的山道上,捡到了凌霄居士的这幅墨宝。
几位闺秀皆以羡慕的眼神望向冯芊芊。
冯芊芊唇角微扬,眼底漾着几分得意,显然是极其受用这般众星捧月的滋味。
其中一人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凌霄居士的画。听闻凌霄居士笔下的丹青意境超然,笔墨精妙绝伦,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要是能有这个荣幸看上一回,那可真是开眼了。”
一会儿,几人要去参加林丞相千金林玮珺举办的诗会。
为了满足心底的那点虚荣,到时候能压林玮珺一头,冯芊芊特意将画一起带在了身边。
此时听她们这么说,冯芊芊觉得反正到时候都要给她们看,不如提前让她们见识见识,到时候在诗会上也好替她多说几句烘托气氛。
想到林玮珺难看的脸色,冯芊芊心里就很爽。
虽然林丞相位高权重,她不应该去招惹身份比她更尊贵的林玮珺。
但谁让她是京中第一美人,还清高自傲,一副谁也不配跟她成为好姐妹的样子,着实令人气愤。
曾经她满怀热切与林千金套近乎,希望能和她成为闺中密友,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为此,冯芊芊一直记恨到现在。
原本她就因为自己长相一般,所以特别痛恨那些长得好看的女子。
林玮珺不仅长得好看,还不识好歹。
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为冯芊芊讨厌之人排行榜中的第一名。
冯芊芊轻抬下巴,对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就知道你们都没见过凌霄居士的墨宝。所以今日我特意带来了,也好让你们长长见识。”
几位闺秀闻言顿时双眼放光。
“芊芊姐这般抬爱,我们…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
冯芊芊听着众人惊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傲娇的弧度,手指抚了抚鬓角珠花,眼中尽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云清仪记得她那幅《江南烟雨图》确实卖出去了。
当时娘亲急需十万两,她二话不说便将这幅得意之作变卖,所得银两悉数交予娘亲手中。
娘亲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经商这么多年,赚得盆满钵盈愣是一个子没留下,也不知道到底花哪里去了。
云清仪自幼懂事,娘亲不提,她也识趣地从不追问。
这也是云瑶去世后,云清仪才知道她没剩下一点钱财,反倒是留了很多铺子、庄子还有田产。
云清仪想起刚才冯芊芊说她是最近得到这幅画的,不由得有些疑惑。
因为这幅画被云瑶卖出去好几年了,难道是买家中途转手了?
不等她多想,冯芊芊的丫鬟已经将画取来,借着雅间的楠木桌,仔细地将画展开。
几人看着面前的画时不时发出惊叹。
又叽叽喳喳地围着冯芊芊,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奉承她。
云清仪正执盏品茗,忽然听见其中一人盛赞画中杨柳之姿,手中茶盏不由一顿。
她分明记得,那幅《江南烟雨图》绘的是灼灼桃李,哪儿来的杨柳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