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鞭落下时，冷无尘背上的伤口已露出森森白骨。化功散的药力渗入经脉，每次呼吸都像吞下千万根钢针。他透过血雾看见宇文绝正在剑堂高台焚香——三柱幽冥香插入青铜鼎，青烟组成诡异的燕形。
"逆徒冷无尘，弑师叛门，罪证确凿。"戒律长老的声音在风雪中飘忽不定，"今废去武功，逐出华山，永世不得..."
呼啸的山风吞没了后半句话。冷无尘被铁链拖着经过山门时，青冥剑突然从供桌上自行飞起，在空中划出七道青光后坠入深渊。这个异象让行刑弟子们纷纷后退——剑魂认主，乃是百年难见的奇观。
"装神弄鬼！"宇文绝剑指一划，冷无尘右脚筋腱应声而断。鲜血喷在雪地上，竟诡异地组成半幅地图，与残玉投影互补。大师兄脸色骤变，袖中滑出三枚丧门钉，却听静仪师太突然高宣道号："无量寿佛！天意不可违。"
冷无尘被推下千尺幢时，风雪正急。他沿着陡峭的石阶翻滚而下，每次碰撞都激起大蓬血花。意识模糊之际，腰间突然一紧——不知谁抛下的绳索缠住他，绳结处系着个青瓷药瓶。
瓶中药丸入喉，化作滚烫的洪流冲开部分被封的经脉。冷无尘勉强抬头，只见上方栈道闪过一角杏黄裙裾，裙摆上绣着衡山派特有的回雁纹。那身影转瞬即逝，只留下绳索上三个用血写的小字：洗剑池。
暴雪中的华山宛如巨兽獠牙。冷无尘拖着断腿爬向洗剑池，身后雪地上拖出的血痕很快被新雪覆盖。途经论剑亭时，他忽然听见石壁后传来熟悉的呼吸声——三长两短，正是师父生前教他的暗号。
"谁？"冷无尘抓起冻硬的雪块。石缝中缓缓推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本《冲虚剑经》和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剑。剑柄缠着的布条上，岳灵珊清秀的字迹写着："申时三刻，有人接应。"
洗剑池已冻成冰镜。冷无尘用短剑凿开冰面，池底竟沉着个铁匣。开启的瞬间，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匣中整齐排列着十二根冰魄银针，每根针尾都刻着"燕"字。更奇怪的是匣底压着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与青冥剑坠崖时血图完全相同的地形。
"果然在这里。"宇文绝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冷无尘转身时，看见大师兄的白衣上沾满血迹，腰间玉佩不知何时已换成血手教的赤铜腰牌。"师弟可知，这洗剑池底沉着我派多少秘密？"
冰面突然炸裂！数十道黑影破水而出，每人手中铁链都连着池底的青铜环。冷无尘这才发现，整个洗剑池竟是个巨大的机关——随着铁链绷直，池底石板缓缓移开，露出条幽深的地道。
"燕归计划启动。"宇文绝剑锋轻拍冷无尘脸颊，"师弟作为钥匙，自然要物尽其用。"他突然割开自己手腕，将血滴入池水。鲜血竟在水面凝成箭形，直指地道深处。
冷无尘被铁链拖入地道时，听见上方传来打斗声。一道杏黄色身影如惊鸿般掠过冰面，剑光过处，两名黑衣人捂着喉咙倒下。那剑法他认得——衡山派"回雁剑诀"中的"孤雁折翼"。
地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正中石台上插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宇文绝虔诚地跪拜："恭迎圣剑出世。"话音未落，血剑突然剧烈震颤，十二根冰魄银针从冷无尘怀中飞出，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剑身。
"原来血玲珑是..."冷无尘话音戛然而止。血剑突然射出道红光，正中他眉心。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反而有股暖流涌入丹田——被化功散封闭的经脉竟开始复苏！
宇文绝脸色大变："不可能！圣剑怎会认你..."他猛地挥剑斩向铁链，却见血剑红光暴涨，所有锁链瞬间熔断。冷无尘趁机滚向石室角落，手中短剑划破一幅壁画，露出后面的青铜机关。
"住手！"宇文绝的剑锋距他后心仅剩三寸时，整间石室突然剧烈摇晃。无数血珠从剑身迸射，在半空凝成十二个持剑小人，摆出的正是孤鸿剑法起手式。更惊人的是，小人动作与冷无尘晨练时如出一辙！
"剑魂留影..."宇文绝倒退两步，"岳老儿竟把剑意封在血玲珑中！"
石室顶部开始坍塌。冷无尘抓住飞来的血剑，剑柄入手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二十年前的悬空寺血战、师父与燕南飞的密约、藏在青冥剑中的半部《血神经》...最后定格在岳天行遇害那夜，宇文绝用左手剑刺入师父后背的画面！
"左手剑..."冷无尘恍然大悟。难怪师父胸口的掌印指距略宽，那是宇文绝刻意用非惯用手伪造的。他正欲揭破，地道另一端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杏黄身影冲破重围，剑尖挑着个药囊掷来。
"含住雪魄丹！"女声清冷如泉。药囊在冷无尘唇边炸开，极寒之气瞬间贯通奇经八脉。他本能地挥动血剑，剑气竟在身前凝成血色鸿雁，将落石尽数击碎。
宇文绝的狂笑在烟尘中回荡："柳青霜！你衡山派也要插手？"回答他的是三枚透骨钉，钉尾系着的丝线上挂满冰晶，在甬道中织出张寒光闪闪的网。
冷无尘被推出地道时，最后看见的是柳青霜面纱下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恰如师父常说的"雁过留痕"。暴雪中，少女反手掷来件大氅，兜帽里藏着张地形图：朱砂标记的路线直通山下小镇，旁边小楷标注"醉仙楼有变"。
山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冷无尘拄着血剑蹒跚前行，身后华山七十二峰已隐入铅灰色云层。途经一处断崖时，他忽然转身挥剑——剑气扫过雪地，露出下面七具黑衣尸骵，每人咽喉都钉着枚银针，针尾的"燕"字在雪光中格外刺目。
山脚茶棚的残灯在风雪中明灭。冷无尘刚要走近，怀中血剑突然发烫。他闪身避让的刹那，三支弩箭穿透方才所立之处的雪堆。茶棚阴影里，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擦拭刀上的血——那刀纹冷无尘认得，正是黑道闻风丧胆的断魂刀！
"铁昆仑在此等候多时。"汉子踢翻茶桌，露出下面昏迷的店小二，"再晚半刻，这'醉仙楼'的暗桩就要被灭口了。"他忽然劈出一道刀气，冷无尘身后的雪堆应声裂开，露出具尚在抽搐的尸骵——正是白日作伪证的赵志敬！
尸骵手中紧攥着半幅烧焦的密信，仅存字迹依稀可辨："...子时...悬空寺...血玲珑..."冷无尘刚要细看，铁昆仑的刀尖已挑来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喝了它，老子带你杀回华山。"
风雪更急了。冷无尘望着来路上渐渐消失的血脚印，忽然将血剑插入雪地。剑身嗡鸣中，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正是华山派宣告掌门更替的"九霄环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