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篝火在洞穴中央跳跃着,舔舐着架在上方、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兽腿肉。油脂滴落火中,爆开细小的火星,散发出原始而浓郁的肉香。林蛮盘膝坐在兽皮垫子上,熔金的眼瞳专注地盯着火堆,偶尔用一根粗长的树枝拨弄一下柴火,让火焰更均匀地舔舐着烤肉。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精准,对火候的掌控竟出乎意料地娴熟。

这曾让云瑶极度困惑。一个茹毛饮血、如同野兽般生存的存在,怎么会懂得用火?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火焰的秘密。

那是在林蛮外出带回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猎物后。他照常在洞穴中央清理出一块空地,堆起柴薪。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费力地用燧石敲击引火。只见他走到洞穴最深处、靠近岩壁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不起眼的暗红色石头,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坑洼不平,布满了天然的孔洞。

林蛮蹲下身,粗糙的大手在那块暗红色石头上用力摩擦了几下。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他的摩擦,石头表面那些细密的孔洞中,骤然亮起星星点点的赤红色光芒!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他拿起一根干燥的细枝,凑近那些发光的孔洞——

“嗤!”

一点明亮的火星瞬间从孔洞中迸出,精准地引燃了细枝!

林蛮将燃烧的细枝丢入柴堆,篝火很快熊熊燃起。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云瑶看得目瞪口呆!那块石头……竟然能凭空生出火焰?!她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当篝火的光芒映照在暗红色石头上时,她隐约看到石头内部,似乎有粘稠的、如同岩浆般的赤红色液体在极其缓慢地流动!一股精纯而狂暴的火属性灵力波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蛰伏其中,虽然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地火熔心核!” 云瑶的脑海中瞬间炸响这个名字!这是宗门典籍中记载的、只存在于地脉火眼深处、历经千年地火淬炼才可能凝聚而成的火系至宝!蕴含精纯无比的地火精华,是炼制顶级火系法宝、布置强大火系阵法的核心材料!其价值,足以让修真界的大宗门都为之疯狂!

他……他居然把这种稀世珍宝……当打火石用?!还就这么随随便便半埋在洞穴角落里?!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云瑶半天回不过神来。看着林蛮熟练地翻烤着兽腿,火光映照着他专注而野性的侧脸,云瑶心中只剩下无边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或许,在他那简单至极的世界观里,这地火熔心核最大的价值,就是能方便地点燃一堆篝火,烤熟他的肉?就像他拥有恐怖的力量,最大的用途也只是捕猎和守护这个洞穴一样?暴殄天物?不,在他眼中,物尽其用而已。

十三岁的变故:初潮的恐慌与野人的困惑。

时间在洞穴的昏暗中悄然滑过。云瑶在这个藤蔓囚笼里,已经度过了近一年的时光。当初那个骄纵任性的十二岁少女,在万兽渊的风霜和与野人的朝夕相对中,身形悄然抽长,眉宇间褪去了许多稚气,多了几分在逆境中磨砺出的坚韧和沉静。她十三岁了。

这日清晨,云瑶是在一阵剧烈的、如同刀绞般的小腹坠痛中惊醒的。那疼痛来得如此猛烈而陌生,让她瞬间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而下。更让她惊恐的是,身下传来一阵粘腻温热的湿濡感!她颤抖着手掀开盖在身上的兽皮,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光,看清了兽皮垫子上那一小滩刺目的暗红色!

血!好多血!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云瑶!她受伤了?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是昨天跟着林蛮去采浆果时不小心被什么毒虫咬了?还是……更可怕的暗伤发作?

“呜……” 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重伤”恐惧让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小脸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的动静立刻惊醒了靠在洞口附近假寐的林蛮。他熔金的眼瞳瞬间睁开,锐利如电,扫向蜷缩在兽皮堆里、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的云瑶。他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陌生的铁锈腥气(不同于兽血),以及云瑶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痛苦和恐惧的气息。

林蛮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云瑶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云瑶痛苦的表情,又迅速扫过她的身体,似乎在寻找伤口。当他看到云瑶身下兽皮上那一小滩刺目的暗红时,瞳孔骤然收缩!

血!很多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怒和狂暴的气息瞬间从林蛮身上爆发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守护兽!熔金的眼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洞穴,仿佛在寻找那个胆敢伤害他“所有物”的敌人!他的身体绷紧如弓弦,肌肉贲张,那根巨大的兽骨棒已被他下意识地抓在手中!

没有敌人!洞穴里只有他和痛苦蜷缩的云瑶!

林蛮的熔金眼瞳重新聚焦在云瑶身上,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不懂!他明明检查过洞穴,没有危险!她也没有出去过!为什么突然流这么多血?为什么这么痛苦?这完全超出了他九年左右心智所能理解的范畴!

“呜…痛…好痛…” 云瑶捂着冰冷绞痛的小腹,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巨大的羞耻感和对未知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她想解释,可这种女儿家的事情,对着这个野人,如何启齿?巨大的语言壁垒在此刻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林蛮看着云瑶痛苦流泪的样子,听着她含糊的痛呼,熔金眼瞳里的狂暴杀意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无措的焦急取代。他烦躁地低吼着,围着云瑶转了两圈,像一头困兽。最终,他猛地蹲下身,伸出那只沾着晨露和泥土、骨节粗大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试图去掀开云瑶紧紧护住小腹的手臂,想要查看“伤口”!

“不要!别碰我!” 云瑶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护住自己,发出惊恐的尖叫!巨大的羞耻感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身体拼命向后缩去!

她的激烈反抗让林蛮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云瑶惊恐的脸和她死死护住的地方,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困惑、焦躁、担忧……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野性而简单的面孔上交织。他无法理解“伤口”在哪里,更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抗拒他的查看。

最终,他发出一声极其烦躁的低吼,猛地站起身!他不再试图强行查看,而是像一道黑色的旋风般冲出了山洞!背影充满了决绝的意味——既然找不到敌人,也弄不清原因,那就去找药!找能止血、能止痛的药!

看着林蛮消失的背影,云瑶蜷缩在冰冷的兽皮上,小腹的绞痛一阵阵袭来,身下的粘腻感让她无比难受,巨大的羞耻和孤独感几乎将她淹没。她该怎么办?这个野人……他会找来什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疼痛和焦虑拉长。云瑶蜷缩着,用破旧的兽皮将自己紧紧裹住,试图汲取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藤蔓被粗暴地掀开!林蛮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森林的草木气息冲了进来!他熔金的眼瞳第一时间锁定云瑶,看到她依旧痛苦地蜷缩着,眼中的焦急没有丝毫减退。

更让云瑶震惊的是,他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用巨大的、边缘粗糙的树叶包裹着,堆得满满当当!他快步走到云瑶面前,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倾倒在地上!

顿时,一股浓郁而驳杂、却又都蕴含着精纯灵力的奇异药香弥漫了整个洞穴!

云瑶强忍着疼痛,目光落在地上那一大堆“药材”上,瞳孔瞬间放大,小嘴微张,震惊得连疼痛都暂时忘记了!

**赤血龙纹参!** 一株足有婴儿手臂粗细,参体布满了如同龙鳞般的暗红色纹路,根须虬结如龙爪,散发着磅礴气血之力的顶级灵参!这……这起码是五百年以上的火候!放在外面足以引发金丹修士的争夺!

**九叶冰晶莲!** 三朵!每一朵都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如同冰雕,九片莲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散发着精纯至极的冰寒灵气!这是压制火毒、清心凝神的极品圣药!

**地脉石乳!** 一小汪被凝固在透明水晶般的天然石碗里,乳白色的液体如同琼浆,散发着浓郁的土系灵力和生命气息!只需一滴,就能让重伤的修士吊住性命!

**紫玉芝!** **金线菩提果!** **玉髓草!** …… 还有更多云瑶只在图谱上见过、甚至叫不出名字、但灵力波动都异常惊人的灵花灵草、奇果异根!它们如同垃圾般堆在地上,每一种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灵光,每一种都珍贵得足以成为修真家族压箱底的宝物!

天啊!他……他这大半天,是把万兽渊外围的顶级灵药老巢给端了吗?!云瑶的脑子嗡嗡作响,巨大的震撼让她暂时忘却了疼痛。这些灵药,随便拿出去一株,都足以让青岚宗震动!而他,只是为了给她“止血止痛”?!

看着地上这堆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垃圾”,再看看林蛮那张沾着泥土、汗水、几道新鲜划痕、熔金眼瞳里却只有纯粹的焦急和“快用”的催促意味的野性面孔,云瑶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荒谬、感动、震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呜……笨蛋……” 她带着哭腔,声音哽咽。这个野人,他根本不懂她怎么了,却用他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试图“救”她。

林蛮见云瑶哭了,更加焦躁。他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咕噜声,指着地上那堆灵药,又指着云瑶,意思再明显不过:快吃!快用!

云瑶强忍着泪水和腹部的绞痛,目光在那堆足以让元婴修士都眼红的灵药中快速扫过。她需要的是温养气血、缓解疼痛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药力狂暴的顶级灵物,胡乱吃下去非但没用,反而可能虚不受补,爆体而亡。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一小丛不起眼的、开着淡粉色小花的藤蔓上——**暖宫藤**,以及几颗颜色温润、如同枣子般大小、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红色果实——**朱血果**。这两样相对温和,暖宫藤能温养经脉缓解痉挛,朱血果能温和补充气血,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她艰难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丛暖宫藤和几颗朱血果,又指了指自己疼痛的小腹,努力发出一个音节:“要…这个…”

林蛮熔金的眼瞳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丛珍贵的、足以让许多女修疯狂的暖宫藤连根拔起(粗暴的动作让云瑶嘴角抽搐),又抓起那几颗朱血果,一股脑儿地塞到云瑶面前。

云瑶忍着疼痛,先将几颗朱血果慢慢吃下。甘甜的汁液带着温和的暖流滑入腹中,让她冰冷的四肢稍稍回暖。然后,她拿起暖宫藤,摘下上面的粉色小花和嫩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药力缓缓在体内化开,如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慰着绞痛的小腹。虽然无法立刻止痛,但那剧烈的痉挛感确实在一点点缓解。

看到云瑶吃下他找来的东西后,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痛苦的神色也有所减轻,林蛮熔金的眼瞳里那浓重的焦急才缓缓褪去。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舒缓的咕噜声,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他不再焦躁地踱步,而是重新坐回自己的兽皮垫子上,但目光依旧时不时地扫过云瑶,带着一种确认的意味。

**无声的规律与伏笔:月事带来的“默契”。**

这次突如其来的“重伤”事件,让云瑶在羞耻和痛苦之余,也彻底明白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每个月的“麻烦”。她会提前收集干净的苔藓和柔软的干草,做成简陋的“月事带”。每次那几天来临,腹痛和不适依旧会困扰她,但她学会了忍耐,尽量不在林蛮面前表现得过于痛苦——她不想再看到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出去,搬回一堆能把元婴修士都吓死的顶级灵药了。

然而,云瑶低估了林蛮那野兽般的敏锐。

在下一次那熟悉的小腹坠痛隐隐传来、空气中弥漫起那极其微弱却独特的铁锈腥气时,正蹲在洞口处理猎物的林蛮,鼻翼猛地翕动了几下!他熔金的眼瞳瞬间抬起,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兽皮堆里、脸色微微发白的云瑶!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没有像上次那样爆发出狂暴的气息,也没有冲出去疯狂找药。他只是静静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瑶,熔金的眼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了然”的光芒。他似乎……记住了这个“规律”?记住了这种气味与云瑶痛苦之间的联系?

片刻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猎物,默默起身,再次走出了山洞。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太久。当他回来时,怀里抱着的,不再是堆成小山的顶级灵药,而是几丛新鲜的、开着粉色小花的**暖宫藤**,和一捧刚刚采摘下来、红润饱满的**朱血果**。他走到云瑶面前,将那还带着露水和泥土清香的藤蔓和果子,轻轻地放在她身边的兽皮上。

没有催促,没有焦躁。他只是用那双熔金的眼瞳安静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安”的咕噜声,仿佛在说:药,找来了。

云瑶看着眼前这温热的、带着露水的新鲜药草和果实,又抬头看看林蛮那张依旧野性、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静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淡了小腹的冰冷和疼痛。巨大的羞耻感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细心“关照”的触动。这个智力如同孩童的野人,他竟然……真的记住了?并且用他笨拙的方式,记住了她需要什么,并在“规律”到来时,准时送来?

她拿起一颗朱血果,小口地吃着。甘甜温润的汁液流入腹中。她又摘下几朵暖宫藤的小花放入口中咀嚼。熟悉的温热药力缓缓化开。林蛮就坐在不远处,重新拿起未处理完的猎物,动作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和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一种无声的、建立在奇特规律上的“默契”,在这一刻悄然达成。云瑶知道,从今往后,每个月的那几天,这份带着泥土气息的、笨拙却沉甸甸的“关怀”,都会准时出现在她身边。这份“默契”,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这个野人的洞穴和她紧紧系在了一起,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师兄弟的线索:渊外的寻觅与绝望。**

万兽渊外,腐息沼的边缘地带。

陈默拄着一柄临时削制的木杖,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背上的伤口虽然经过处理不再流血,但依旧隐隐作痛,牵制着他的行动。他身旁是沉默如铁塔的赵铁山,玄铁盾背在身后,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浓密的瘴气和扭曲的林木。李锐和孙小胖跟在后面,两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和疲惫,尤其是孙小胖,眼神躲闪,时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距离云瑶被那个恐怖野人掳走,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他们四人侥幸逃出阴风涧,在渊外休养了月余,待伤势稍稳,便不顾宗门可能的责罚,再次潜入万兽渊外围,试图寻找云瑶的踪迹。然而,万兽渊的凶险远超想象,他们只能在外围最边缘的区域艰难搜索,不敢深入。

“陈师兄,这…这都找了快一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云师妹她…她会不会……” 李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那个徒手撕裂影刃豹的野人,那冰冷的熔金眼瞳,都如同噩梦般烙印在他心底。云瑶落入那种存在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闭嘴!” 陈默厉声打断他,眼中布满了血丝,语气却异常坚定,“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尸骨!否则我们如何向云长老交代?如何向宗门交代?!” 但他紧握木杖、指节发白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和无望。

“陈师兄!快看!那边!” 一直紧张兮兮的孙小胖突然指着前方一片被踩踏得异常凌乱的灌木丛,声音带着一丝变调的惊叫。

几人立刻警惕地围了过去。只见那片灌木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粗暴地压塌折断,地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异常粗壮的森白兽骨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深褐色的陈旧血迹和碎肉。更让陈默瞳孔骤缩的是,在几片被压扁的、形似蕨类的宽大叶片上,挂着一小截断裂的、月白色的丝带!

那丝带!陈默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云瑶“流萤”仙剑剑穗上装饰的流苏!用的是极其珍贵的“月光鲛绡”,水火不侵,质地独特!

“是云师妹的!” 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扑过去小心地拾起那截断裂的丝带。丝带的一端有明显的撕扯痕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拽断的。他仿佛看到了云瑶被那野人粗暴拖拽、绝望挣扎的场景!

“这里有打斗痕迹!很激烈!” 赵铁山蹲下身,指着地上几道深深的、如同巨爪犁过的痕迹,还有不远处一块碎裂的岩石,上面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不知是人是兽的血迹。“看这爪痕…像是…影刃豹?但更大更深!还有这岩石…是被巨力砸碎的!”

“一定是那个野人!他在这里和渊兽搏斗过!云师妹的丝带就是那时候被扯断的!” 李锐脸色发白地推断道。

一股寒意从几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爪痕、碎裂的岩石和那截断裂的丝带,他们仿佛能听到当时那场搏杀的惨烈嘶吼和云瑶绝望的哭喊。

“吼——!!!”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雄浑、充满了无上威严和恐怖压迫感的咆哮,如同滚滚闷雷,猛地从万兽渊更深处的浓雾和密林中传来!那声音带着实质般的音浪,震得周围的古木枝叶簌簌发抖,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陈默四人!

赵铁山猛地举起玄铁盾牌,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李锐和孙小胖更是吓得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这…这是什么怪物?!” 陈默脸色煞白,握着丝带的手都在颤抖。仅仅是这声咆哮,就让他感觉气血翻涌,护体罡气几乎要溃散!比当初那个撕裂影刃豹的野人,还要恐怖十倍!百倍!

“走!快走!离开这里!” 赵铁山低吼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声音的主人,绝不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甚至不是他们能窥视的存在!

陈默看着手中那截断裂的月白丝带,又望了一眼咆哮声传来的、被浓雾和死亡笼罩的万兽渊深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痛苦绝望。他猛地将丝带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撤!”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最后看了一眼那吞噬了云瑶的恐怖深渊,陈默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赵铁山的护卫和李锐、孙小胖的连滚爬爬中,狼狈不堪地朝着万兽渊外仓惶退去。那声来自渊心深处的恐怖咆哮,如同丧钟,彻底击碎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云师妹…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渊中日常:晒肉干与“储备粮”。**

洞穴里,篝火的光芒将林蛮庞大的身影投在岩壁上。他正专注地处理着今天的猎物——一头体型不小的“铁角羚”。燧石片在他手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熟练地剥皮、剔骨、分割。动作间,腰间那条云瑶缝制的深褐色兽皮围裙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云瑶坐在自己的兽皮床铺上,手里缝制着一个新的、填充了更多宁神草的兽皮枕头。她看着林蛮将分割好的肉块大部分都架在火上烤制,只留下几块最鲜嫩的部分放在一旁。她犹豫了一下,指着那几块没烤的生肉,又指了指洞口外被阳光照射到的、几块相对干净平坦的大岩石,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晒?”

林蛮分割肉块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熔金的眼瞳看向云瑶,又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洞口外那几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岩石。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太理解把肉放在那里做什么。在他的认知里,食物要么立刻吃掉,要么烤熟保存(虽然他的保存方式也很粗糙,只是挂在通风处)。

云瑶站起身,拿起一小块生肉,走到洞口,将那肉块平铺在阳光下的岩石上。她用手比划着,试图解释阳光照射会让肉变干,不容易坏,可以保存更久。她反复说着“晒干”、“存”这几个简单的音节。

林蛮跟到洞口,熔金的眼瞳看看岩石上的肉块,又看看天上炽热的太阳,再看看云瑶比划的动作和认真的表情。他似乎在进行某种思考。片刻之后,他眼中的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光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好”的咕噜声。

他转身回到洞穴里,将剩下的那几块准备烤制的鲜肉也拿了出来,学着云瑶的样子,笨拙地、一块块地铺在阳光下的岩石上。他的动作很大,肉块被他拍得啪啪响,有的地方皮都拍裂了,摆放得也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他做得很认真,像是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云瑶看着他庞大的身影蹲在阳光下,笨拙地铺着肉块,那认真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执拗。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一丝淡淡的笑意驱散了心头的阴霾。这个野人,学得还挺快。

几天后,经过阳光曝晒和风吹,岩石上的肉块果然变得干硬紧实,颜色也变成了深褐色。林蛮拿起一块晒干的肉干,好奇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用牙齿咬了一小口。干硬坚韧,需要用力咀嚼,但别有一番风味,而且确实没有了容易腐败的气味。

他熔金的眼瞳亮了一下,似乎对这种“新食物”很满意。他立刻将剩下的肉干小心地收集起来,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手丢在角落,而是环顾洞穴,似乎在寻找一个“好地方”存放。最终,他看中了云瑶之前清理出来、专门存放她收集的干果和香草的那个用平整石块垒成的“小柜子”。

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将云瑶存放的干果香草往旁边推了推(动作依旧粗鲁),然后将他视若珍宝的肉干,整整齐齐(相对他而言)地码放在了最显眼、最干燥的位置上。放好后,他还满意地拍了拍手,喉咙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满足意味的低沉咕噜声。

云瑶看着自己精心收集的干果被挤到角落,又看看那堆被林蛮郑重存放起来的肉干,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客气!不过,看着他像个守财奴一样守护着他的“储备粮”,那副认真的模样,又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尾声:囚笼中的微光。**

夜幕降临,藤蔓遮蔽的洞口只透入几缕清冷的月光。地火熔心核被埋在篝火的灰烬下,只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暖意,驱散着洞穴深处的湿寒。

林蛮靠在他的兽皮垫子上,已经沉沉睡去。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在洞穴里回荡。他腰间围着云瑶缝制的新围裙,即使在睡梦中,那根巨大的兽骨棒也紧挨着手边,触手可及。

云瑶蜷缩在自己厚实柔软的兽皮床铺上,枕着新做好的、散发着宁神草清香的枕头。她身上穿着自己缝制的兽皮背心,虽然简陋,却温暖合身。小腹的疼痛早已在暖宫藤和朱血果的药效下缓解,只是残留着些许疲惫。

她侧过头,目光越过跳跃的微弱篝火余烬,落在那个沉睡的庞大身影上。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他古铜色的、布满疤痕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睡着的他,收敛了白日的野性和警惕,眉宇间竟透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安宁。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林蛮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兽吼。身下的兽皮温暖干燥,空气中弥漫着宁神草的清香、兽皮特有的气息以及林蛮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草木和汗水的雄性味道。

这里依旧是囚笼。藤蔓依旧封锁着洞口,隔绝着外界。那个掳她来的野人依旧强大、野性难驯,智力如同孩童。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堆被林蛮郑重存放起来的肉干,看着角落里那块被当作“打火石”的、价值连城的地火熔心核,感受着身下由自己一点点改善出来的舒适,回想着每个月那准时出现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暖宫藤和朱血果……云瑶的心中,竟奇异地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一丝微弱的暖意。

藤蔓囚笼依旧森严,但这囚笼之内,被她和那个野人用笨拙而原始的方式,共同经营出了一方可以喘息、可以遮风避雨、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奇特“关怀”的小小天地。

她轻轻闭上眼,将脸埋进柔软的兽皮枕头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依赖和归属感,如同藤蔓缝隙中透入的微光,悄然在这黑暗的渊底滋生。驯养与被驯养,早已在这日复一日的共生中,模糊了最初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