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藤蔓洞窟内,篝火的余烬在地火熔心核恒定微暖的烘烤下,散发着慵懒的暗红光泽。空气中宁神草的清冽、鞣制兽皮的原始气息,以及林蛮身上那浓烈而熟悉的草木雄性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却令人安心的渊底氛围。

云瑶坐在她那厚实温暖的兽皮床铺上,手中拿着一小块边缘被磨得相对光滑的燧石片,正专注地在一块柔软的白色兽皮上刻画着什么。那是她根据记忆,尝试描绘的青岚宗天玑峰轮廓,线条稚拙,却寄托着对遥远家园的思念。洞壁角落,被她整理过的“储藏区”清爽有序:分门别类的燧石片、盘绕整齐的兽筋、以及那些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矿石——包括那块被当作“打火石”的暗红色地火熔心核,都静静地躺在各自的位置上。

阳光艰难地穿过藤蔓缝隙,在洞内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云瑶放下燧石片,伸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目光再次扫过那整洁的角落,一丝小小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然而,就在她目光掠过那堆摆放矿石的石板下方时,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被阴影遮盖的、极其微弱的异样色彩。

她心中一动,站起身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地拨开石板边缘堆积的些许碎石和干苔藓。顿时,几颗被遗忘在角落、蒙尘已久的“小石子”暴露在光线下!

那不是石子!

其中一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凝固阳光般的橙黄色,半透明的果皮下,仿佛有金黄色的蜜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极其诱人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甜香——**金阳蜜露果**!云瑶的呼吸瞬间一窒!这是传说中沐浴朝阳精华而生的灵果,蕴含至阳至纯的生命能量,对固本培元、洗练经脉有奇效!

另一颗稍大些,形状不规则,表皮是深沉的墨绿色,布满细密的银色斑点,如同夜幕中的繁星。它没有香气散发,却隐隐透出一股清凉沉静、滋养神魂的波动——**星髓沉魂果**!这是滋养壮大神魂本源的顶级灵物,珍贵无比!

还有几颗形态各异、颜色暗淡、灵气也微弱许多的果子,显然年份久远或品相不佳,但同样不是凡品,至少是筑基期修士都眼热的灵物!

云瑶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想起来了!这是很久以前,在她刚被掳来不久,身体虚弱不堪时,林蛮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食物”之一!她那时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对任何东西都食不下咽,林蛮尝试着塞给她,她当时只觉得这些果子长得奇怪,气味也陌生,下意识地抗拒推开,甚至打翻在地。林蛮似乎也没太在意,见她不吃,便随手将这些果子扫到了角落深处,被杂物和灰尘掩埋,渐渐遗忘。

没想到!它们竟然一直在这里!被当作垃圾般丢弃在阴暗的角落!而那个随手将它们带回来又随手丢弃的野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

云瑶小心翼翼地将这几颗蒙尘的灵果捧在手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润或清凉触感,以及那内敛却磅礴的灵力波动,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充斥着她的心头。金阳蜜露果!星髓沉魂果!这些放在青岚宗足以引起长老争夺、甚至需要贡献点才能兑换一丝一毫的顶级灵物,就这么被林蛮如同捡拾野果般带回来,又被她如同垃圾般推开,埋没在这渊底洞穴的尘埃里!

她捧着这几颗“遗珠”,如同捧着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洞口——林蛮正背对着她坐在那里,庞大的身躯沐浴在惨淡的光线下。他手里拿着新打磨好的兽骨棒,尖端闪烁着瘆人的寒光,正用一块粗糙的兽皮反复擦拭着棒身,动作专注而有力,仿佛在打磨一件绝世神兵。熔金的眼瞳微微眯起,紧盯着骨棒光滑的表面,检查着是否有细微的瑕疵。对于身后云瑶的发现和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修炼的契机:破茧与守护。

捧着这几颗意外发现的顶级灵果,一个大胆而迫切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云瑶心中燃起——修炼!

她被掳来万兽渊时,修为不过炼气七层。这一年多,在死亡的威胁、极度的压抑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下,修为不进反退,几乎要跌破炼气六层的门槛。身体虽然被林蛮用最原始的方式“养”得还算结实,但灵力早已枯竭萎缩,经脉更是晦涩淤堵。

如今,有了这些顶级灵果!金阳蜜露果蕴含的至阳生命精华可以重塑根基,洗练经脉!星髓沉魂果能滋养壮大她因恐惧和绝望而萎靡的神魂!这是她重获力量、改变现状的唯一契机!力量!只有拥有力量,才有希望离开这里,才有希望回到青岚宗,回到爹爹身边!

巨大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顾虑。云瑶小心翼翼地清理掉灵果表面的灰尘。她没有立刻吞服,而是先拿起那颗灵气相对温和、年份也最久的**朱苓果**(一种能温和梳理经脉的低阶灵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吞咽。一股温润的暖流滑入腹中,缓缓化开,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温和地冲刷她干涸淤堵的经脉,为接下来的冲击做准备。

一连三日,云瑶每日只服用一颗朱苓果,同时尝试着运转青岚宗最基础的《引气诀》。生涩、艰难,如同推动锈死的齿轮。每一次灵力在淤堵的经脉中穿行,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牙坚持着。林蛮似乎察觉到了她这几日异常的安静和专注,熔金的眼瞳偶尔会扫过她盘坐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但并未打扰。他依旧每日外出狩猎、处理食物、打磨骨棒,重复着他简单而规律的“领地”生活。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透入洞穴。云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是时候了!

她盘膝坐好,五心朝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温润如玉的**金阳蜜露果**。她将果子凑到唇边,轻轻咬破一个小口。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浓缩了正午骄阳精华的炽热甘泉,瞬间涌入她的口中!

磅礴!精纯!霸道!

那滚烫的、充满生命力的金色浆液如同熔岩般滑入喉咙,瞬间在腹中炸开!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云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撑开!剧烈的痛苦让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兽皮背心!

“呃啊——!”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惨叫的冲动。她疯狂地运转起《引气诀》,试图引导这股狂暴的能量!但金阳蜜露果的力量何其霸道!如同决堤的洪流,在她脆弱淤堵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身体要被从内部撕裂、焚毁!

就在云瑶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狂暴能量撑爆、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一股清凉沉静、如同九天星辉般的力量,及时地从她紧握的另一只手中传来——是那颗**星髓沉魂果**!

她毫不犹豫地将星髓沉魂果整个塞入口中!用力咬碎!

冰凉!宁静!如同月夜下的寒潭!

一股清冽浩瀚、滋养神魂的冰凉能量瞬间涌入!这股力量并未直接参与经脉的冲击,而是如同一层坚韧的、冰冷的护膜,牢牢护住了云瑶那在剧痛和狂暴能量冲击下摇摇欲坠的神魂识海!同时,那清凉的气息也稍稍中和了经脉中狂暴的灼烧感,让云瑶濒临崩溃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清醒!云瑶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意志力!她强忍着非人的剧痛,以星髓沉魂果的力量为锚,死死守住灵台清明,更加疯狂地运转《引气诀》!引导!驯服!

金阳的炽热洪流与星髓的清凉星辉在她体内交织、碰撞、融合!每一次冲击经脉的壁垒,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灵魂的颤栗!她口鼻中溢出鲜血,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痉挛,汗水混合着血水染红了身下的兽皮。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疯狂!那是求生的意志!是破茧重生的渴望!

“给我……开!!!” 云瑶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在体内轰然破碎!

一股沛然莫御的灵力洪流,终于冲破了淤塞已久的关键经脉节点!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贯通了她体内干涸的河道!炼气七层的壁垒,在这内外交攻的磅礴能量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冲破!

强大的灵力波动以云瑶为中心猛然爆发开来!她周身亮起一层淡淡的、混杂着金辉与星芒的灵光!空气中散逸的稀薄灵气如同受到吸引,丝丝缕缕地向她汇聚而来!

炼气八层!水到渠成!

炼气九层!势如破竹!

灵力洪流一路高歌猛进,直到在炼气九层巅峰的壁垒前才缓缓停滞、沉淀下来!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强大与通透感!云瑶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湛然,神采奕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奔腾流淌的灵力,比之前强大了数倍不止!神魂也壮大凝实了许多,感知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连洞外风吹藤蔓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突破了!而且连破两层!从炼气六层巅峰,直接跃升至炼气九层巅峰!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巨大的喜悦如同甘泉般瞬间淹没了她!力量!这就是力量的感觉!虽然依旧微弱,但却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亲手夺回的第一份希望!

**野性的警觉与无声的认可。**

就在云瑶体内灵力爆发、突破境界的瞬间!

洞口处,原本背对着她、正用兽皮擦拭骨棒的林蛮,动作猛地僵住!

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熔金的眼瞳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竖线,爆射出锐利如实质的光芒!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瞬间锁定了盘坐在兽皮上、周身还残留着淡淡灵光波动的云瑶!

一股极其陌生、带着“威胁”气息的能量波动,正从这个他视为“所有物”的弱小猎物身上散发出来!这波动虽然微弱,却清晰地刺激着他野兽般敏锐的神经!领地意识被触动!警惕瞬间提升至顶点!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闷雷般从他喉咙深处滚出!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兽骨棒,粗壮的手臂肌肉贲张,摆出了随时可以扑击的防御姿态!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云瑶,充满了不解、审视和一丝被侵犯领地般的烦躁!

云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突破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紧张取代!她看着林蛮那充满野性警惕的眼神和蓄势待发的姿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表现出任何攻击性或试图逃离的迹象,那根巨大的骨棒会毫不犹豫地砸下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动,也没有试图解释(语言也无法解释)。她只是缓缓地、尽量平和地迎上林蛮那充满压迫感的熔金眼瞳,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传递出“无害”和“平静”的信息。同时,她悄然收敛了周身刚刚突破、还无法完全掌控的灵力波动。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洞内只剩下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林蛮粗重而充满警惕的呼吸声。

林蛮熔金的眼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云瑶身上反复审视。他感知到那股陌生的“威胁”气息在迅速减弱、消失。云瑶的身体依旧蜷缩在那里,没有攻击的意图,眼神也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好像更“亮”了一点?

他紧绷的身体肌肉缓缓松弛下来,紧握骨棒的手也放松了一些。喉咙里警告性的低吼渐渐平息,变成了几声充满困惑的咕噜声。他似乎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那“威胁”感确实消失了,而且这个“所有物”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

最终,他那充满审视和警惕的目光在云瑶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移开。他重新转过身,背对着云瑶,再次拿起兽皮擦拭他那根骨棒。动作似乎比之前更用力了一些,仿佛在发泄着刚才被“惊扰”的不满。但那份随时准备暴起的戒备姿态,已然解除。

云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她看着林蛮那宽阔、重新恢复平静(或者说漠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力量带来了希望,却也带来了新的、更直接的威胁。在这个野人的领地内修炼,无异于刀尖起舞。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还剩下的半颗星髓沉魂果和几颗品相稍次但灵力犹存的灵果(包括那颗金阳蜜露果的果核和一些根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能停!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变强!

她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灵果和根须收好,藏在自己兽皮床铺最隐秘的角落。这些都是她未来突破筑基、乃至更高境界的基石!是深渊中唯一的曙光!

目光再次扫过那堆被遗忘又重见天日的灵果“遗珠”,云瑶心中感慨万千。若非林蛮当年随手带回,若非她今日整理角落的“无心插柳”,这些珍宝恐怕将永远蒙尘于此。那个拥有恐怖力量、却懵懂如孩童的野人,他无意识的行为,竟成了她破茧重生的关键。

洞外,林蛮擦拭骨棒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他扛起骨棒,走到洞口,掀开藤蔓,高大的身影融入了渊底昏沉的光线中,开始了又一次的狩猎。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洞内,云瑶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灵力,握紧了拳头。炼气九层巅峰!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藤蔓囚笼之中,在野人无形的注视之下,她的修行之路,注定荆棘密布,却也充满了在绝境中搏出的、一线微弱的生机。渊底的寂静里,一颗不甘沉沦的道心,正悄然积蓄着破开樊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