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压手惊雷**
金丝眼镜男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细针，瞬间刺破了“集雅轩”内因“冰魄”翡翠而沸腾的喜悦气氛。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阿玛尼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阴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诮弧度，如同精心雕刻的冰纹。修长的手指间，一枚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佩正被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与他本人的气质形成诡异的反差。
“陈…陈少？”王老板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忌惮和尴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小姐也收敛了笑容，眼神有些躲闪。
就连一向气度沉稳的张承恩，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向前一步，挡在林枫身前半个身位，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原来是陈少。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个小地方来了？”
“张老板说笑了。”被称作陈少的年轻男子缓步踱入凉亭，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越过张承恩，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林枫身上，嘴角的讥诮更深了。“听闻承古斋出了位‘神眼’，一刀切出冰魄蓝水，震动古玩城。这等盛事，陈某岂能不来见识见识？”他的话语看似恭维，却字字带刺，充满了揶揄。
林枫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恶意和压迫感。他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和因之前动用黄金瞳带来的疲惫，挺直了脊背，平静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在对方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林枫模糊地“感觉”到一股阴冷、晦涩的气息，如同潜藏在沼泽深处的毒蛇，令人极其不舒服。这感觉…甚至比苏夫人别墅里的阴煞之气更让他本能地警惕！
“运气而已，当不得真。”林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凉亭里。
“运气？”陈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带着一丝刺耳的寒意。“好一个运气！在古玩城这片深水里，光靠运气，可是活不长的。张老板，您说是吧？”他转向张承恩，意有所指。
张承恩面不改色，淡淡道：“古玩一道，眼力、学识、经验固然重要，但气运，有时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林小友初来乍到，能得此冰魄，既是他的缘法，也是我承古斋的幸事。”
“缘法？幸事？”陈少转动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就怕这‘缘法’来得太蹊跷，这‘幸事’背后，藏着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污蔑！凉亭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王老板和李小姐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周老眉头紧锁，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浑浊的眼睛在陈少和林枫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这个陈少，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来者不善！
“陈少慎言！”张承恩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气势弥漫开来，“我张承恩在古玩城几十年，靠的是信誉和眼力。林小友是我承古斋的客人，他的清白，就是承古斋的清白！若有人想泼脏水，也得先掂量掂量！”
“呵，张老板言重了。”陈少似乎并不想立刻撕破脸，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稍敛，但眼中的阴冷丝毫未减。“陈某不过是好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快递员，凭什么能一眼看穿连周老都差点打眼的黑乌沙？这份‘眼力’，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他的目光再次钉在林枫脸上，带着审视和探究，“除非…林先生身上，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黄金瞳？！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陈少，绝对不简单！他似乎已经调查过自己的背景，而且对“眼力”异常敏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视着陈少，不卑不亢，“就像陈少您手中那枚玉佩，温润无瑕，看似普通羊脂玉，但…”林枫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枚被转动的玉佩，在普通视野下，它确实完美无瑕。但就在刚才对方气势升腾的瞬间，林枫疲惫状态下难以控制的黄金瞳视野，似乎捕捉到玉佩内部，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红色流光？那光芒一闪而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感，如同凝固的血！
“…但也只是‘看似’罢了。”林枫话锋一转，没有点破，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
陈少转动玉佩的手指，瞬间僵住了！他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和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死死盯着林枫，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凉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就在这时，张承恩的秘书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张承恩眉头微挑，随即朗声一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了好了，些许误会，不必伤了和气。陈少既然来了，不如一同鉴赏一下今晚‘天宝阁’拍卖会的重器？听说有几件压轴的宝贝，颇为难得。”
他将一份制作精美的拍卖图录递给了陈少，也示意秘书给林枫和王老板等人各送上一份。
陈少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锁定猎物，最终缓缓接过图录，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冰冷的假笑：“张老板盛情，陈某却之不恭。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位‘神眼’林先生，在真正的大家面前，是否还能延续他的‘好运’。”他将“好运”二字咬得极重。
一场无形的交锋，暂时被压下，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却更加浓烈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滨海市最顶级的拍卖行——“天宝阁”门前，豪车云集，衣香鬓影。西装革履的富商、珠光宝气的名媛、气度沉稳的收藏家、目光锐利的鉴定师…形形色色的人物汇聚于此。
林枫跟着张承恩一行人步入会场。他依旧穿着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休闲装，立刻引来了不少异样和探究的目光。尤其是当陈少故意落后几步，与他并肩而行，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林先生这身行头，倒是特立独行”时，那些目光中的轻视和讥讽更浓了。
林枫置若罔闻，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在疲惫状态下，他不敢轻易开启黄金瞳，但敏锐的感知依旧让他捕捉到许多不寻常的气息。会场里，有像周老那样温润内敛的，有像王老板那样浮躁外露的，也有像陈少那样阴冷晦涩的…如同一个小型的江湖缩影。
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书画、瓷器、玉器、珠宝…一件件拍品被激烈竞逐，价格节节攀升。张承恩偶尔出手，拍下几件心仪的小玩意儿，显得游刃有余。周老稳坐钓鱼台，偶尔与张承恩低声交流几句。王老板则显得很亢奋，几次举牌，但都被更高的价格压下，急得抓耳挠腮。李小姐则对那些璀璨的珠宝目不转睛。
陈少一直坐在林枫斜后方不远的位置，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地落在林枫身上，带着审视和嘲弄，仿佛在等着看他出丑。
终于，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拔高了几度：“各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是今晚的压轴重器之一——**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礼仪小姐捧上来的一个紫檀木托盘中。
只见那杯子造型敦厚端庄，线条流畅优美。杯体以苏麻离青料绘制缠枝莲纹，发色浓艳深沉，铁锈斑深入胎骨，晕散自然。釉面肥厚温润，如同凝脂。杯底中心，清晰地落着“永乐年制”四字篆书款，古朴苍劲。
“此杯传承有序，经多位权威专家鉴定，确系永乐官窑真品！存世稀少，价值连城！起拍价——**八百万**！”拍卖师的声音充满蛊惑力。
“哗！”现场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议论声。
“永乐压手杯！果然名不虚传！”
“这品相，这釉水，绝了！”
“周老，您看这…”有人忍不住向周老请教。
周老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着大屏幕上放大的细节图，又看了看礼仪小姐手中的实物，缓缓点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人听清：“青花发色深沉，晕散自然，铁锈斑深入胎骨，符合永乐苏料特征。釉面莹润，胎骨坚致。款识笔力遒劲，结构严谨…是开门的老东西。难得，难得啊！”周老的权威认证，如同给这件拍品打上了保真的标签，瞬间点燃了现场的热情！
“八百五十万！”
“九百万！”
“一千两百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如同坐火箭般飙升！
王老板看得眼睛都直了，但一千多万的价格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只能干瞪眼。李小姐更是捂住了嘴，被这天文数字震撼得说不出话。
张承恩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似乎在权衡是否出手。
陈少的目光则一直有意无意地瞟向林枫，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仿佛在说：小子，这种级别的重器，你连碰瓷的资格都没有！看你还怎么“运气”？
就在竞价突破一千五百万，争夺渐趋白热化之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林枫，眉头却越皱越紧！
从压手杯被端上来的那一刻起，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不适感，就隐隐萦绕在他心头。那感觉…与他当初接触血玉檀木盒时感受到的阴冷，以及看陈少玉佩时捕捉到的那丝邪异，隐隐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隐晦，被那厚重的历史感和堂皇的青花光芒所掩盖。
他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疲惫，尝试着将一丝意念集中到双眼，极其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开启了一丝黄金瞳的视野，聚焦在那只万众瞩目的压手杯上。
嗡！大脑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眼前的景象开始剥离！
在黄金瞳的视野里，那只压手杯的大部分区域，确实散发着浓烈的、如同太阳般辉煌灿烂的金色光芒！那是历史的沉淀，是艺术的光辉，是无数岁月和人文精神的凝聚！这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纯正，几乎要灼伤林枫的眼睛！这绝对是真品无疑！
然而，就在那辉煌灿烂的金色光芒的核心——杯底那方小小的“永乐年制”篆书款识的正下方，极其细微的一个点上！林枫的“视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的…**黑气**！
那黑气极其微弱，几乎被浩瀚的金光完全吞噬，若非林枫此刻全神贯注且拥有黄金瞳的洞察力，根本无法察觉！它不像血玉镯那样怨毒翻滚，也不像陈少玉佩里一闪而逝的邪异，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一丝“伪造”意味的死气！仿佛在完美无瑕的杰作上，硬生生嵌入了一粒微不可查的污秽！
这感觉…与他在快递站看到的那个“青花瓷瓶”外层灰蒙蒙的死气，如出一辙！只是更加高明，更加隐蔽！
“赝…赝品？”一个荒谬的念头瞬间冲入林枫的脑海！但这怎么可能？周老亲口认证！传承有序！无数专家鉴定！这杯子九成九是真品！但那丝隐藏在款识之下的死气…又作何解释？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枫的后背！巨大的矛盾感几乎撕裂他的思维！黄金瞳的消耗加上此刻的震惊，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一千八百万！第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兴奋。
“一千八百万！第二次！”
一位头发花白、气度雍容的老者举起了牌子，志在必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少嘴角的讥诮更浓了，似乎已经看到林枫在这场顶级盛宴中沦为彻底的背景板。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拍卖场的寂静！
刷！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聚焦在那个一直沉默、衣着寒酸的年轻人身上！
林枫脸色苍白，额角布满冷汗，身体因为巨大的消耗和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但他迎着无数道惊愕、质疑、甚至愤怒的目光，强撑着站直身体，手指坚定地指向展台上那只价值连城的压手杯，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这杯子——有问题！”**
“轰——！”
整个拍卖场瞬间炸开了锅！
质疑声、怒斥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他疯了？！”
“哪来的毛头小子敢质疑周老的鉴定？”
“保安！把他轰出去！”
“一千八百万的拍品有问题？开什么国际玩笑！”
周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张承恩猛地转头看向林枫，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王老板和李小姐吓得张大了嘴。陈少则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林枫，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拍卖师也懵了，槌子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在无数道如同利箭般的目光中，林枫强忍着眩晕和巨大的压力，迎着周老锐利如刀的目光，指向那压手杯的底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周老，各位前辈…请看杯底款识…尤其是…款识下方…那个极其微小的…修补痕！或者…应该叫它…‘嫁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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