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款识藏锋**
“嫁接点？！”
林枫那石破天惊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拍卖场！
质疑声、怒斥声、倒吸冷气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胡说八道！永乐官窑的款识是能随便嫁接的？”
“周老都掌过眼的！这小子算哪根葱？”
“哗众取宠！赶紧轰出去！”
“天宝阁的声誉岂容如此污蔑？！”
拍卖师脸色煞白，槌子僵在半空，求助的目光投向后台。几位穿着黑西装、气息彪悍的安保人员立刻从角落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枫。
“年轻人！”周老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浑浊的双眼此刻锐利如鹰，带着被冒犯的威严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可知你这一句话的分量？你可知这‘嫁接’二字，对我辈学人意味着什么？对整个古玩行又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张承恩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他一把按住几乎要冲上去理论的王老板，快步走到林枫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林小友！你确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可有证据？！”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枫苍白的脸，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压力。
林枫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他皮肤生疼。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不适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衣衫。但他知道，此刻退缩，不仅会坐实“哗众取宠”的污名，更可能被陈少抓住把柄，彻底在古玩城无法立足！甚至可能被恼羞成怒的拍卖行追究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炸裂的头痛，迎着周老和张承恩的目光，声音带着虚弱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周老，张老板，小子绝非信口开河。请…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指出那个‘点’！只需一个高倍放大镜，甚至…强光手电侧照即可验证！”
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此刻，在群情激奋之下，这个要求本身就显得充满挑衅。
“荒谬！”一个穿着考究、显然是竞拍者之一的老者怒斥道，“周老都看过了，还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天宝阁的规矩何在？！”
“就是！把他赶出去！”附和声四起。
陈少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慢悠悠地转动着那枚羊脂白玉佩，如同在看一场精彩的好戏。他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丝…期待？仿佛在等着林枫被彻底碾碎。
就在安保人员即将动手，场面即将失控之际——
“慢着！”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拍卖行后台，一位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渊的老者，在几位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林枫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钱老？！” “是钱老！天宝阁的首席鉴定师！”
“连他都惊动了！”
现场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显然，这位钱老的地位和权威，比之周老，似乎还要更胜一筹！
周老看到钱老，脸上的怒色稍敛，但依旧凝重：“钱老哥，您看这…”
钱老抬手止住周老的话，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枫：“年轻人，你叫林枫？刚才在承古斋，一刀切出冰魄蓝水的，就是你？”
林枫心中一凛，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点点头：“是我，钱老。”
钱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神眼’之名，老夫也有所耳闻。你说这压手杯款识下有‘嫁接点’，可有把握？你要知道，质疑一件经多位权威鉴定、且即将成交的千万级拍品，需要承担的责任，非同小可。”
钱老的话平静，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现场瞬间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林枫的回答。
林枫顶着巨大的压力，迎着钱老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小子…有七成把握！只需一验！若小子看错，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好！”钱老眼中精光一闪，断然道，“给他工具！把压手杯取来！就在这台上验！是非曲直，让事实说话！”
钱老一锤定音！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但无人再敢大声喧哗。天宝阁的安保立刻维持秩序。工作人员迅速取来了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筒，并将那只万众瞩目的永乐压手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黑色绒布的展示台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台上！空气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周老紧抿着嘴唇，脸色依旧难看，但眼中也多了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紧张。张承恩站在林枫身侧，身体微微紧绷，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王老板和李小姐紧张得手心冒汗。陈少转动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深处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那抹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阴冷！
林枫走到展示台前。近距离面对这只价值千万的重器，那股隐隐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他拿起高倍放大镜，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杯底那方小小的“永乐年制”篆书款识上。
放大镜下，款识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清晰无比，笔力遒劲，釉水肥厚，铁锈斑深入胎骨，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周老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林枫没有放弃。他按照黄金瞳捕捉到的那一丝死气的位置，将放大镜的焦点缓缓下移，移动到款识正下方，一个极其细微、肉眼几乎完全忽略的点上！那里，在放大镜下，釉面似乎…比周围要略微平整光滑那么一丝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强光手电！”林枫沉声道。
工作人员立刻递上强光手电。林枫调整角度，让强光从侧面，几乎贴着杯底的角度，照射向那个点！
奇迹发生了！
在强光侧射下，那个原本在放大镜下只是略显光滑的点，竟然在强光穿透釉层时，显现出了一条极其细微、几乎如同发丝般的、极其规则的…**接缝线**！
这条线，围绕着那个点，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足半毫米直径的圆形！它完美地隐藏在釉层之下，与周围浑然一体，若非这种极其刁钻的光照角度和放大镜的辅助，以及林枫黄金瞳事先锁定的精准位置，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看！快看那里！”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激动，指向那个点！
钱老第一个抢步上前，拿起放大镜，凑到强光照射的位置！
周老紧随其后！
两位古玩界的泰斗，几乎将脸贴到了杯底！
几秒钟后——
钱老猛地抬起头，脸色剧变！他拿着放大镜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周老更是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在强光下无所遁形的微小接缝线，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嫁接痕！真的是嫁接痕！这…这怎么可能？！”
“轰——！”
虽然只有前排少数人看清了那惊鸿一瞥的接缝线，但钱老和周老这两位泰山北斗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整个拍卖场再次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加剧烈！更加震撼！
“嫁接？！真的是嫁接？！”
“我的天！连周老和钱老都确认了？！”
“那岂不是说…这压手杯的款识…是后接上去的？！”
“赝品？！一千八百万差点成交的…是赝品？！”
质疑瞬间转化为极致的哗然和惊恐！那位刚才出价一千八百万的老者，更是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脸色煞白，后怕不已！
拍卖师彻底傻眼了，槌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张承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赞赏、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这小子…太可怕了！这眼力…简直是妖孽！
王老板和李小姐则完全懵了，看向林枫的眼神如同看神！
陈少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只被强光照耀的压手杯，又缓缓将目光转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眼神异常明亮的林枫。那眼神，如同万年寒冰，充满了极致的阴冷、怨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惧！
他手中的羊脂白玉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温润的玉质内部，似乎有一缕极其细微的暗红流光，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极其短暂地扭动了一下！
“钱…钱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拍卖行的经理声音发颤地跑上台，几乎要哭出来。
钱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这只压手杯…杯体本身，确系永乐官窑真品无疑！青花、釉水、胎骨，都是开门的老东西！但是…”他指着杯底那个点，“…这方款识！是被人用难以想象的高超技艺，从另一件真品残器上切割下来，然后以某种我们目前未知的、近乎完美的技术，嫁接融合到这只无款或款识残缺的真品杯底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只原本价值大打折扣的无款或残款真品，摇身一变成为价值连城的‘永乐年制’款珍品！”
“这…这是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啊！”周老痛心疾首，声音沙哑，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后怕，“若非…若非这位林小友…”他看向林枫，眼神极其复杂，有感激，有震撼，更有深深的惭愧，“…若非他点破这鬼斧神工的嫁接点，我们所有人，包括老夫，都将成为这场惊天骗局的帮凶！天宝阁百年声誉，也将毁于一旦！”
钱老沉重地点点头，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郑重：“林小友！今日之事，我天宝阁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非你仗义执言，点破玄机，后果不堪设想！”他对着林枫，郑重地拱了拱手。
全场寂静！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枫身上！这一次，再无质疑，再无轻视，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敬畏和感激！
“神眼！这才是真正的神眼啊！”
“连钱老和周老都打眼的东西，他居然一眼看穿？”
“这眼力…简直是通神了！”
“林枫！神眼林枫！”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整个拍卖场都响起了低低的、充满敬畏的称呼——“神眼林枫”！
林枫站在台上，沐浴在无数道敬畏、狂热的目光中，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赞誉，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透支已经到了极限，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林小友！”张承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我…我没事…”林枫虚弱地摇摇头，强撑着站稳。他知道，经此一役，“神眼”之名将彻底响彻古玩城，甚至整个收藏界！但巨大的名利背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陈少那阴冷如毒蛇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让他遍体生寒！
钱老立刻吩咐工作人员：“快！扶林先生到后面休息室！请最好的医生过来！”他又转向惊魂未定的拍卖行经理，“立刻终止此拍品！启动最高级别调查程序！彻查来源！另外，今晚拍卖会暂停！所有拍品重新核验！”
整个天宝阁陷入一片忙碌和紧张之中。
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林枫虚弱地走向后台休息室。经过陈少座位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两道冰冷刺骨、充满无尽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他的背上！
陈少缓缓站起身，走到林枫面前，挡住了去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凑近林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毒蛇吐信：
“好一个‘神眼’！林枫，你很好！非常好！我记住你了！”
“这‘嫁接’的戏码，才刚刚开始。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看也不看旁人，转身大步离去，那枚羊脂白玉佩在他指间，似乎比刚才更加冰冷了几分。
林枫靠在工作人员身上，望着陈少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头一片沉重。
他知道，这场关于真伪的战争，他赢了眼前这一局。
但一场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透支的身体和那双“神眼”，还能支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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