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绝对的黑暗,粘稠如墨,冰冷刺骨。青铜匣自毁喷涌出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沈拓的四肢百骸,吞噬着最后一丝微光,也吞噬着方向与希望。唯有那点悬浮在黑暗水中的惨白微光,如同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星辰,死死攫住了他所有的意识。

星图罗盘!父亲格物智慧最后的结晶!

苏砚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鬼魅,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直扑那点微光!她的手指即将触及那不断变幻的立体光图!

“咻——!”

刺骨的死亡锐响撕裂水流!

幽蓝的合金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带着预判的精准,穿透洞顶水面,直噬苏砚抓向罗盘的手腕!水下狙击!王家的“鬣狗”,已至!

千钧一发!

沈拓浑浊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点惨白光芒、对父亲遗物即将被夺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抗拒!

“不——!”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他灵魂深处炸开!那被强行塞入脑海、冰冷沉重的“传承”洪流,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和对罗盘归属的执念彻底引爆!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千年血恨与格物本能的狂暴意志,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从他残破的躯壳中轰然爆发!

他的身体,在意志的驱动下,完全违背了物理的常理!没有思考,没有蓄力,完全是一种烙印在血脉深处的、属于格物武者的本能反应!

只见他浸泡在冰冷河水中的左脚猛地一蹬身后粗糙的石壁!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他如同离弦之箭,在水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不是躲避,而是直直撞向苏砚扑向罗盘的身影!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底扩散!

沈拓的肩膀狠狠撞在苏砚的侧肋!巨大的力量瞬间打乱了她水中扑击的轨迹!苏砚闷哼一声,身体被撞得向侧面翻滚,五指擦着那惨白微光边缘划过,只带起一片冰冷的水流!

而那支致命的幽蓝弩箭,带着凄厉的锐响,擦着苏砚翻滚的残影,狠狠钉入了她刚才位置的黑色淤泥中!箭尾的螺旋纹路搅起一团污浊!

险死还生!

然而,撞击的代价同样惨重!沈拓本就残破的身体在剧烈碰撞和水流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强行爆发的意志,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一大口带着荧光的暗红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吐而出,在惨白微光的映照下,如同散开的诡异星尘!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苏砚在水中稳住身形,深琥珀色的眼眸在瞬间的惊愕后,爆发出冰冷刺骨的怒意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她看了一眼沉向水底的沈拓,又猛地转向那枚悬浮的、依旧散发着惨白微光的星图罗盘!机会稍纵即逝!

她毫不犹豫,再次扑向罗盘!这一次,再无阻碍!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彻底包裹住那冰冷、不断变幻光图的奇异造物时——

异变再生!

沈拓喷吐出的那口混杂着荧光的暗红血雾,如同拥有生命般,并未在冰冷的水流中迅速消散。其中几滴最为粘稠、闪烁着微弱白芒的血珠,如同受到无形磁场的牵引,竟违背水流的方向,诡异地飘向那枚悬浮的星图罗盘!

“滋……滋滋……”

血珠触及罗盘惨白光芒的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灼烧般的声响!

那原本稳定变幻的立体光图,骤然剧烈扭曲、闪烁!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罗盘本身猛地一震,发出一阵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嗡鸣!嗡鸣声中,一股比青铜匣开启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无形能量风暴,以罗盘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炸开!

“嗡——轰!!!”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信息流,而是混杂着狂暴精神冲击和微弱物理震动的能量飓风!

苏砚首当其冲!她的手指距离罗盘已不足一寸!那无形的能量风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精神壁垒之上!深琥珀色的眼瞳瞬间失去焦距,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转的星云漩涡!她闷哼一声,身体在水中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向后推去,重重撞在洞窟石壁上,手中的微型强光手电脱手飞出,旋转着沉入黑暗水底!

“呃!”沈拓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风暴席卷!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无数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碎片——燃烧的汴梁城、父亲在雷霆中悲怑的脸、扭曲的机械结构图、冰冷的星轨运行轨迹……疯狂地冲击着他最后的防线!他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在水中痛苦地痉挛,更多的、带着微弱荧光的血沫从口鼻中涌出!

而那枚引发风暴的星图罗盘,在吸收了沈拓带有荧光的血液、并释放出这恐怖一击后,其表面的惨白光芒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光芒如同濒死的烛火,疯狂地明灭闪烁,忽而炽亮如正午烈日,忽而黯淡如风中残烬!它内部变幻的光图结构更是彻底陷入狂乱,线条崩解,光点四散飞溅,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精密仪器即将散架的细微碎裂声,从罗盘内部隐隐传来!

它承受不住了!这跨越千年的造物,在沈拓混乱血脉的冲击下,在强行释放了远超负荷的能量后,即将走向彻底的毁灭!

“不……不能……”苏砚从短暂的眩晕中强行挣脱,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她看到罗盘濒临崩溃的状态,眼中爆发出近乎疯狂的痛惜和不甘!那是她追寻十年的终极奥秘!是格物之学的巅峰造物!绝不能在眼前毁灭!

她不顾精神撕裂的剧痛,再次挣扎着扑向那光芒狂乱闪烁的罗盘!五指箕张,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沈拓的意识在破碎的边缘沉浮。苏砚扑向罗盘的身影,那疯狂闪烁、濒临崩溃的惨白光芒,如同最后的画面烙印在他混乱的视野中。一种源自血脉深处、超越理智的、对父亲遗物本能的守护欲,混合着对苏砚这个危险女人强行夺取的暴怒,再次压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乱!

“我的!”一个沙哑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念头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他的身体再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这一次,不再是撞击,而是抢夺!他如同一条在激流中搏命的恶蛟,双腿在水中猛地一蹬石壁,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出,直扑那枚光芒狂乱的罗盘!目标,同样是将其攫入手中!

苏砚的手指,沈拓的手掌,几乎在同时,触碰到那冰冷、狂乱、濒临崩溃的星图罗盘!

“嗡——!!!”

就在两人指尖同时触及罗盘的刹那!

异变达到了顶点!

那枚疯狂闪烁、内部结构濒临崩解的星图罗盘,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也是最狂暴的催化剂!它猛地一震,核心处那惨白的光芒瞬间收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令人无法直视的恐怖光点!

下一秒!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撕裂空间的能量风暴,以那个针尖光点为核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不再是无形冲击,而是实质的能量洪流!惨白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将整个洞窟、连同外面无尽的黑暗水流,彻底照亮得如同白昼!

狂暴的能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沈拓和苏砚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两人同时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抓住罗盘的手臂如同被投入熔炉,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更可怕的是,这股能量并非单纯的毁灭!它带着一种撕裂空间般的狂暴扭曲力!

“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并非来自罗盘,而是来自洞窟的穹顶!

在罗盘爆发出的、那足以扭曲空间的恐怖能量冲击下,洞窟顶部那厚重的岩层,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硬生生撕裂、贯穿、炸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窟窿!

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被炸碎的岩石,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从这个新生的窟窿中汹涌灌入!巨大的水流瞬间形成狂暴的漩涡,将洞窟内的一切——包括死死抓住罗盘不放、被能量风暴冲击得几乎昏厥的沈拓和苏砚——无情地卷入其中!

天旋地转!冰冷!窒息!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撕扯着身体!狂暴的水流如同巨手,要将他们揉碎!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沈拓和苏砚那因剧痛和能量冲击而扭曲模糊的视线,似乎同时捕捉到了被狂暴水流裹挟着、在他们紧握的手中疯狂闪烁、濒临极限的星图罗盘——

那核心处针尖般的惨白光点,在毁灭性的爆发后,并未完全熄灭,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射出一道极其凝聚、如同实质的惨白光束!

光束的目标,并非他们!

而是……头顶那被炸开的、正疯狂涌入冰冷河水的巨大岩层窟窿深处!

惨白的光束如同神灵投掷的标枪,无视了狂暴的水流和坠落的巨石,瞬间没入那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处的岩层裂缝深处!

“滋——轰!!!”

一声沉闷却更加深邃的爆炸声,从岩层裂缝的极深处隐隐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冰冷、带着浓郁土腥和某种古老尘埃气息的强劲气流,猛地从光束击中的岩层裂缝深处倒灌而出!这股气流是如此强劲,甚至短暂地顶住了上方疯狂灌入的冰冷河水,在狂暴的漩涡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扭曲的、向上延伸的……通道!

这条新生的通道,幽暗深邃,不知通往何方,散发着死亡与新生的诡异气息。

而紧握着濒临崩溃的星图罗盘,被狂暴水流和能量风暴撕扯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沈拓与苏砚,如同两片被卷入激流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倒灌的强劲气流裹挟着,抛向了那条刚刚被罗盘最后一击强行轰开的、未知的黑暗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