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咔哒……”

那一声细微的机括开启声,如同寂静墓穴中敲响的丧钟,又似尘封千年的叹息,在炽烈白光与狂暴嗡鸣交织的狭小洞窟里,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惊心动魄。

青铜匣盖,在沈拓几滴滚烫鲜血的浇灌下,在血脉深处那跨越时空的悲怆共鸣中,向上弹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刹那间——

“轰——!!!”

一股无形的、无法言喻的洪流,从那道不足发丝宽的缝隙中狂涌而出!那不是风,不是气流,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足以扭曲时空的“信息”洪流!仿佛千年前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中被强行锁住的智慧之光、父亲临终前所有的不甘与执念、连同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格物”奥义,在这一刻挣脱了束缚,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沈拓的视野瞬间被剥夺!不是黑暗,而是纯粹到极致的白!那白光并非来自匣子本身的惨白光芒,而是由无数无法理解、无法捕捉的符号、图形、公式、推演过程组成的、高速旋转奔涌的混沌洪流,直接冲入他的脑海!他的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入,剧痛瞬间撕裂了所有意识!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在冰冷的水中疯狂抽搐、翻滚,每一次痉挛都像要将灵魂从这具残破的躯壳中硬生生剥离出去!

“呃啊啊啊——!!!”

混乱!无穷无尽的混乱!汴梁城工部匠坊里叮当作响的锤凿声!父亲伏案疾书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狱卒狰狞的咆哮与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雷霆劈碎宫阙琉璃瓦的震天巨响!还有无数他从未见过的、由奇异线条和光点构成的复杂星图、精妙绝伦的机械结构爆炸图、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熔炉、扭曲蠕动的物质形态……所有的一切,过去与未知,现实与推演,痛苦与智慧,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转的磨盘,疯狂地碾碎、搅拌、再强行塞回他濒临崩溃的脑海!

“沈拓!”苏砚的惊呼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她同样被那无形的信息洪流冲击得脸色煞白,但她的意志显然更为坚韧。深琥珀色的眼眸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强忍着灵魂被冲刷的剧痛,猛地扑向水底剧烈挣扎的沈拓,试图将他从那道开启的缝隙前拉开!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沈拓的刹那——

“嗡——!”

匣子内部骤然传出一声更加高亢、更加尖锐的嗡鸣!仿佛某种核心被激活!

匣盖缝隙中喷涌而出的白光瞬间收敛、凝聚!那狂暴的信息洪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其凝聚、如同实质般的惨白色光束,猛地从缝隙中激射而出!

光束的目标,赫然是沈拓因剧痛而大张的口腔!

“噗!”

一声轻响!那道凝聚到极致的惨白光束,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无比地钻入了沈拓的口中!

“呃!”沈拓的身体猛地僵直!所有的挣扎、嘶吼瞬间停止!他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直挺挺地立在冰冷的河水中,双目圆睁,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惨白的光源,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强行填充的麻木。

那道光束,不是能量,而是某种被高度压缩的、承载着核心信息的“载体”!它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直接没入沈拓的咽喉深处!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冰冷而沉重的“饱胀”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带着千年的重量和父亲临终前所有的悲愤与嘱托,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与他的血脉、他的记忆、他的意识强行融合!一种无法抗拒的“传承”,正在他体内野蛮地进行着!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那惨白的光束骤然消失!

“哐当!”

失去了核心能量支撑的青铜匣盖,在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中,彻底合拢!匣盖中心孔洞边缘,那层被沈拓鲜血激活、变得暗红沸腾的“活泥”,如同失去了生命般,迅速凝固、硬化,重新化为一种死寂的、覆盖孔洞的灰白色硬壳。整个青铜匣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种冰冷、沉重、仿佛亘古不变的死寂状态,只有表面残留的暗红痕迹,无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惨白的光芒彻底熄灭。

洞窟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冰冷的水流声,以及沈拓和苏砚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嗬……嗬……”沈拓的身体晃了晃,仿佛支撑他的某种力量瞬间被抽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但更让他恐惧的,是脑海中那种诡异的“饱胀”感和挥之不去的冰冷沉重。他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要将那硬塞进去的东西抠出来。

“你……”苏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靠近,冰冷的指尖带着水珠,猛地捏住沈拓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小巧的、散发着微弱冷光的笔形手电,光束精准地照进沈拓的口腔深处。

咽喉黏膜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灼烧或异物嵌入的痕迹。仿佛刚才那道钻入他口中的惨白光束,只是一个恐怖的幻觉。

但苏砚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死死盯着沈拓空洞失焦的瞳孔深处,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看清里面被强行塞入了什么。“感觉怎么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欲。

沈拓猛地甩开她的手,身体因抗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滚开!”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被侵犯的暴怒和无法言喻的混乱。他用力甩着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疯狂闪烁、无法理解的碎片——扭曲的星图、燃烧的符号、父亲沾满血污的手……“没有!什么都没有!是幻觉!都是幻觉!”

他拒绝承认!拒绝接受这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传承”!

苏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不再追问,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将沈拓每一个细微的、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都收入眼底——他瞳孔深处残留的惊悸,他按压喉咙时指关节的泛白,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这些都骗不了人。那青铜匣,那光束,绝非幻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秘卷的核心信息,可能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直接烙印的方式,进入了沈拓的意识深处!这超出了她所有的研究预案。她需要时间,需要工具,需要将这个“活体秘卷”带离这个绝地!

她的目光转向那重新陷入死寂的青铜匣。秘卷的核心已入沈拓之身,但这承载了千年的匣体本身,同样是价值无可估量的“格物”造物!必须带走!

她迅速潜入水中,双手用力,试图将半埋淤泥的青铜匣拔起。

然而——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青铜匣冰冷表面的瞬间!

“嗡……”

青铜匣内部,竟再次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嗡鸣!紧接着,匣体表面那些原本暗沉无光的几何棱线,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的惨白,而是一种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色!

这幽蓝光芒如同回光返照,仅仅闪烁了一瞬!

“咔…咔咔咔……”

一连串密集、急促、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机械运转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从青铜匣内部疯狂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苏砚脸色剧变!她猛地松开手,身体如同受惊的游鱼向后急退!

“快退!匣体要自毁!”她的厉喝在狭窄的洞窟中炸响!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爆炸声,从青铜匣内部猛地爆发!

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墨汁般粘稠浓重的黑暗,如同挣脱牢笼的妖魔,瞬间从那小小的青铜匣中喷涌而出!这黑暗是如此纯粹,如此贪婪,瞬间吞噬了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吞噬了水面微弱的反光,吞噬了洞窟石壁最后一点轮廓!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洞窟!

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沈拓和苏砚同时失去了所有视觉!听觉、触觉、方向感……一切感官都在这粘稠的墨色中变得迟钝而扭曲!只有冰冷刺骨的河水包裹着身体,以及那爆炸声后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死寂!

“呃……”沈拓在黑暗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这黑暗……这纯粹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突然!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心,在青铜匣自毁的位置,一点微弱的、惨白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顽强地再次亮了起来!

那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却又是这绝望墨色中唯一的存在!

光芒的来源,并非青铜匣的残骸(那匣体在喷出黑暗的瞬间,似乎已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而是……一枚悬浮在黑暗水中的、拇指大小的物体!

那物体形状不规则,非金非石,表面坑洼不平,呈现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暗沉色泽。它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惨白光芒。光芒的中心,似乎隐隐透出极其复杂的、由更细微光线勾勒出的立体结构——那结构不断变幻,时而如精密齿轮咬合,时而如星云旋转,时而如人体经络闪烁!正是这变幻莫测的立体光图,成为了这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

星图罗盘!父亲格物智慧的终极凝聚!秘卷的……核心载体?!

沈拓和苏砚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被那一点惨白的、不断变幻的微光牢牢吸引!求生的本能、对奥秘的渴望,以及对这诡异造物本能的敬畏,在冰冷的水流中激烈碰撞!

苏砚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惨白微光亮起的瞬间,她已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无视了粘稠的黑暗,仅凭对那光源位置的惊人记忆,身体在水中猛地一蹬石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悬浮的惨白光源!五指如钩,带着一种不容错失的决绝,狠狠抓向那枚悬浮的、不断变幻的“星图罗盘”!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惨白光芒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空锐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洞窟上方粘稠的黑暗和水流!

一支闪烁着幽蓝色冷光、尾端带着细密螺旋纹路的合金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獠牙,带着精准到可怕的预判,穿透低矮的洞顶水面,以雷霆之势,直射苏砚抓向罗盘的手腕!

水下狙击!

致命的威胁,来自头顶!那些如同鬣狗般穷追不舍的杀手,竟已循着爆炸的波动,追到了这地下暗河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