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午一点四十分。

顾见微那辆张扬的奔驰大G稳稳停在民政局门口。

“华华,晚上等我接你下班!”顾见微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叮嘱。

“好。”费皓华笑着挥手,看着好友一脚油门,车子轰鸣着汇入车流。

她无奈地摇摇头,顾见微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开车也像个“假小子”。

走进民政局大楼,午休的静谧尚未完全褪去。

大厅里人影稀疏,只有少数工作人员开始走动。

费皓华在休息室稍坐片刻,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汐,虽已退去大半,但残留的酸软仍在提醒着昨夜的混乱。

她闭眼深呼吸,调整状态。

两点整,上班时间到。

费皓华换上那身熟悉的工作制服,走到自己的工位。

离婚登记窗口,坐了下来。

五年了,这个窗口见证过太多怨偶的分崩离析,愁云惨雾、歇斯底里已是常态。

她早已学会用职业化的平静去面对。

隔壁窗口年轻同事小刘关切地探过头:“皓华姐,你上午请假了?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费皓华心头微紧,面上却自然地露出一个浅笑:“嗯,有点小感冒,头重脚轻的,就请了半天假休息。”

“那怎么不多休息两天呢?身体要紧啊!”小刘好心建议。

“没事了,好多了。”费皓华语气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在家待着也没意思,不如来上班。”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所谓的“家”,此刻比任何地方都更令她窒息。

张骋宇和婆婆的嘴脸,她一眼都不想再见。

这时,广播响起清晰的播报:“请001号到3号窗口办理。”

费皓华立刻挺直脊背,收敛心神,脸上挂起标准的职业微笑,迎接下午的第一对申请人。

一对中年夫妻在窗口前的椅子坐下。

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妻子满脸怒容,声音尖锐刺耳:“没良心的东西!当初死乞白赖追我的时候怎么说的?这才几年?就在外面养狐狸精!现在倒好,急着把我一脚踹开!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丈夫被当众数落,脸上挂不住,压低声音恼怒地低吼:“够了!翻这些旧账有意思吗?赶紧把材料拿出来!”

“没意思?!你出轨你有理了?要不要让大伙儿都听听?那小贱人都敢挺着肚子上门逼宫了!你还要什么脸面?我说你几句怎么了?”

妻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利刃划破空气。

“你要是有她一半温柔体贴,我能这样?怪只怪你自己!”

丈夫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反唇相讥。

两人只顾着唇枪舌剑,全然忘了正事。

费皓华安静地看着,内心波澜不惊。

这样的戏码,她见过太多。出轨、背叛、互相指责,几乎是离婚窗口的固定开场白。

闹吧,闹完了,尘埃落定,各自安生。

然而,今天这一幕,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她心底刻意压下的角落。

结婚三年……就在昨天,张骋宇也对她提出了离婚。

同样是因为出轨,对象是京城显赫的宋家千金,甚至……据说已有了身孕。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那冰冷的“离婚”二字从他口中清晰吐出时,心还是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昨天,愤怒和怨气也曾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几乎将她淹没。

但昨夜那场意外的“解药”,以及今晨在顾家感受到的温暖,让她如同经历了一场洗礼。

她忽然想通了。

不爱了,何必纠缠?

为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消耗情绪,值得吗?

好好爱自己,才是正途。

放手,不是认输,而是给自己自由。

费皓华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压下,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打断了窗外的争吵:“两位,请出示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原件、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以及每人两张两寸单人半身免冠同底照片。材料齐全了吗?”

争吵声戛然而止。

两人不情不愿地住了口,各自低头从包里翻找出一叠材料,“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费皓华神色不变,有条不紊地接过材料,一页页仔细审阅。

确认无误后,她熟练地开始办理手续。

窗外的两人虽暂时沉默,但眼神交锋,怨气仍在无声弥漫。

几分钟后,流程走完。

费皓华拿起那枚象征关系终结的钢印,在两人的离婚证照片上,郑重地落下清晰的印记。

看着照片上瞬间显得疏离又怪异的影像,她心底不禁掠过一丝荒诞感,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专业的平静。

“两位,离婚证已办理完毕,请收好。”

她将两本墨绿色的小册子分别递出,声音温和而疏离。

那对怨偶接过证件,甚至没看费皓华一眼,立刻又陷入了新一轮的低声咒骂和互相指责,拉扯着离开了窗口。

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费皓华轻轻喟叹。

既然已是怨偶,分开是解脱。

既已决定分开,又何必在最后时刻还要用恶语撕扯彼此?

体面地转身,给彼此留些余地,去迎接新的可能,不好吗?

这感慨,不仅仅是对那对陌生人,更是对自己即将结束的三年婚姻。

是啊,三年了。

曾经的费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

父亲执掌祖传的费氏家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费皓华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然而,父亲在她五岁那年因病离世,成了这个家命运的转折点。

母亲不懂经营,偌大的费氏家居迅速衰落。

为了挽救家业,母亲改嫁给了继父蔡建良。

可惜蔡建良不仅能力平庸,还好赌成性。

费氏家居在他的“经营”下,每况愈下,最终彻底败落。

母亲后来还生下了妹妹蔡皓芳。

妹妹从小被骄纵,习惯了什么都要和姐姐争抢。

而每一次争执,母亲和继父总是要求费皓华退让。

大学毕业后,为了支撑摇摇欲坠的家和病重的母亲,费皓华在母亲的极力撮合下,同意了与张家经营着颇具规模的服装企业的张骋宇联姻。

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婚姻有名无实。

直到昨天,他连最后的体面也撕碎,简单粗暴地提出了离婚。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爱情会消散,婚姻会终结。

费皓华心中一片澄澈,再无半分幻想。

她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彻底抛开,脸上重新挂起职业的微笑,扬声招呼:“下一位,请到3号窗口!”

工作,成了此刻最好的镇定剂。

她专注地投入到下一对申请人的材料审核中,用专业和效率筑起一道心墙。

期间,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数次。

屏幕上,张骋宇和继父蔡建良的名字交替闪烁,伴随着一串串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费皓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指尖轻点,直接拒接,甚至顺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恶心。连听到他们的声音,都让她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这扇心窗,她已对他们彻底关闭。

过去的费皓华,连同那段失败的婚姻,都被她决绝地留在了身后。

窗口之内,她专注工作;窗口之外,她已在规划自己独立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