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骋宇冷眼看着费皓华如同处理寻常公务般,熟练、冷静地办理完他们的离婚手续。
心中掠过一丝诧异。
这女人,竟能如此平静?
不哭不闹,甚至没有一句质问.
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也好。
省得麻烦。
早点结束,他就能早点去接他的宋清菀!
跟费皓华这三年,也算对得起她死去的妈了。
现在,他终于可以奔向属于他和宋清菀的幸福未来了!
费皓华将属于张骋宇的那本墨绿色离婚证递过去,目光并未落在他脸上,声音平静无波:“好了。”
张骋宇一把夺过,语气刻薄:“什么时候搬走?”
“明天。”费皓华头也不抬,声音轻得像叹息。
王富丽迫不及待地抢过离婚证,仔细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胜利的、刻薄的笑容,丢下最后一句诛心之言:“明天,骋宇和清菀就来你这窗口办结婚证!你可得‘好好’办啊!”
她刻意加重了“好好”二字,满是恶意的嘲讽。
张骋宇瞥了费皓华一眼,仿佛在看一件垃圾,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王富丽紧跟其后,抑制不住的满面春风,仿佛甩掉了天大的包袱。
这段始于算计、终于背叛的寡淡婚姻,终于在这一刻,被费皓华亲手画上了冰冷的句号。
她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一股沉重的解脱感弥漫开来,却也夹杂着无法言喻的苍凉。
有缘无分,不过如此。
周围的同事们目睹了全程,此刻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
“皓华……你自己……你怎么下得去手?”
有人声音哽咽,满是心疼。
“那老太婆嘴太毒了!简直不是人!”
“那前夫哥更不是东西!出轨还有理了?看他那副嘴脸,好像你欠他似的!”
“就是!一分钱不给,心太黑了!换我,非跟他们耗到底不可!”
也有几声刺耳的议论在角落里响起:
“离了也好,自由了,想找什么样的都行!”
“啧,离过婚的女人,想找好的可难喽,估计只能找个退休老头了。”
“哈哈哈,你这话也太损了吧?”
费皓华置若罔闻,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口前,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
不知何时,狂风骤起,发出凄厉的呼啸。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乌云如墨,沉沉地压向大地,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罗网。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瞬间连成倾盆暴雨,天地间一片混沌。
费皓华漠然地看着窗外的风雨交织成一片迷蒙的水幕,雨声风声仿佛在无情地冲刷着她这三年婚姻的脉络。
一切清晰又模糊。
她是为了病榻上的母亲才走进这场婚姻的。
她本是费氏家居的掌上明珠,父亲费盛平白手起家,跻身京城富豪之列。
五岁前,她的世界是镶着金边的童话,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然而父亲英年早逝,家道如大厦倾颓。
母亲独木难支,最终改嫁蔡建良,指望他能支撑摇摇欲坠的费氏,并生下了妹妹蔡皓芳。
费家与张家是世交。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促成费皓华与青梅竹马的张骋宇联姻,为费氏寻得依靠。
费皓华一直抗拒,她对张骋宇并无情愫。
后来母亲病重,在生命弥留之际,再次恳求女儿完成她的心愿。
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想到费氏即将彻底落入唯利是图的继父手中,费皓华心有不甘,终于咬牙应下。
她甚至与张骋宇达成交易:他助她夺回费氏,她予他30%股份。
婚后的平静曾让她有过一丝错觉,或许可以就这样过下去。
然而,张骋宇不仅背弃承诺,未帮她夺回家产,反而暗中勾结她的继父。
更讽刺的是,在她母亲尚未离世时,他便已攀附上京城顶级豪门的千金宋清菀。
母亲尸骨未寒,他便急不可耐地要将她这个“绊脚石”一脚踢开,好名正言顺地投入宋家的怀抱。
“下班了!”同事轻快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拽回。
费皓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她迅速整理好桌上堆积的离婚资料,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锁进档案柜。
然后,她打开电脑,打印了一张年休假申请单,径直走向领导办公室。
领导起初面露难色,但当费皓华平静地告知自己刚刚办理了离婚手续,需要时间调整时,领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二话不说,爽快地签了字。
两周假期。
她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包。
没有犹豫,没有留恋,她慢慢走出这个工作了五年、也亲手埋葬了自己婚姻的地方。
心里已有了决断:去彩云之南。
那个传说中能治愈心灵的地方。
以前总被生活捆绑,现在,孑然一身,倒是个机会。
去散散心,看看不同的风景,也许……
还能遇见新的可能?
她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雨,更大了。
狂风卷着雨柱,几乎要将伞掀翻。
费皓华用力撑住伞,顶着风雨走下民政局的台阶。
刚想着要去“风里”散心,这风就来了,倒像是懂她的心境?
她苦笑着想。
突然,后脑勺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钢钉反复钻凿的剧痛!
这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每逢雷雨便会发作——那是几年前一次雷雨天不慎摔伤留下的病根。
就在这时!
一道惨白的、撕裂苍穹的闪电,如同天神掷下的审判之矛,骤然划破昏沉的雨幕!
天地在瞬间被映照得一片死白,景象骇人。
费皓华下意识地、费力地挪开遮挡视线的伞,仰头望去——
不!
那道狰狞的闪电,竟似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直刺她的眉心!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至极的能量瞬间贯穿她的头颅,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从眉心刺入,直抵脑髓深处,然后……
硬生生地从她的后脑勺穿透而出!
“啊——!!!”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雨声。
“噗通!”费皓华重重地栽倒在冰冷湿滑的路边。
她手中的伞被狂风卷走,翻滚着消失在远处的树丛。
瓢泼大雨再无遮挡,无情地浇打在她身上,瞬间将她全身浸透,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意识在急速抽离。
破碎的念头在混沌中漂浮:离婚证……伪造的账单……冰冷的雨……刺骨的痛……还有那道……毁灭性的光……
黑暗吞噬了一切。
她的包,孤零零地滚落在不远处的泥泞里。
几乎就在同时,一辆线条优雅、宛如移动堡垒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正无声地驶过这片被暴雨笼罩的区域。
前座的助理温言,透过模糊的雨刮器,敏锐地捕捉到路边那个倒在暴雨中、毫无知觉的身影。
他心头一跳,立刻转身看向后座:“闵总,前面路边好像有人晕倒了,雨这么大……”
后座的男人,正是闵玄鹿。
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仿佛将窗外阴沉的寒意也吸入了体内。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英俊得近乎凌厉,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冷硬。
眉宇间凝聚着生人勿近的威严与疏离,那是久居上位、执掌庞大商业帝国淬炼出的气场。
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深邃的目光依旧胶着在手中的文件上,薄唇微启,只吐出冰冷无波的三个字:
“多事。”
温言张了张嘴,看着老板那毫无温度的侧脸,终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默默转回了身。
车厢内。
只剩下雨点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